观察者悖论 第22章 现实：晨曦（2）

陆晨曦第一次见到齐舟，还是在Z大的迎新活动上。

她那时刚刚大二，作为学生会成员，提前结束暑假来学校帮忙。很多人会把参加这类活动作为拓展社交的方式，但是陆晨曦不是，她从小便是目标明确的人，对无效的社交也没有什么兴趣。参加活动可以获得学分加成，对于后续竞聘学生会部长也有好处，这类活动做得多了，和老师们打交道的机会也会增加，后续无论是争取保研还是找个好单位实习，都有很多机会。

S市夏日太阳火辣，她穿着统一制式的T恤和短裤，挂上得体的微笑，完美扮演着“温柔和善的学姐”这样的角色，新生们大多眼怀憧憬、欢欣雀跃，充满着对未来校园生活的期待。这种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叽叽喳喳千篇一律的问题吵得她头疼，狭小的遮阳棚根本挡不住炽烈的阳光，她戴着统一发的红帽子，汗水顺着湿透了的鬓角一点点流下来。

“学姐，喝点水吧。”

有人递过来一瓶冰镇的气泡水，瓶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水珠，她诧异地抬头，对上一双澄静的眼睛。

那时的齐舟高且瘦，宽大的白短袖空空荡荡挂在身上，皮肤很白，笑起来是很好脾气样子。这么多新生，他是第一个会关心接待的学姐是不是会口渴的人。

陆晨曦怔了一下，没有客气，接过饮料喝了好几口，才说：“谢谢。”

接下来是惯常的流程，签名、领取资料、发放地图和临时学生卡。齐舟很安静、动作快速，并不会问其他多余的问题，这反倒让包括陆晨曦在内的接待组对他上了心，指导说明得格外仔细。陆晨曦看着他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心想，齐舟，人如其名，他很适合学医。

温和、耐心、条理分明。

“齐舟。”

有人在远处喊着这个名字，嗓音有些沙，语气冷淡。

远处很多人，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她看着齐舟抬头向那边望过去，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她想，看来是很好的朋友。

齐舟快速办完登记，拉着行李箱，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奔过去。阳光穿透浓绿的梧桐树，撒出碎金般的璀璨光晕来，铺了远去的年轻男孩一身。陆晨曦忍不住似的，又多看了一会。

第二次见到齐舟，是在学院实验室里。

她为了攒学分，主动报名了实验室助理，增加和老师接触的机会，平日里工作也不多，照顾小鼠、打扫卫生、保养仪器，偶尔也帮师兄师姐做一些实验记录。那天她有事耽搁了，晚了足足四十分钟，推开门一看，却看到齐舟披了件实验用的防护服，低着头，认真清洗仪器。

他带了全透明的防护眼镜，几乎遮住半张脸，听到声音便抬起头，看到她的脸，他笑起来：“师姐，你好，我是齐舟。”

陆晨曦的心砰砰直跳，她不知道自己是跑得太急，还是面前男孩的笑容太有杀伤力。

她知道自己长得还算漂亮，从小到大示好的人不计其数，高中时青春期少年往往骚动不安，她顶了一张冰霜脸也没用，索性剪了一把长发，架起厚重的黑框眼镜。那些被皮相迷惑的好意太浅薄，她自认不需要。至于到底心仪什么样的男生，她自己也没有思考过。

她曾经觉得自己天生冷心冷情，但是此刻才明了，自己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罢了。

她顶着一张冷脸，面无表情地“嗯”一声，走过去穿防护服。

齐舟：“师姐，你还记得我吗？”

陆晨曦：“嗯。”

齐舟：“我和贾老师申请了助理，他说还有位大二的师姐一起，没想到是你。”

实验室主管老师的确说过需要再招一名助理，陆晨曦点点头：“对，是我。”

两人沉默着并肩清洗仪器，水流细细地淌，玻璃烧杯偶尔会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齐舟安静地陪着她做完所有整理工作，细心地在核对名单上一一打勾。

离开实验室时，天色很暗，已经入夜了。

陆晨曦手插在外衣口袋里，犹豫着要不要约他一起喝点东西。就说学校西门外面有小吃一条街，问他有没有去过？

不，有点刻意。

说自己口渴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也不行，这样显得自己在让他请喝东西。

她正在思索，就再次听到了那个有点耳熟的、暗哑的声音：“齐舟。”

她抬头，有个高高的影子正站在路边的树影下，看不清楚脸。

齐舟对她挥挥手：“师姐，我先走了，下次请你喝奶茶。”他斜挎着单肩包，轻快地朝那个影子跑过去。陆晨曦很明显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一瞬。

她很快知道了那个人是谁，数学院新晋学神林嘉，Z大当年高考录取的最高分，却很奇怪没有报Z大最王牌的医学院，而是选了不甚起眼、只是为了充当综合性大学面子的数学专业。

林嘉出名的速度堪称火箭，因为他同时具备了很高的颜值、极高的智商、和更加坏的脾气。这样的人很难不引起关注，而在荷尔蒙分泌过剩的中二学生时代，这样的人往往会吸引相当数量的拥趸者。

很多人猜测林嘉明明分数可以进TOP2，为何要来Z大学数学，这简直就和去XX外国语大学念物理一样可笑。但是陆晨曦知道，他只是为了和齐舟一起。

她下意识会去关注齐舟，无法避免也会关注到林嘉。

她和齐舟慢慢熟起来，两人同在一个实验室，又是相同的学院。她会把期末的复习资料整理好给齐舟，齐舟也会经常带奶茶给她，他很细心地记住了她的口味，每次甜度都刚刚好。

同宿舍的好友首先发现她的变化，会偷偷笑着说：“晨曦，你是不是恋爱了？”

她想，她可能是恋爱了，只不过是暗恋。

这样的男孩子，就像秋天的太阳，明朗却不热烈，只是暖暖地照在身上，谁会不喜欢呢？

齐舟经常下午在操场打球，和同寝室的一个看上去有点憨的胖子，似乎是叫宋程，他们常常组了队去和别的学院男生混在一起。她有时候不忙了，会偷偷在一边看，小小的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

那天她还是在老地方，隔了蓝色的网栏向球场里张望，齐舟打球水平很一般，但是他显然是沉浸在追逐和投篮的快乐里，抿着唇，目光专注，每滴汗水都像是闪闪发光。她正在看，就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开口：“很好看，对不对？”

陆晨曦回头，看到了林嘉那张满不在乎的脸，他唇边甚至叼了一根烟。

两人站在球场外缘的角落里，是个不容易被人察觉的隐蔽位置。她皱眉，下意识走开一步，手攥紧了书包的背带。

“看你看得这么入神，”林嘉笑起来，“我也觉得很好看。”

他和齐舟走得很近，但两人气质截然不同。林嘉让人觉得锐利、危险、捉摸不透。

陆晨曦本能地想要远离，她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麻烦让开，我要走了。”

角落出口狭小，只容一人通过。

林嘉摊开手，侧身，示意她可以经过。

陆晨曦快步想要离开，在和林嘉擦肩的一瞬间，肩膀突然被人攥住了，力气很大。

她又惊又怒地回头，看到林嘉的脸离自己很近，他浓黑的眉毛微微扬起来，是一个俯视的姿态：“他挺喜欢你这种类型，你知道为什么？”

陆晨曦只是瞪着他：“……”

林嘉：“因为你这种类型很像我。学姐，不如我来追你，怎么样？”

他忽然靠近，陆晨曦此刻的气愤大过惊恐，她用力去推林嘉，林嘉一动不动。

越过林嘉的肩膀，她的目光与齐舟相遇，对方不知何时来捡一颗滚落的篮球，此时正怔怔地抱着球，望着靠在一起的两人。

林嘉也回望过去，看到齐舟时微微一愣，但是手下反倒将陆晨曦揽得更紧，从背后去看两人是近乎拥抱的姿势：“齐舟。”

他只是唤了这个名字，再没有说其他。

这个名字像是林嘉拴在齐舟脖颈上的一条无形的锁链，他用这句呼唤支配着他、操控着他，让他无法远离。他不解释、不安慰，只是平淡唤出这个名字，齐舟就会自己走到他的身边。

陆晨曦很反感这样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妄图操纵别人的人。

她猛地一推，林嘉猝不及防，身体被撞到网栏上，发出“嗵——”地一声响。他的头正好嗑在网栏的一个突起上，疼得长长吸了口气，烟从嘴角滑落，跌到地上。

陆晨曦冷静地对他说：“林同学，我觉得你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要是想发神经，不要来招我。”

她举起一只手，比出一个不太雅观的姿势，长马尾搭在肩上，目光炯炯：“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