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悖论 第1章 怪谈：医院（1）

今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

阳光透过没有拉好的蓝色格子窗帘洒在床上，清晰照出躺在床上睡得横七竖八的齐舟，以及齐舟身上皱巴巴的T恤。他昨天熬夜帮主任写论文，靠了一连三杯咖啡撑到凌晨4点，好容易躺下，没睡多久就听到叮叮当当的闹钟声响起来。

他翻了个身，装死。

闹钟契而不舍地嘶鸣，齐舟感到身上一沉，还没睁开眼，就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不轻不重呼上了脸。

“喵嗷——”

不满的猫大爷蹲坐在他胸口，目光不爽地向下斜睨，粗大的尾巴左摇右晃，四目相对，紧跟着又是长长的一声：“喵嗷——”

齐舟艰难地顶着鸡窝头爬起来，托着它胖大的屁股挪到一边：“懂了懂了，你是大爷，我都懂了。”

起床、开猫罐头、倒牛奶，动作一气呵成，等猫大爷终于开始满意地趴在地上呼噜噜用膳，齐舟才走到卫生间，开始目光涣散、意识放空地刷牙。

洗了脸，用手随意扒拉好头发，镜子里便映出一张青年的面孔来，齐舟自小就随他妈，生得白，发际线位置也刚刚好，大概率中老年不必担心秃顶问题，瞳孔是带点清透感的深棕，眼角圆钝，眼尾微微有些下垂，属于那种走到老人堆里会被抢着介绍对象的乖巧好相貌，只是看着太乖巧了些，像是很好欺负的样子。

眼睛下有熬夜特有的青黑阴影，他拿起无框眼镜，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架在鼻梁上。

背上办理信用卡赠送的双肩包，叼着快过期的红豆面包，齐舟风一般地推开大门，正看到有搬家工人吭哧吭哧扛了沙发从电梯里出来，眼看着力气不支沙发要磕到地面，他赶紧上前帮忙托了一把，皮质表面触手细腻柔软，不像是会放在这种公寓楼阴暗狭小客厅里的家具。

搬家工人对他连连道谢，他挥挥手，赶紧钻进下行的电梯里。

齐舟工作的地方在S市第二人民医院，听名字便知道是老城区里的老三甲，他租住的公寓距离单位步行时间只有10分钟，通勤质量提高了，但是在租金预算有限的情况下，也没法要求更高的生活质量，他研究生毕业刚满2年，上个月通过中级职称的考试，论文数量也达到了标准，只要科室愿意推举，就能晋升中级职称，基础工资自然是比住院医师高出一截。

最近经济形势不大好，过去狂飙猛进的S市房价也有了松动的迹象，他去年刚刚掏空积蓄在远郊买了一套新房，光荣迈入了房奴的队伍，现在工作虽然辛苦一点，顶头的科室主任难缠一点，但是未来的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齐舟一路冲到值班室，火速穿上白大褂，刚转过身，就看见实习生周小绿在门外对他挤眼睛做口型：南水北调来了！

周小绿刚闭上嘴，门便被“砰”地推开，刘主任迈着外八字，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端着保温瓶，热水中颗颗枸杞上下翻动，刘主任先喝了一口水，在嘴里砸吧砸吧，这才沉声道：“齐舟，科室才学习过院里文件，班前准备工作要提前十分钟做好，保持良好的面貌为病人服务，你这又是来晚了吗？”

他的秃头十分典型，前面秃，后脑勺还剩了几缕头发倔强地不肯走，偏偏刘主任最喜欢边说话边用手指梳理头发，将后脑勺的头发调动到头顶来虚张声势，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南水北调”。

齐舟连忙赶紧扣好白大褂、拿出笔记本，陪着笑脸说：“刘主任，您的谆谆教诲我都记着，这不是已经收拾好了，保证向病人展示二院人的良好风貌！另外，您让我写的那个小材料，昨天已经完成了，马上发给您看看能不能用！”

刘主任斜睨了他一眼：“嗯，年轻人，知错能改就好。你先发我看看，我帮你修改修改。”说着，迈着八字脚转身离开，边走边说，“正好，上午你帮我去巡查一下楼上的病房，好好了解病人情况。”

待他走远了，周小绿才走进来，给他递上一杯热咖啡：“小船医生，看你的黑眼圈，昨天肯定熬夜了吧！你说说你给他写了几篇文章了，评职称这事儿他倒是推荐你一下啊！”

齐舟笑起来：“我都不生气，你生气什么。再说了，写多了他也会不好意思，这两天我就给他再说说去。”

他是个温吞的和善性子，一看便是从小就没机会见识什么社会的残酷和丑恶，遇到人和事都喜欢往好的地方想。周小绿看着他喝咖啡，今天的小船医生穿了件法兰绒的灰色衬衣，面料柔软服帖，和他的风格很搭，腿上永远是一条深色的正装裤，一看就是从优X库、无X品批量买回来换着穿的，身上的白大褂让他在温和之外多了点禁欲系的冷冽感。

周小绿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来，她忍不住开口：“小船医生……”

话音和桌上的座机铃声几乎同时响起。

齐舟的眼睛从咖啡杯沿探过来，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周小绿赶紧示意：“没事、没事，你先接电话。”

齐舟放下咖啡，接了电话：“喂，你好，骨二外科。”

“——滋啦——滋啦”

“喂？”齐舟奇怪。

似乎是信号不太好，或者有什么电流的干扰，听筒里一片低低的嘈杂，就在齐舟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片沉默。

这沉默起伏有度，不像是完全的安静，倒更像是有人在对面，只是不说话。

“——喂。”有人在听筒对面开口，声音低沉，微微带些哑，悦耳到连齐舟也有被惊艳的感觉，“我是源生科技的工程师，你们医院最近与我们公司合作，要升级内部管理系统，想问下什么时候有空，我来帮你们科室做升级前测试。”

“哦哦。”齐舟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他看了眼OA系统的待办，密密麻麻的事项列表令人心惊胆战，“今天……可能时间有点紧张，要不明天下午？”

“好。”对方说，“我可以加一下您的微信吗，方便到时联系。”

“好的好的。”齐舟连忙拿出手机，“没事我来加你吧。你的微信号是？”

对方报出一串电话号码，齐舟输入查询，弹出来一只肥猫头像对着自己咧嘴大笑，微信的名字是Lin，应该是对方的姓。

齐舟喜欢猫，不由自主笑了笑：“已经加了，你通过一下，怎么称呼？”

对方似乎沉默了一下，这片刻的停顿也可能是齐舟的错觉：“林嘉……我叫林嘉。”

这么一打岔，周小绿也不好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好拿起笔记本：“小船医生，我和您一起去查房。”

一忙就忙到中午一点，骨二外科是第二人民医院的今年新开的科室，住院医师目前算上齐舟一共两位，勉强倒的开早晚班，可谓是每天上班都如同打仗，忙得团团转。他随便扒拉了两口食堂的剩饭，开始整理病人档案。第二人民医院历史悠久，骨科又是二医院的强势科室，就诊病人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陈年档案累得比山高比海深，偏偏前任院长对数字化不知怎的深恶痛绝，非要手工录入手工整理，如此苦活累活污糟活就全部落在齐舟这样的新人身上。

他一边嚼着咬不动的牛肉，一边眯起眼看屏幕上的病人信息，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

周小绿凑过来：“怎么了？”

齐舟：“咱们医院有18楼吗？”

二医院去年换了新院长，新建的住院部大楼，漂亮气派，除了甲醛味重了点，其他饱受职工和病人好评。骨科在15和16层，再往上是员工食堂，食堂上面就是房顶了。

周小绿：“哪儿来的18楼，当时不是院长说18这个数字不吉利，什么七上八下、什么十八层地狱，专门把大楼设计成17层的。”

“那……”齐舟稍微让开一点，将屏幕上的病例详情打开放大，露出一张糊得看不清的照片，只看的出是个人，男的，像是很久以前的病例扫描进来的，除了勉强看得出“1813号病房”几个字之外，连姓名、病情描述都是一片模糊。

两人对着电脑屏幕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周小绿说：“咱们看错了吧，是1313号病房吧。”

1313是手外中心，确实也有病房。

“可能吧……”齐舟说。

不管是不是1313，1813是肯定不可能的，无论是老大楼、还是新大楼，都没有18层。

他将这份病历移到问题目录，后续会有技术人员核实后重新整理。但是，1813这个数字，让他莫名地有些熟悉。

租住的公寓房间号？

学号？

证件号？

他想了一圈，没有一个对得上的，索性也不再去想。

早班是上午8点到下午3点，齐舟过了2点就开始一阵阵地打哈欠，熬夜带来的后遗症让他头晕眼花，偏偏发出去的邮件明明白白写着“已阅”，刘主任却没有任何回复。

可恶！他可是连发了三个笑脸，很客气地询问对方觉得这篇论文修改得如何。

这样的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周小绿还没有毕业，下午要回学校准备毕业答辩。值班室只剩下齐舟一人，他瘫倒在椅子上，转头看向窗外，阳光璀璨、鸟语花香，灿金的光芒透过百叶窗的缝隙零零碎碎地洒在他的脸上。

算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他的心情又好起来，在给一位病人阿公看了伤口换了纱布，又应付了另一位病人阿姨绵绵不断关于他婚姻情况的盘问以后，骨二外另一位住院医师终于来了。

“卧槽兄弟，你怎么印堂发黑、一副阴虚火旺之相！”宋程大呼小叫，“你昨晚干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齐舟有气无力，“南水北调呗……”

“兄弟你的口味也太重了！他那样的你也下得去口。”宋程一边说一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左右在头上梳了梳，又抓了两把，“懂了，明天和你换个班，你上晚班，我上早班吧。”

齐舟：“呵。你是看上新来的护士妹妹了吧，她最近一直上早班。”

“怎么说话呢！”宋程嫌弃地挥挥手，顺手拿起圆珠笔和病历夹，“只准小绿围着你打转，不准我多看几眼小师妹啊！兄弟不和你说了，走嘞！”

齐舟：“……”

关于明天能睡个懒觉这点他还是开心的。回家的路上困意一扫而空，他买了奶茶和炸鸡全家桶，兴致勃勃往回走。等到出了电梯，隔壁邻居应该已经入住，门口铺了一张入户地垫，一只狸花猫举着肥嘟嘟的爪子，在说“Hi”。

齐舟忍不住看了两眼，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站在门口对他打招呼：“你好。”

齐舟连忙抬头：“你好。”面前的青年穿了件黑色的V领薄毛衫，身高比他还高些，浅色的牛仔裤显的双腿又长又直，是很随意很休闲的打扮。

见邻居望着自己，齐舟笑了笑：“我住隔壁，你刚搬来的吗？”

邻居：“嗯。”他一半站在门后，明明是下午，他的房间却像是拉着窗帘，有着昏昏的暗。他在这阴影中抬脸凝视着齐舟，头发很短，是最挑人的那种寸头，却依然非常英俊好看。

齐舟：“刚刚我在看你的地垫，你喜欢猫是吗？我家也养着猫，很肥，叫喵特勒，改天抱来给你看。”他说着，在对方的沉默中有些尴尬，便举起奶茶塞过去，“刚买的，还没打开过，正好当作见面礼了。”

邻居接过奶茶，他的手掌宽大、手指瘦长，腕骨从黑色的袖口滑出来，线条有几分凌厉：“谢谢。”

齐舟觉得自己更尴尬了，也许对方本来就不想认识什么邻居，自己这样在人家门口一直站着也很奇怪。他将双肩包的带子往上提了提，说：“那……那我就回去了，改天、改天一起吃饭啊。”

“好。”邻居似乎是笑了笑，“改天一起吃饭。”

齐舟回到屋子里，过了1分钟才从方才的尴尬里缓解过来，他匆匆冲了个澡，换上家居服，抱起M记炸鸡桶，打开电视机，刚要开动，就见手机闪了一下，有一条微信。

打开来是那位源生科技的工程师林嘉。

林嘉：“齐大夫您好，明天下午4点我去骨二外找您可以吗？”

齐舟连忙回：“好的好的，辛苦了：）”

林嘉：“不辛苦。”

林嘉：“齐大夫您有什么喜欢喝的吗，我给您带一杯。”

齐舟：“不用这么客气：D”

林嘉：“没关系。我喜欢喝黑糖烤乳**奶，那明天就给您带一样的了。”

齐舟：“……”

隔壁，新搬来的林嘉只开了落地灯，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屋外的阳光，他却像是很喜欢、很习惯这样的环境，双臂展开靠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茶几上喝了一半的黑糖烤乳奶茶，露出一个倏忽即逝的微笑来。

关于医生职业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无法细究，一切只为了剧情服务，感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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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怪谈：医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