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衔月停下脚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进食障碍的事情暴露在谈翌眼前后,他答应替他保守秘密,条件只有四个字:好好吃饭。
前提是他将一日三餐交给谈翌负责,保证不会拒绝对方的正经投喂,谈翌也会确保进食量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不会逼迫他吃完全吃不下的东西。
陆衔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他向来信守承诺,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陆衔月从谈翌手中接过糕点碟子,坐到了落地窗前的小餐桌上。
这里依山而建,窗外景色宜人,四周环绕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还能隐约看见浓淡相宜的远山。
谈翌饶有兴致地看着陆衔月慢吞吞地咬下一小口梨花酥,慢吞吞地咀嚼八下,再慢吞吞地吞咽,一副压根不想吃但是不能不吃的模样。
他将清茶放到陆衔月手边,视线微微往下,落在了其他地方。
陆衔月的浴袍领口微敞着,半遮半掩地盖住细窄深陷的锁骨,浴袍下摆长度只到膝盖下方三寸的位置,露在外面的小腿像凝了霜雪似的白,在深灰色布料下格外扎眼。
糕点的分量并不多,几分钟后,陆衔月进食完毕,抿了一小口清茶,他发觉一道温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已久。
陆衔月掀眸望去,眼尾微微上扬,像是用工笔描过似的,他对上谈翌投来的目光。
“你看我做什么?”
谈翌冷不防撞见一双清亮乌黑的眼眸,他没料到陆衔月问得如此直白,不是“你在看什么”而是“你看我做什么”。
他知道他在看他。
谈翌别开眼,却说,“我在看风景。”
他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还特意走到窗前指了指陆衔月背后的果树,树枝上停了几只羽色十分漂亮的山雀,正在啄食剩余的柿子。
“你看,像画一样。”
如果陆衔月刚刚没看岔,这家伙走过去的时候,好像有点同手同脚。
谈翌欣赏风景的样子不像假的,陆衔月只当自己刚刚感觉错了。
酒店自带温泉,阳台的单向玻璃外景色如画,陆衔月垫完肚子休息了一阵才下了池。
他当着谈翌的面脱去了浴袍,身上只穿了一条深灰色四角短裤,在同性面前裸露到这种程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们的生理构造全然相同,无非就是无聊的□□对着□□,不需要害羞。
陆衔月坦荡得让谈翌有点意外,他却被对方细腻莹润的皮肤白得晃眼。
谈翌喉结攒动,欲盖弥彰似的再次移开眼。
天然温泉有股特别的味道,热气氤氲蒸腾,陆衔月的脸颊也逐渐漫上红润的气色,连带着脖颈和锁骨的位置也飘着红。
谈翌穿着浴袍走出浴室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的光景。
他在距离陆衔月不远不近的位置入池,室内随之响起水波荡漾的声音。
陆衔月缓缓睁开眼,乌黑的睫羽也染上了潮湿气,他整个人浸了水,显得没那么不近人情,皮肤透出的红云冲淡了他平日里的冷漠疏离,甚至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惑人意味。
谈翌有片刻的失神。
室内安静,只有缓缓的水流声,陆衔月听见谈翌问他,“除了今天的早餐,你还有别的忌口吗?”
他谨慎地没提“元宵”两个字,生怕陆衔月连听也听不得。
陆衔月注视着窗外的飞鸟,回答说,“没有。”
谈翌望着他优越的侧颜,又问,“你这情况……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问题今天早上谈翌就问过,他当时并没有得到答案,还差点挨了一拳。
陆衔月从不和别人谈心,也没打算平白无故将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
谈翌心想或许这个问题有些许过界,对方久久不语,他只好换了个屡试不爽的招数。
“你也不想让含章姐知道吧?”
搬出柳含章后,陆衔月果然有了反应,只听他轻哼了一声,语气冷然道,“你威胁我?”
“我这是在帮你,否则不会替你隐瞒。”
谈话间,谈翌不用声色地往他的方向挪动了细微的距离,陆衔月恍然不觉。
“你不需要知道。”
陆衔月也不愿意回忆。
他半分不愿提及,谈翌也没办法,只好换了别的话题,“你常来这里吗?”
“第一次。”
天然温泉泡得人很慵懒又舒服,陆衔月的耐心也比往常也多了一点,他和谈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是谈翌一个人在讲话,但相比之前,陆衔月的回复频率提升不少。
温泉虽好,也不能泡太久,陆衔月正准备起身,却发现谈翌不知何时已经近在咫尺。
温泉水位只及胸口,谈翌裸露在外的肩颈和臂膀结实有力,肌肉线条尤其完美,流畅却不夸张,这身材是很令人赏心悦目的类型。
陆衔月收回视线,转身出了池子。
温泉池边沿用不规则的石头堆砌而成,模拟出天然水池的外观,池子外还设有台阶,便于进出。
陆衔月没注意阶面上淌了水,脚踩上去时鞋底骤然打滑,好在他反应迅速,并没有因此摔倒,但是却不慎踩空了台阶。
“小心!”
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场面再次出现,陆衔月觉得他今年可能跟台阶有仇,不然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翻车两次?
脚掌以极度扭曲的姿势落地,崴脚的疼痛瞬间传遍神经末梢,痛得他眼前一花,额角也随之冒出了冷汗,陆衔月差点摔进池子里,所幸他及时抓住了旁边的栏杆。
温泉水花涌动,谈翌当即站起身,浴水而出,快步走到了陆衔月跟前,蹲下身小心地查看他的伤势。
“扭伤了,看样子有点严重。”
陆衔月刚从疼痛中缓过来,就发现自己的脚腕被人握在了掌中,谈翌问,“疼不疼?”
他避开谈翌的手,逞强道,“能走。”
“哦?”
谈翌站起身,还当真让出一条道,好整以暇地看向陆衔月,“走一个我看看?”
“……”
陆衔月站直身体,尝试着患肢触地,但是受力的一瞬间,刺骨的疼便席卷而来,让人难以承受,谁料这疼痛持续了不到半秒,他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
“?”
“承认脚痛也不丢人。”
谈翌揽住陆衔月的大腿,仅凭单手就将他轻轻松松地抱了起来,走路也稳稳当当。
陆衔月在失重的瞬间下意识抓住了谈翌的肩膀,因为这个酷似抱小孩的动作,面上露出几分恼怒之色,“你做什么?!”
谈翌坦然道,“抱你啊。”
陆衔月试图挣扎,“用不着,你放开我。”
谈翌怕他摔,反而将陆衔月抱得更紧了,“你脚腕扭伤严重,短时间内不能受力,也不能落地,我看你刚刚都快疼哭了。”
闻言,陆衔月嗤笑一声,这粉毛简直是在胡扯,鬼才会因为这种小事哭。
他面色愈发冷沉,“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谈翌问,“你是打算单脚蹦回卧室?”
“……”
陆衔月在脑海中冷静地思考这种方法的可行性,还没得出结论,就听谈翌说,“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你别不好意思。”
无论有没有其他人在场,陆衔月都不想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特别是单手抱这样的亲密动作,让他浑身都十分不自在。
温泉池离卧室的距离很近,谈翌个高腿长,没几步就走到了床边。
陆衔月被人轻轻放在床沿,谈翌动作十分小心,生怕他再次受伤,紧接着,谈翌打电话给前台,让人送来了冰袋和应急医疗箱。
“我自己来。”
陆衔月想自己处理,但谈翌像是没听见一样,径直忽视他伸出的手,不容抗拒地将冰袋贴在他高高肿起的脚踝处。
“我帮你。”
谈翌刚从温泉出来,掌心很热,冰袋却很凉,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官交杂在一起,陆衔月被捏住了脚踝,抿唇不语,悄然抓皱了床上的软被。
冰敷过后,谈翌从应急医疗箱里取出弹性绷带给他进行包扎,绷带给患处施加的适度压力不仅能提供一定的支撑力,还有助于消肿,只不过不能缠绕得太紧绷,会影响血液循环。
绷带一圈圈缠绕在脚踝上,谈翌动作温柔,他在某一刻耳尖地听见陆衔月很轻地“嘶”了声。
谈翌下意识松了松绷带,抬头看向从一开始就别开脸的陆衔月,安抚道,“我轻点,你忍忍。”
随后,他从旁拉来一张软椅,轻轻地将陆衔月的脚放了上去,“腿抬高会没那么痛。”
陆衔月语气硬邦邦地说,“不用你教。”
谈翌只是笑了笑,没作声,手法轻柔地给他缠上最后一圈绷带,还系了个好看的结。
经过这一番处理,陆衔月的脚已经不怎么痛了,只是依旧无法落地。
客厅里忽然响起系统默认手机铃声,一听就是来自陆衔月的手机。
铃声逐渐变大,陆衔月在“自己单脚去拿”和“请谈翌帮忙”两个选项中犹豫了片刻,选择了前者。
陆衔月撑着床刚想起身,就被谈翌双手按住肩膀摁了回去,“乖乖坐着,我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