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香樟成荫。
树上绿色的小圆粒逐渐变紫,发黑,落了满地。果皮变得柔软娇嫩,米黄的果仁却慢慢硬实,一踩就嘎吱嘎吱,响声清脆,很容易就被暗紫的汁水袭击,溅了一身。
在低年级的小朋友们还边哭边嚎惨兮兮开始补暑假作业的时候,琓县一中应届高三已经开学月余了。
叶星奕叼着笔盖,紧盯黑板,相当专注。
这节物理课以实验为主,刘继卿低头在拧螺旋测微仪,班里喧闹一片。
“我马上就好,”他忙摆手,“你们都小点声,靠边的把教室前后门关了。”
叶星奕一直都是一个人坐最后一排,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将门关好,又晃荡回去。
外套兜里的手机持续震动。
叶星奕低头,将手伸进桌肚里,扫了一眼,电话开头是021。
少年不以为意,直接摁掉,随意就往自己桌肚里塞,顺道摸了颗巧克力出来,潇洒地丢进嘴里。
够甜,好吃,他哥买的。
叶星奕刚抬手写了两个字,没一会,桌肚就又开始震。
他蹙眉,趁没人注意,再度将手机掏出来,依旧是先前那个号码。
02180548108 未接响铃 56秒
来电显示定位在莘城,这年头广告推销还能追这么远吗?
他有点不耐烦,眯眼,索性拉黑屏蔽删除,一条龙服务到位。
结果没隔几秒,手机又震。
叶星奕语塞,笔尖一抖,生生将“R测”写成了“I测”。
来电显示这回换了,但IP依旧在莘城——18864485732。
真够不依不饶的,推销公司官方的电话打不通,还特地换私人号码给我打过来,至于吗?这钱非赚不可吗?
叶星奕盯着屏幕里的那一长串陌生号码,直到它自动挂断,都没理。
手机短促地震了下,叶星奕咬牙:还敢来!非得给你全举报了!
【18864485732:向您发送一条彩信,点击查看。】
【 江松区瑞金医院挂号凭据
编号:9911546880 姓名:叶瀚
时间:2024/8/28 性别:男
年龄:67岁 生日:1956-08-30
BP:173/93mmHg SPO2:95%
RR:16次/分 PR:104次/分 Temp:37.2℃就诊区域:急诊内科
级别:二级等候时间:5~10分钟
主诉:脑血管意外 7天之内无境外旅居史】
这是?!
叶星奕手抖得握不住笔,顷刻间血液迸烈,从脚底整个倒流回头顶,他急喘口气,甚至来不及细想,就立即举手报告——“去下洗手间!”
少年一刻不敢耽搁,立马回播过去,那头很快接通,语速很急,口气很冲。
“再不接电话你爸就要死在医院了知不知道?突发脑梗,他现在已经被推进抢救室了,情况很危险。”
走廊尽头,一位年轻女老师喊了自己班里的学生出来谈话,抱着教案在说些什么,嘴唇不断翕动。
叶星奕僵在原地,却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一声盖过一声,沉重发懵,两眼茫然,无可置信:“怎么会……”
护士语速很快,很凶:“你现在立刻马上赶过来,家属不在万一情况再严重,没人签字的话手术是做不了的!清楚后果!”
叶星奕用力掐着手心,以保持理智,组织语言:“我在外地上学,我尽快,我现在就回来!求求您,帮我暂时照顾一下我爸爸,求求您了……”
大滴饱满的泪珠狠狠砸在地上,少年深吸一口气,软着腿立刻往五楼跑,浑身发颤。
他低着头,全然没注意到身边经过的人,莫名恐惧透过无尽的黑暗猝不及防将其笼罩,蚕食着少年最后仅存的勇气。
直到身后的人万分担忧地出声:“星奕!”
叶星奕回过头,在与凌恒对视上的那一须臾,就绷不住了:“哥!”
凌恒大步向前,伸手揽住怀里冰凉的身体:“你已经接到电话了是不是?不怕啊不怕,哥在这呢,不怕。”
叶星奕用力抱住他,却使不上劲,无意识便往下坠:“哥……我爸爸他……”
话到此,被狠狠咽回喉咙里。
少年泪水决堤,眼神涣散,声音哽住般,酸涩晦暗:“我现在就回去!”
除开节假日,正常情况下,琓县发往莘城的长途大巴一天之中仅有两班,分别在早上六点五十、下午一点四十。
叶星奕溃不成声,泪水不断滚落,他立刻就想找手机,喃喃:“可是现在已经四点多了……四点多了……”
凌恒完全没犹豫:“我开车,咱们现在就走。”
他扶着怀里的人站稳,竭力克制:“身份证带了吗?”
叶星奕颤声点头:“在教室,我现在去拿。”
凌恒太知道这通电话对于叶星奕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眼下安抚小孩的情绪是最关键的,他柔声:“不怕啊,哥在这呢,会一直陪着你。”
回家取完车,叶星奕坐在副驾,已经连手机都握不住了,咣当一声就砸在地上,他又连忙弯腰去够,脑袋狠狠磕在车沿,痛得呜咽:“啊……”
发动机沉沉响着,凌恒蹙眉,连忙伸手:“让我看看,别捂着。”
泪在眼眶充盈,却被叶星奕强制憋了回去,他带着哭腔:“不用……哥,你快开!”
凌恒脸上难得也带了几分慌乱,他只得作罢,放缓声音:“好,没事啊,没事的。”
再多言语此时都显得苍白,凌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将车速提到可控范围内的最大值。
他边跟校长打电话请假,边时时刻刻留意叶星奕的状态,薄唇紧抿,连着眨了数次眼。
车里冷气没开,三十多度的高温天里,叶星奕身体冰得渗人。
少年明明一米八一的高个,此时将脚放在车椅上,周身环抱住时却只有那么小而单薄的一团。
血脉相连,叶瀚躺在手术室生死不明,叶星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他紧紧抓着手机,呼吸紊乱而急促,不敢错过任何分毫,生怕电话再打来的时候,已然一纸锤定。
好在此时下午四点多,G4012潥宁高速来往车辆并不多,一路畅通无阻,路过服务区时凌恒连问都没问一句,径直就往前开,只是找空隙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盖在叶星奕腿上。
可莘城距离琓县单程足足就有427.8公里,赶路谈何容易,再怎么极力压缩时间,等赶到医院也已经七点过三刻了。
叶星奕直奔急诊内科,凌恒跟在后头,捡起小家伙掉落在地的外套:“星奕!”
一路过来,少年自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到叶瀚的病情,眼还是瞬间猩红,他哽咽不解:“我爸身体一直都挺好的,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了……”
办公室里,主治医生沉声:“病人今年已经六十七岁了,烟酒都吃得凶,脑部血管比较脆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算毫无征兆。”
主治医生看向一直跟在叶星奕身旁不舍得离开半步的凌恒,问了句:“您是?”
凌恒飞快:“他班主任。”
主治医生应声:“那你一块听着,但主意还是得小孩自己拿,还有别的家属可以赶过来吗?”
叶星奕摇头:“没有,我成年了。”
主治医生稍微松了口气:“那能签字,现在情况是这样,你爸爸脑部动脉粥样硬化,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急性脑梗死。医院这边是建议立刻进行溶栓手术,从他被邻居送过来到现在已经快四个半小时了,错过这个时间,溶栓的效果会差很多。”
叶星奕立刻:“溶栓!”
“你先听我说完再做决定,”医生道,“溶栓不是万无一失的,只有30%的概率成功。如果药物输进去,血管还是没有通,那患者可能会偏瘫、致残,再严重点的,直接——”
对上少年赤红的眼,医生还是没忍心将话说到最残忍。
他顿了顿,望向凌恒:“或者第二种方式,直接开颅,在脑子里面通过手术做支架,但病人岁数不小,身体很可能撑不住,万一倒在手术台上,后面的事就说不清了。”
医生道:“最后,是保守治疗,但我很不建议,保守治疗只能是费劲拖着,要看病人自己的实际情况,具体能恢复成什么样都不好说,也有可能直接就变成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打印机运作,医生取了病理知情书出来:“你们自己选,尽快给我答复,他现在这种情况真的拖不起了。”
明明老爸昨天晚上还发短信告诉自己,他买了一只大甲鱼回来准备今天炖的,明明老爸身体一向很好,叶星奕怎么都料想不到,隔了数月,再见面时竟然会以这么仓促的方式,隔着一扇门,父子俩几乎就要生死永隔。
泪再抑制不住,淌了满脸,他竭力:“我能先去看看我爸爸吗?”
医生点头:“可以,我让护士带你去,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必须马上拿主意,你爸爸的命在你手里。”
彼时的叶星奕才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如何能担起这句话的沉重分量。
他以为他已经准备好了,以为经历过梁颖的离世后,自己已经足够坚强。
可当EICU急诊重症监护室的磁门打开,看到浑身上下插满导管、贴满胶带、遍布电极片的叶瀚,叶星奕还是立刻就溃不成防。
过年时还好好的人,高高兴兴送自己回琓县、站在小区门口朝自己远远挥手的人,再见面,已经感知不到什么了。
叶星奕半跪在床边,剧烈发颤:“爸……我回来了,你别睡啊!”
颅内大面积出血,叶瀚别的地方倒还好,并没见到明显淤青伤块,但耳朵却一直在往外不断淌血。
叶星奕根本不敢碰他,一个劲哽咽,身体软倒,跪在病床边。
凌恒未曾见过叶瀚,更没想到,第一次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
他搂住叶星奕,不忍,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对于叶星奕来说,叶瀚便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仅存的亲人了。
或许只有离别才能教会少年成长,可于他而言,还是太残忍了。
主治医生再度进来,沉声催促:“你真的必须做决定了,每拖一分钟,你爸爸就性命垂危一分,就算能救回来,都会影响他的康复程度。”
顷刻,整个家的重量都压在叶星奕单薄的肩上。
他紧紧握拳,下意识汲取渴求的支撑,望向凌恒:“哥……”
怀里的小孩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凌恒眼里皆是沉痛,他顿住:“星奕。”
三条路生生摆在眼前,可迷雾重重,看不清辨不明,真的难以抉择。
无数未知后果,可叶星奕想要的只有那一种,带老爸平平安安回家。
叶星奕强装镇定:“医生,您的建议是立刻溶栓吗?”
主治医生道:“如果能救回来,溶栓对于患者而言,后续恢复效果是相对最好的,但如果药进身体里面了,没有作用,会发生什么情况就都不好说了。”
话堵在这,医生坦言:“抱歉。”
叶星奕与凌恒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溶栓。”
医生神色皆是不忍:“那跟我过来签字吧,我让护士准备药。”
再回到办公室,叶星奕只觉得恍若隔世,沉痛未少分毫,心却倏地静了。
白纸黑字被打印出来,写得明明白白,可他却完全读不进去,尤其最后那一行黑体加粗的正楷字,怎么都无法逾越。
【经患者家属知情并签字同意,溶栓术后一切责任由患者及患者家属自行承担,我院尽力抢救,但不承担相关责任。】
叶星奕用力攥着手里的黑色签字笔,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然清明。
【承诺人:叶星奕】
他堪堪成年,在别人家父母千娇万宠伺候自己孩子念高三时,母亲已经离开四年多了。
唯一惦念的父亲,此刻正孤身躺在EICU的单人病床上,命悬一线。
凌恒向来隐忍自持,却还是没忍住,眼眶早就红了。
等承诺书被医生收走,递给护士,叶星奕还呆愣在那,茫然失神。
凌恒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缓和道:“星奕。”
主治医生抬头:“溶栓药待会就送过去,静脉注射,你现在可以一直陪在你爸爸身边,有情况随时按铃。”
常年待在重症监护室的中年医生见惯悲欢离合,可在生死之间,还是不免唏嘘:“也是可怜你,父亲都快七十了,儿子还在读高中,这么远赶回来。”
凌恒道:“谢谢医生。”
叶星奕脸色惨白,睫毛颤动:“谢谢医生。”
夜色太长,长到看不见前行的曙光,长到身边再无亲人可依。
凌恒环抱住叶星奕,朝他摊开手心:“……星奕。”
除了名字外,凌恒也不知还能再说些别的什么了,所有话语行动在重症监护室里,都太过无力局促,显得乏善可陈。
叶星奕几乎是出于本能,将手伸向凌恒,仿佛只有感受到他的体温才能心安些许。
EICU里没有别人在,监控录像开着,检测仪好几台,以便医护人员能随时掌控情况。
叶星奕跪在床边,一手攥紧叶瀚,一手攥紧凌恒。
通过他的身体,将此生最挚爱的两个男人相连在一起。
少年脸上的泪痕明显,怎么都擦不干净,轻声:“老爸,这是凌哥,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正式介绍呢,你睁开眼,看一看他好吗?也顺便再看一看我……”
少年声音又低又哑:“你说好要把我扛在肩上一直到我成年的,我生日上个月才过,你都还没兑现承诺呢。”
叶星奕抿唇,一声又一声:“老爸……老顽童……老呆子……老头子!”
凌恒偏过头,错开视线,泪却顺着眼角落下,他用另外一只没被叶星奕牵着的手拭去,鼻子堵得发酸。
叶星奕已经由初始的站姿无力滑落,他坐在重症监护室冰凉的地上,一双好看的眼红肿不堪,喃喃:“你说好要等我回来的,你以前总说妈妈太狠心,舍得丢下我们爷俩,可现在你比妈妈当年还狠心,我只有你了,老爸……”
“你要是也不要我了,我就真的成孤儿了,孤儿院都不会收留我,我无家可归了。”
叶星奕有一点很对,老房子卖掉之后分得的118.25万,他从最初打心底就没想动过,此时此刻,竟然真的成为了老爸的救命钱,惜得,的确派上了用场,可实在太快太早了。
凌恒站在病床边,出声:“……叔叔。”
叶星奕顿了顿,没抬头,只听凌恒说。
他哥笑着:“您电话里不是一直说要请我喝酒吗?把星奕托付给我这么久,小家伙可皮可闹腾了,平时在家一个劲折腾我,我还没当面找您告状呢。您过年时让小家伙带回来的八万块我不认,所以这账不算清,您比我年长这么多,也是我凌恒的长辈,可不能赖皮啊。”
男人守在床边,坚定而执着:“星奕只有您了,我也恳求您,再拼命坚持一会,星奕很乖很可爱,您——”
“他还没高考,您也还没看到他上大学的样子呢。”
叶星奕跪在病床前,已然发不出声,只能紧紧握住叶瀚的手掌,好像这样就能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不知几时,主治医生进来,叹了口气:“你现在要尽量多跟你爸爸说话,一定得多喊他。”
亦如初二那年梁颖走时一样,那台曾经见证过太多生死的仪器再度摆在眼前,每一个黎明前的瞬息,数字线条都在不断跳动起伏,冰冷而麻木。
医生盯着床头的心电监护仪,走近些,无奈:“老师傅,加把劲啊,醒一醒,儿子还这么小呢,你就忍心丢下他不管啊?”
叶星奕哭着摇头,眼眶霎时血红,他涨红着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凌恒不忍,揽住已经濒临崩溃的小孩,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归于缄默。
凌恒十三岁那年就被家里撵出来了,至亲以另外一种意义与方式离开,确实不曾经历过生离死别,可他最珍视的少年已经受过两遭了,沉痛万分。
也才只是个刚成年的小朋友啊,如果可以,凌恒宁愿自己被千刀万剐,都不愿见到叶星奕任何一滴泪水。
他将少年拥进怀里,低声:“星奕。”
骨肉至亲,叶星奕自认很了解老爸。明明他身体一向都很好,除了烟酒棋牌外,再没别的不良嗜好,可再见时,他怎么就听不见自己说话了,怎么就不能睁开眼看看自己了。
那双眼阖着,已经似是尽头。
叶星奕闷头扎进凌恒怀里,泪混着鼻涕淌进嘴里,狼狈委屈,他死命掐着自己,手心已是殷红,却不觉疼:“哥……我爸他就是骗子!说好要等我堂堂正正考回莘大的,还有一年,怎么就等不到了呢?”
叶星奕哭得浑身颤抖:“我还没长大还没赚到钱呢,我说要给他买好多好多条中华香烟,买好多好多箱酒,他怎么就躺在这不理我了……”
凌恒双手发颤,将少年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极力安抚:“……星奕。”
医生一直没离开,长舒一口气,别过身去揉了揉眼睛,絮叨:“老师傅啊,你得加把劲啊,儿子在等着你回家呢,他才这么小,没爹没妈,以后在社会上不得被别人给欺负死?老师傅,你听见就快点醒过来,最起码动一动手指,让你家小孩安心啊!”
叶星奕几乎快要站不住,他转过头,执拗:“医生,我爸爸现在会很痛苦吗?”
医生摇头:“颅内出血,创口太大,他现在基本上是感觉不到什么了。”
叶星奕勉强好受些,哽咽:“我……我爸他,最迟什么时候……”
“溶栓的药已经用了两袋了,”医生皱眉,严肃道,“天亮以前,要是醒不过来,希望就渺茫了,心里有数。”
EICU的磁门重重关上,医生转身出去,叶星奕望着壁钟,手抖得无法自抑,原来已经三点多了。
上初二那年,梁颖躺在重症监护室命悬一线时,叶星奕只觉得空,无边无际的空,空到全然忘了哭,忘了落泪。
仿佛天下之大,再没任何一个地方能容下他。
曾经一放学就总冲进厨房粘在妈妈身边叽叽喳喳碎碎念个不停的小男孩,倏就长大了,可身边却也无声地空了。
此时,纵然凌恒在,那种空还是被无限放大,空得心里发慌,空得发堵。
他想开口,喊一声,妈妈,再喊一声,爸爸。
却没人能回应了,昔年紧紧依偎相存的三口之家,如今只剩少年孑然一人。
叶星奕伏跪在病床边,用手指去不断摩挲叶瀚宽厚苍老的手掌,失语般:“……哥,我没有家了。”
凌恒眼睛晃了晃:“星奕。”
叶星奕失神:“说好要扛我到十八岁的,今年过生日我还没有骑大马呢,不算数啊!”
……
没有阳光,是个阴雨天。
直到天亮,街道再次陷入川流不停的沸腾热息中,叶星奕都没能等来。
他熬了一夜,滴水未进,脸跟脖颈涨红,鼻子也已经被自己揉得破皮。
他吸了吸鼻子,轻声:“哥……”
凌恒立刻:“我在,星奕。”
叶星奕又拿手去揉鼻子,动作大力,血丝渗透鼻尖,说:“明天我老爸就要过生日了,他六十八岁了。”
叶星奕晃了晃电量微薄的手机,自顾自:“他好不容易才学会用微信跟我发照片发视频,也会收快递了。我刚才看,给他订的整整一箱酒,二十四瓶,已经显示在派送了。”
“你说他是不是个王八蛋,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给他买的酒他也不要了,他什么都不要了,现在躺在这,就是想连我这个儿子一块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