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奕用鼻子出气,闷闷:“痒……”
凌恒笑着说:“我怎么会舍得离开呢?我要是离开了,生气想揍人想发泄的时候,去哪找你这么一只小团子?”
凌恒故意说:“我怎么揍怎么欺负都舍不得不理我的小团子。”
叶星奕抱住凌恒的脖颈,安安静静伏在他胸口,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哥身上了:“我压死你,把你压死。”
凌恒挑眉,反而又将他往上抱了抱:“压不坏,就你这点小分量,跟星星差不多。”
叶星奕龇起牙,喉咙胡噜胡噜的:“Wu——”凌恒轻笑,咬着小家伙的嘴唇:“这么凶啊?那我先咬你。”
嘴唇酥酥麻麻,还有点热。叶星奕缴械投降,趴在凌恒身上不动弹了,腰也软,爪子也软。凌恒轻声在唤:“小狗狗。”
叶星奕用鼻子去蹭凌恒的脸,这是一幅完全信任、完全依赖的姿态。他说:“我已经习惯你在我身边,习惯你一直对我好了,所以你不能离开。”
“嗯。”凌恒点头,莞尔:“等你高考完我们就一起回莘城,到时候大学租个房子,我们还像现在这样,哥永远陪着你,还有叔叔。”
叶星奕吸了吸鼻子:“才不带我爸那个电灯泡,有小黑在他就不搭理我了。哼,小黑才是他亲儿子,明明小狗是我捡回来的!”
见小狼崽子越说越气,凌恒忍笑,任劳任怨地开始顺毛:“好,不带,都听我们小星奕的。”
凌恒顿了顿,手指勾着小家伙的黑发,低声:“不是一直想学打篮球吗?现在没时间,等上大学了,哥慢慢教你。”
叶星奕立刻点头,他特别喜欢听凌恒这样说些什么,因为这些,才能显示出凌恒的未来、以后是有自己的。他无比渴求,相当渴求。
提及大学生活,叶星奕已经有点按捺不住期待了,但他说:“现在这样其实也很好,大家一起忙碌,一起学习,一起玩,我真的很舍不得他们。”
“不过高三实在太忙了,我都没有时间和你单独相处。”叶星奕一个字没说委屈,可话里全透露出来了。
凌恒亲吻小家伙湿润的鼻尖,说:“哥都知道,我们星奕是最乖的孩子。”
叶星奕用手撑着床垫,支着身体跨坐在凌恒身上,大腿分开,屁股自然而然落在了凌恒的腹部。
小家伙大概是真的怕自己被他一屁股坐坏了,动作显得有点僵硬,身体恨不得腾空架住。
凌恒伸手揽过叶星奕的肩,将他往下按:“坐实。”凌恒无奈:“你坐不坏我的。”
叶星奕用大腿根蹭了蹭凌恒,主动牵住他的手,在沉酽的夜幕之中,坚定地说:“哥。”
……
五一之后,高三生活正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黑板右下角那一块的数字愈变愈小,仿佛在宣告十八岁的盛大落幕。
已经步入夏天了,南方雨水多,香樟林立成荫。为了防止白蚁叮咬,树干上多了一层白油漆。树枝上一串一串的小果子仍显青色,表皮也是硬的,但摘下一颗,伸手往下按,就能明显摸出来蕴藏在果肉之中的坚韧颗粒。
五月十号,三模放榜。
叶星奕的成绩来到了一个无法企及的高度,位列宣城市第一名的同时,与琓县第二名拉开了十七分之差。
二十**度的夏天,大家早换上夏季校服了,本来穿得也少,一眼望过去的清凉,何况班里前后各有一大台立式空调,教室顶上还悬着一架中央空调,根本无需再用风扇,冷气相当足。
为此凌恒还单独特地强调了好几次,叮嘱这些小家伙们不允许只贪凉,不允许一天到晚把空调定在21°、对着哐哐嘎嘎猛吹。
窗外绿荫大片大片,连带教室里也透着深绿。小狼崽子不动声色,笔下在疾速记些什么。
三模送至市里统一批阅,成绩还没正式汇总出来,小道消息却已经传开了,班里猝然一声惊呼——“卧槽,星奕这次牛逼大发了,超了咱们县第二名17分!”
四楼的一隅,高三一班瞬间炸锅,你一句我一句的,虽然都刻意压低了声,但毕竟班上总共有五十个人,动静实在不忍小觑。
好在是课间休息,闹腾一点也没什么,有几个打盹的连忙坐直身体,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茫然地望过去,眼眸里尽是惊叹艳羡。
傅溱用力拍着桌子,他摇着头,聒噪地大声喊:“我都不知道是应该先感叹星奕太可怕,还是先感叹第二名太弱,甩了整整17分啊卧槽!”
“728——艹了,有种除了星奕在学习,其他我们所有人都是混子的感觉。”高启辰也附议了句,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教室后排,眼神直勾勾的。
周围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讨论也一声接着一声,叶星奕虽然现在与大家关系亲近许多,但还是或多或少会有点不自在。
他环视一圈,目光错开,平淡地说:“这次三模题目简单,难度比高考低。我碰巧运气好而已,蒙对的题多。”
“简单?我可一点也没觉得简单。那要照你这么说的话,我们就是既没实力,运气也差哈哈哈哈哈哈——”陈纪侨苦瓜脸。
他将手里的黑色水笔甩出了残影,接着问:“第一名没悬念了,老二是谁啊?咳,甩了整整17分,听着我心痛痛,真怜爱了。”
鹿苗苗作为凌恒的课代表,各科成绩一直排在年级前列,这次三模小姑娘下了苦工,没日没夜地学,成功把自己干到了年级第二的位置。
小姑娘站起来,先左三圈右三圈动了动,舒展身体以后才说:“你们尊重我点,好吧?我天天废寝忘食地学,想着这次三模能惊艳所有人一把,结果还是给星奕当背景板了,心累!”
鹿苗苗上手拆了马尾,皮筋一摘,及腰的栗子色长发散开。她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往下坐,砸在椅子上,双手往后整个瘫倒:“不学了,干不动了。”
鹿苗苗转过头来,看着叶星奕,眼睛在笑:“我真得跟凌哥说了,我要求换位置,你坐我后桌我真的压力巨大,巨大,你知道吗?”
叶星奕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我没理由考不好。”我哥在,我没有理由考差。毕竟我哥在呢,那是我哥呀。
鹿苗苗长叹一口气,这口气叹得五脏六腑都打通了,她说:“再学也学不过你,一道题能死磕三百六十五个解法出来。”
小姑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盯着盯着却又笑了:“你牛。”
鹿苗苗嘴上这么说,其实相当兴奋。她大概学乏了,重新站起来,几步走到教室前头,与王智凑过头说些什么,眼角眉梢尽是满足。
叶星奕看着她的身影,几个数字蹦了出来。728再减掉17——711,这个分数,按照往年投档线来看,考莘大心理学应该是很稳了。
叶星奕勾了勾嘴角,随即又低下头来。
虽然同是竞争关系,可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近两年,六百多个日夜,每天跟身边这些同龄的伙伴待在一块儿,总无可避免会去心系他们的命运。而且叶星奕的对手从来也不是身边的这些人,是他自己。
叶星奕手里是支再普通不过的黑色直液笔,他认真写着,左手却不老实地开始在桌肚里掏来掏去,两秒之后,摸了一个板砖似的东西出来。
叶星奕暂时扔了笔,手指敲了敲,打了一行字过去。
少年面上并没表现出什么高亢的情绪,但唇角从始至终都是向上的。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屏幕自动熄了。
叶星奕伸手再次按亮,反复盯着聊天页面里自己发出去的那一句,挠着头想了半天。
【星:转圈圈.JPG】
【星:728,哥们真太帅了,包第一的呀!】
凌恒什么时候有课、什么时候没课,小崽子记得比自己的课表还要清楚。
他哥这节没课,小狼崽子磨着牙又思索了一会儿。
故意不理自己?绝无可能。
去开会了?哦——应该是被老鱼头抓走了,嘶溜嘶溜。
小狼崽子看了一眼写在黑板角落的课程表,重新把笔摸起来。
谈恋爱不能过于粘人,必须给对方足够的私人空间。
叶星奕一边在心里念叨,一边又总忍不住把手机掏出来。
他将手机从桌肚里掏出来的同时,屏幕一闪而过。叶星奕短暂地乐了一下,然后脸垮得更明显了——
【低余额提醒】:至2025年5月10日15时4分,您余额已少于15元,为10.21元,请及时充值。
小狼崽子气得直咬牙,直瞪眼——我充你二大爷的!
【TD!】
【TD!】
【TD!】
本来凌恒不回消息就已经有点燥,现在更燥了。
叶星奕没能得到及时夸奖,他瘪着嘴,将将就就解完一道解析几何,又干完一道概率统计之后,还是没人回复。
叶星奕眯着眼,大发慈悲地想——哼,再给你十分钟。
结果十分钟过去了,而且不仅是十分钟过去,两节课过去、一直到晚饭时间,聊天界面还长长久久地停滞在这。
再忙也至少回我个表情包呀,小狼崽子趴在桌上,闷声闷气。
下课铃响,刘继卿才放这帮小孩去吃饭,人还没从教室离开,叶星奕已经先他一步闪了,闪得比平时班里的干饭王还要快。少年一边开着疾跑一边闪现移位,歘拉飞到五楼。
拧开办公室的门把手,里面空无一人。叶星奕走过去,发现电脑竟然也关了,连电源都熄了,门窗紧闭。
少年揪起心,咬着唇内细肉,只犹豫了一瞬,等他回过神的时候,电话已经拨过去了。
好在,响了三声忙音之后,接通了。
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叶星奕甚至能清晰听见他一声一声心脏、脉搏跳动的声音,急促开口:“哥?”
办公室一切如常,教案与许多沓试卷整整齐齐地叠在角落,所有一切全部归置妥当。电话那头,凌恒的声音响起,他说了些什么。
叶星奕盯着窗台上看惯了的那盆仙人球,眼球僵住,嘴唇默然地动了动。
天空原来是暗的,一场青灰色的雨下过,充斥着燥热且湿润的气息。
叶星奕打了车就往医院赶,他形容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
每往病房走一步,无数阴影笼罩在身上,将少年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险些遮住了光晕。
琓县医院住院部,十四楼,湿度弥漫。
叶星奕站在病房门口,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女人明明躺在最角落的那张病床上,双方却一眼就对视上了。
叶星奕没出声,站在原地,与她对视良久。
他几乎已经要认不出她来了。
眼窝凹陷,脸颊却浮肿得不成样子,脸部轮廓极其不平整,可病态之下,不难看出这曾经会是一幅多么漂亮、多么出众的容貌。
久到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全看过来,许芹先开口了,她勉强地笑:“是星奕吧?”
叶星奕点了点头,终于走近几步。
女人微微颔首,撑着坐起来一些,只这么细微的动作,她却已经掩不住喘息了,拖着沉重的身体:“好久不见,好像又长高了点。”
许芹自顾自说道:“凌老师去办手续了。”
叶星奕立在原地,仍然离许芹两米远。从病房门口到她身边,正正好好是对角线的距离。
叶星奕点头,还是打了招呼:“阿姨。”
“诶,”许芹撑起浮肿的眼皮笑了笑,强打精神,“我这里味道很难闻吧?”
叶星奕与她过度浑浊的眼对视上,摇了摇头:“还好,不难闻。”
许芹点了点头,她扶着栏杆坐起来,伸手想从床头柜上掰香蕉,险些压到输液管。
叶星奕这次没犹豫了,他快步过去,连忙扶住:“您想拿什么?跟我说就可以了。”
许芹摇头,她指着旁边的看护椅,说:“不嫌阿姨这里脏的话,你坐一会,凌老师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叶星奕抿着唇,坐在许芹床边。
他沉默许久,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问什么。慰问关心么?他做不到。漠然无视?他也做不到。
给凌恒带去最大伤痛的两个人,陈灿,许芹。前者已经税务烂账缠身,陷在牢里了。
至于许芹,在少年堪堪要将他遗忘在过去的时候,她又生病了。
许芹先打破缄默,笑着:“老人常说,人在做,天在看。我现在也是报应吃到自己身上了。”
先前的那通电话,在耳边反复回响,生绊。叶星奕听不见自己的呼吸了,心很乱。
许芹去年冬天做了根治性切除子宫手术,按理来说,早期宫颈癌在经过治疗以后,五年之内的复发率低至5%——15%,度过这五年,就算真的熬过去了。
手术完,许芹大概也过了半年安生日子,直到小腹突发胀痛昏死在家,被邻居报警送至医院,一记重锤砸在了她心间,也砸在了凌恒心坎。
病痛蚀骨难耐,不过七日,已经将她完全折磨成了另外一个人。
叶星奕无法原谅许芹,这个以一己之力给凌恒童年幼时、青涩少时蒙上一层无法泯灭伤痛的女人,她确实是万恶之源,毁了三个本该安稳的家。
可是,不知能否进行的二次手术,与她的死期,似乎已经悬挂在了少年的头顶,久久徘徊,不肯离开。
叶星奕当然不能后退,也绝对不会后退,他应该站在凌恒身边,共同去处理这些。
叶星奕在心里缓了一口气,下一秒,还是无法自抑地低下了头。
原因无他,叶星奕无法和这样生命垂危的许芹待在一块,真的无法。
明知不是梁颖,明明相貌气质没有一点共通之处,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梁颖去世之前,也是这样,痛到连话都说不出口,断断续续的,说一句话要歇很久很久。
叶星奕终于后知后觉,原来离别从来都是在悄无声息之中到来的。亦如那年的梁颖。
甚至,甚至就连现在窗台上的那盆文竹,落下的光影都是一模一样的。叶星奕突然发现,雨停了。
他极力让自己的心变得强硬一些,他不应该对这样的女人产生任何怜悯。
如果那年她没有出轨,没有背叛,凌恒本该在充满温暖、爱的环境下长大,而不是落到除了外婆以外,无人愿意养育,更无人愿意爱护的结果。
他哥多么优秀,绝不应该是这样的。
叶星奕很早之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陈灿的背叛之所以会给他哥带来那样沉重、无法泯灭释怀的打击,其实祸源在于许芹。童年经历、幼时创伤,在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上狠厉地凿了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那样尖锐深刻。
叶星奕时常会想,如果身份、经历互换,自己绝对没法成为现在的凌恒,他必然会埋怨。
叶星奕低下头,敛住情绪。
少年坚决地与女人错开视线,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
许芹勾了勾眼睛,忍痛问道:“你现在跟凌老师住在一块吧?他是不是……他是不是很喜欢你们这些学生……”
叶星奕眼神冷了些,先前湿润的那股劲无声无息地憋了回去。
叶星奕僵着脸,情绪木然伪装,面无表情地说:“嗯,凌哥是我见过最好、最优秀的老师。”
“你们都这么喊他吗?”许芹愣了一下,释然地笑了:“也是,他本来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许芹垂了眼眸:“我的儿子,很早以前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叶星奕双眼沉得有些厉害,有些可怖。
他扯了扯嘴皮,那股不好招惹的劲没受控,露出来了:“他要是不生在你这样的家庭,不知道会过得多好。”
叶星奕抬起菜刀眼,说:“我哥确实很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但这绝对不是你这么随意丢下他,狠心抛弃他的理由。”
许芹自嘲般笑了笑,没否认:“你这孩子,每一个字都扎在我心口。我后悔啊,怎么能不后悔呢?”
“当年放着那么好的家庭,放着这么好的儿子不要,转身跟着别人走了,还为他打胎两次。”她缓慢地说着:“落到现在,人家对我避而不见,连家门也不让我进了。”
叶星奕闭着眼,眼珠转了转,把堵在喉咙的三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你活该。
叶星奕皱着眉,对上许芹发红的脸:“那我哥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呢?有家不能回,就平白无故该他受着的么?叔叔是因为你才讨厌他,才不愿意见他的,这么多年我哥跟孤儿到底有什么区别?”
“是,你可以说不影响,他没人管、没人心疼也长到这么大了,但那全是他自己熬过来的,要是没熬住呢?怎么,这苦就活该他吃的?”
叶星奕一秒钟也待不下去,待一秒都觉得煎熬,他站起来时差点将椅子带翻了,哐当一声。
少年字字诛心,嗤笑一声:“现在真正走投无路了,你才终于又想起我哥,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不用任何付出,却可以得到相当多回报的儿子?”
许芹虚张着嘴,径直看向叶星奕身后,想说的话突然没继续说了。
叶星奕顺着她的视线转过身,才发现凌恒已经进来了,站在半米开外的位置。
小狼崽子用力咬了自己一下,在看见凌恒的第一眼,眼眶已然泛红:“……哥。”
大概正是因为发生得太仓促,才能称之为意外,又或者这个词的本意就是如此。明明早上上学时,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明明下午上课时,凌恒脸上从容、自信,每一句全是对学生的叮嘱、爱护。
可是,只这么几个小时,他已经被重山叠嶂的阴影遮住了。
凌恒将叶星奕带到自己这边,摇头:“待一会就回学校,听话。”
叶星奕微不可见地动了动眉毛,似在试探:“……那你。”
凌恒将手上的病历本、各种缴费单子垒进文件袋,然后拉开抽屉,再把文件袋放进去。
凌恒低着头,大概淋了些雨的缘故,衬衫衣领显出深灰色,他说:“我晚上不一定回去,简泊会来接你和云骁的。”
“我不是,”叶星奕一愣,他强忍无措,“那你明天,明天还去学校吗?”
凌恒东奔西跑,手上沾了些灰,这灰落在了叶星奕的心上。
叶星奕伸手攥住凌恒的手腕,瞳孔微张,似在确定什么 :“你会去学校的吧?”
你不会丢下我的吧。他想问。
几天前,那个夜晚,当时说不清理不明的复杂情绪现在突然汹涌过来,它们肆意妄为,叫嚣着。
凌恒低头,视线落在他被叶星奕攥住的手:“会。”
叶星奕不知凌恒答的是哪一句,碍于许芹在,病房住的人相当复杂,他只能先点了头:“好。”
“好。”再若无其事,再强装镇定,叶星奕将手伸到腰后,他在自己身上锤了两下,又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凌恒闭了闭眼。叶星奕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了。
凌恒将衬衫袖子往上挽,叶星奕下意识碰了碰,摸到一手湿润。
凌恒说:“化疗,放疗。”
叶星奕当然还是对许芹有意见,而且意见很大,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道那样狭窄,病床前的那把木头椅子那样小,可它却是少年此刻仅存唯一的倚靠。
叶星奕用手抓着椅背,眼睛胀得睁不开了。
梁颖痛苦煎熬时的情形,与许芹现下惨白浮肿的脸对上,相互错杂。少年陡然惊醒,才知病魔面前没有善恶,也没有是非对错。
化疗。肚子会眼睁睁地看着变大,会变硬,会痛得喘不上气,说不出话,会掉很多头发,会吃不下饭,再好吃的东西也吃不下去。
叶星奕下意识看向许芹,女人垂着头,那双手伸开,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