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纸人把江愉一路领到出口,从大门出去是一片静谧山林,没有交通,只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林间小道。
江愉看着这条路,还得思考一下自己该怎么走完这段路程。
如果是平时,这种山林小路对江愉来说没什么困难,但现在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有点不允许。
站在江愉脚边的小纸人扭过身体往宅邸里悄悄看一眼,又看看正微微蹙眉的青年,它嘭一下变成了一辆小小的观光车。
车门向江愉自动打开了,等江愉坐上去,它开始自动行驶。
“谢谢。”不知道小纸人能不能听见,江愉还是说了一声。
江愉靠坐在座椅上,山林景色在他眼前移动,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气息闻起来清新湿润,是未被人类工业影响的原生态。
纸做的观光车外表看起来脆弱不堪,实际却很稳当,它把江愉送到能打车的位置。
这座隐匿于山林与幻境的悠久宅邸也在A市,给江愉节省了很多回家的时间。
江愉没忘记家里还有只九尾猫在等他,就算要把最后七天都用来画画,他也总得先回家一趟。
熟悉的气息和脚步声在青年离家门口还有一两百米距离的时候,就已经被九尾猫敏锐感知。
原本在昂首阔步巡视着家里的九尾猫很快跑到门口,竖瞳的瞳仁放大成杏仁状,蹲在玄关处盯着大门,等待着轻轻摇晃尾巴。
江愉一进门,鞋子上就压了只毛球团。
“喵呜!”这只毛球团低呜着蹭他。
江愉把它抱起,微弯眉眼问它:“阿雪在家里做什么了?”
九尾猫歪了歪头,它不太舍得家长的怀抱,于是等江愉把它从门口一路抱到画室,它才从江愉怀里跳到地上,抬高脑袋做出巡视房屋的动作。
江愉看懂了,有些好笑地摸摸它。
这只九尾猫喜欢巡逻家里,每天都会把家里的各个地方巡逻几遍,即使它的感知足以让它在原地就掌握屋子里的所有动静,它依然对巡逻这件事乐此不疲。
对这只九尾猫来说,巡逻,是确认家的存在。
等巡逻完以后再跑去家长身边,只要这样,这只九尾猫就会很高兴了。
江愉在画室里收拾他的一些画具,在他的视线外,九尾猫乖乖团着身体趴在一旁的凳子上,兔子玩偶却非要过去骚扰一下人家,结果被九尾猫按住舔了舔毛。
等江愉收拾好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兔子玩偶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主动变成了带兔耳的平板电脑,像在装死躲避什么。
江愉:“?”
发生什么事了。
江愉不明所以,过去把带兔耳的平板拿起塞进口袋里,然后对旁边那只毛球团说:“阿雪明天陪我一起出门吧。”
“喵呜~”九尾猫低呜了一声,细长的胡须此时微微向前摆,显示出一种略带好奇的姿态。
第二天,江愉带上画具和九尾猫,再次来到远郊的山林。
上次是小纸人送他出来,江愉没有直观感受到笼罩山林的幻境,而这次他要自己找那条宅邸入口的林间小道。
这对江愉来说却并不难,他没有依靠视觉,而是根据心脏指出的方向前行。
只要往某个方向走,他心口微闷的感觉会变得轻快,应该就说明方向对了。
江愉很好地利用上了与谢游的这份联系,不一会儿,他顺利来到被幻境遮盖的入口。
一个小纸人躲在树干后边,看江愉出现,它探出脑袋,然后又一次变成小观光车。
九尾猫趴在江愉腿上,森林的干净气息让它轻轻晃动尾巴,比起人类社会的市区环境,远郊的生态更让它感觉舒适。
下车后循着心脏指示的方向,江愉再次来到谢游面前。
今天这座宅邸里似乎没有其他人,至少江愉这一路上都没遇见。
谢游依然面对着一张棋盘,他昨天自弈的那局尚未结束。
乌浓如缎的鸦色长发披散在这个妖异身后,他微垂凤眸的神情显得尤为冷淡矜敛,身上的玄衣锦袍细致讲究,看上去像是古代疏淡矜贵的世家子弟。
对江愉的到来,他没有什么多余表示,视线仍旧放在棋局上。
这是个最多七天就会消失的人类,谢游看在他那值得嘉奖的高尚人格的份上,允许他来这里,却不代表他要对这个人类投以多余关注。
谢游不理会他,这对江愉来说完全没关系,江愉只要能看见对方那张脸就好了。
灵感在看见那张脸的瞬间咕嘟咕嘟开始冒泡,江愉有些按捺不住,抱着猫背着画具就往他上次提前选好的画画地点走去。
黑发的人类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就走,谢游在江愉转身走远几步的时候敛了敛眉眼,拿捏棋子的指尖微微用力。
这个人类看起来也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想见他。
谢游掀起眼皮看了眼青年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人类向来喜欢对自己的感情夸大其词,只有一分便说成有十分,十分说成一百分。
就算对方之前在临死前说很想再见他,实际也不过如此。
另一边,江愉走到他昨天看中的绝佳位置。
大树的繁盛枝叶投下充足荫蔽,潺潺溪流声成为天然的白噪音,江愉打开画板和折叠板凳,开始提笔作画。
前所未有的丰沛灵感让江愉一下子沉浸在绘画里,等他感觉到腰背发出抗议,已经一上午过去了。
江愉到中午才去找谢游第二次,向对方提出一个请求。
“我这几天能借宿在这里吗……?”江愉抱着猫小小声问他,又保证道,“我会很安静。”
在请求帮助时,青年那双眼尾微扬的眼眸莫名和怀里幼崽圆溜溜的眼睛出现相似,让人很难拒绝。
“随便你。”谢游淡淡道。
他没有闲到要跟一个生命只剩七天的人计较这种事。
在妖异动辄百年千年的生命尺度上,七天太过微不足道,眼前人类是他眨眼便会消失的萤火。
江愉诚心实意向对方道谢,但他还有一个不得不再开口的难题……
“我还需要借用一下厨房,食材可能也……”江愉越说越小声,最后略微抿唇,“我会支付费用的,可以吗?”
谢游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又扔下一个纸人:“跟它走。”
这个小纸人脸上的编号跟上一个不同,它是一号,上次送江愉出门的那个是七号。
江愉被小纸人带到另一个房间,小纸人示意他坐在椅子上。
江愉坐着等了一会,成群结队的小纸人开始陆续给他端来丰盛菜肴。
到晚上把江愉带回卧房的时候,有的小纸人还给他准备了新衣服。
衣食住行都得到妥善解决,江愉履行自己保持安静的承诺,接下来几天他都没出现在谢游面前,只在想汲取灵感的时候,找个对方看不见的角度远远观察。
但只是江愉以为对方看不见。
谢游能清晰感觉到江愉的视线,在他眼里,这个人类总是过来偷偷看他。
就这么想见他吗。
谢游等到那道视线消失,表情难以捉摸。
古时的人情感表达含蓄,若是有人对另一个人表达如此明显的思念,便也基本等同于是在向对方委婉地表达思慕了。
江愉尽力维持着不靠近、不打扰的原则,直到第四天。
这一天江愉也准备远程汲取灵感,不过心脏的指示没把他带到前几天去过的常规地点,而似乎是把他带到了谢游的卧室门口。
江愉本来想着今天还是算了,但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地上的血迹。
鲜红的,还未完全干涸。
江愉敲了敲门,内里无人应答,他犹豫了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进入内室,江愉便看见披散着鸦色长发的妖异坐在榻上,那张眉目冷淡的俊美面容上多了一道狭长血痕,他右手衣袖垂下,血液一滴又一滴顺着冷白指尖淌落。
江愉不由得向他走近几步:“你受伤了。”
谢游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有作声。
他刚和某个古老存在打了一架,把对方生吞了一半。
纵然对方给他留下的这道伤口暂时难以愈合,论结果谢游根本不亏,等他消化完吞噬的这半具躯体,就是对方的死期。
“我帮你治疗一下吧?”江愉摸了摸口袋里的兔耳平板。
虽然谢游现在的模样也有种战损美感,但还是正常状态更符合他的审美。
谢游没正面回应,而是反问他:“为什么?”
谢游不觉得以这个人类的身体状况,有为他人消耗精力的余裕。
江愉总不能说自己很关心对方那张脸,那是他的灵感源泉,只能委婉地说:“只是不想看见你受伤。”
“……”妖异漆黑冰冷的眸中,眸光一瞬轻微晃动。
江愉其实也还有一点私心:“或者,我能不能用这次治疗交换一个请求?”
“你想要什么。”谢游淡淡地问。
如果这个人类现在提出想要多活一段时间,他倒是也能答应。
江愉轻呼出一口气,提出一个他想了许久的请求:“让阿雪以后住在这里,可以吗……?它很乖的,不会打扰你,也不需要你怎么照顾它。”
这座宅邸很隐蔽,如果九尾猫能住在这里,江愉就不用担心它以后会再被人伤害了。
谢游凝视眼前的人类,想从他的灵魂中找到一丝污浊之处,但仍是一无所获。
谢游没出声拒绝,江愉便当他同意了,从口袋里拿出兔耳平板,江愉第二次使用“数据恢复”这个能力。
他刚画完,谢游就能感觉到手臂上原本不断修复又被腐蚀的伤口有了正常愈合的趋势。
这种程度的能力,已经不能说是简单的治疗。
这道伤口,谢游以他自身近乎无解的重组能力都不能将之轻松修复,普通的治疗更不会有任何效果,但江愉却让它开始愈合。
代价也很直观,江愉向前方倒了过去。
谢游在江愉倒在他身上的那一瞬间,体内的骨刺便几乎都要本能刺出,如果不是谢游在最后克制住,江愉现在已经被那些骨刺彻底扎穿。
属于人类的体温比上一次更加清晰的传递过来,青年的温热呼吸喷洒在衣领口,好似一片羽毛在轻柔拨弄,谢游被这呼吸触及的皮肤仿佛泛起酥麻的异样感觉。
面容冰冷的妖异似乎顿了下身体,下一刻他立即将对方推开。
谢游看着倒在榻上的人类青年,表情变幻了下,最终他把人丢在这里,自己走出了卧室。
江愉就这么霸占了这个房间,等他醒来发现这件事,一时间有些尴尬。
他的这个能力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用完倒头就睡,连睡的地点都不给他选。
不过由于最后的顾虑也解决了,江愉现在的心情还是很平静轻快,他可以全心投入画画了。
考虑新画作的时候,江愉想到之前有一天遇见的红发少年,对方的耳羽很特别,也让他有一些新的灵感。
但这些天似乎都没在这座宅邸里看见对方。
走出卧室,江愉看到被他霸占房间的妖异,想了想便顺口问他:“有个红头发的男孩子,就是耳朵后边有耳羽的那个,他今天会过来吗?”
“不会。”谢游回答。
江愉唔了一声,感觉有些可惜。
谢游微眯起眼:“你想见他?”
听见突如其来的提问,江愉点点头。
谢游看着他,有些似笑非笑:“你想见的人倒是挺多。”
江愉:“?”
不知道是不是江愉的错觉,他刚才好像感觉眼前的妖异有一瞬微妙的情绪。
被两人提及的周焱羽在温暖的教室内忽然抖了抖身体。
他怎么突然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鱼鱼:偷看使我灵感充沛
谢游:他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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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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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驯服怪物的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