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丝是一把钥匙。
第三次听见徐泽川冷漠地说“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时候,白见霄终于没忍住朝他看了一眼。
“你今天怎么这么消极?平时出任务,你一般不都是积极想解决办法的那个吗?”白见霄皱眉,平时这么说话的,一般都是李花,但自从李花捡到那颗螺丝之后,她再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害怕。
反而,李花才是在冷静应对,想解决办法的那个。
“我们想办法和队长汇合吧,我觉得,她没有说谎。”李花还在纠结刚才白见霄和霍山漪吵架的事。
换做平常,她根本没那个胆子开口。
迟玱没倒是和平常没什么变化,除了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
“我可以……”迟玱没艰难地开了口,他的语言系统问题很大,白见霄是知道的。
她回头看向跟在最后的迟玱没,就听见迟玱没认真地说:“我可以……学……小狗……叫吗?”
白见霄:……
她收回刚才说迟玱没“没问题”的那句话。
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她已经有了定论。
透过电脑屏幕散发的微光,白见霄清楚地看见,寸头的徐泽川脑袋上有一个像是被子弹打穿的圆洞。
他们原本是要离开这间房间去找线索的,但徐泽川因为李花捡到的那颗螺丝阻止了白见霄。
徐泽川认为,他们应该先思考这颗螺丝的作用,不然他们会死,而且,为了体现事情的严重性,徐泽川特意卡在不同时间说了三次“否则我们会死”。
李花并不理会他,只是一味地重复,要跟霍山漪汇合。
迟玱没看似正常,实际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还想学狗叫。
白见霄是他们中间唯一还保持正常思维的人类。
本来当时白见霄就有些奇怪,一颗螺丝能看出什么?不如先收下螺丝,按照电脑上给的线索,出去寻找厕所的第四个隔间和四支蜡烛。
徐泽川是特遣小队里,在里世界经历副本经验最充足的人,白见霄以为,他们会一直同频。
结果,徐泽川莫名来了这么一句话,白见霄一下觉得很不对劲。
白见霄的观察力很不错,她一下就看到了徐泽川脑袋上的员工。
然后,她一把捞开李花的刘海,在看见李花脑袋上,和徐泽川一模一样的圆洞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抬手摸到自己的脑袋。
她没有刘海,头发也很短,此时此刻,从她的指尖传来清晰的触感,她的脑袋上有一个圆洞,白见霄接过李花手中的螺丝,对比和圆洞的大小,刚好能塞进去。
圆洞里螺旋形状的,规则的凹凸也向白见霄昭示了,螺丝原本就是在他们头上的。
于是,白见霄确信,螺丝是一把钥匙。
当然,螺丝也可以是里世界给他们的重要线索。
他们所有人都中了招。
钥匙解锁之后,人会不自觉地把自己最真实的状态展现出来。
虽然徐泽川和李花都变成了和平时截然相反的样子,迟玱没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变化,但白见霄确信自己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变化。
她很了解自己,也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性格。虽然没有任何支撑她的确没有变化的证据,但白见霄的直觉一向很准。
她从不以假面目示人,这是她成为特遣小队第一个判断出螺丝作用的人的必要条件。
至于螺丝是怎么出现的,白见霄不知道,里世界的一切她都无法预料。
“出去找线索,不然,我们会困死在这,”在徐泽川出声之前,白见霄迫不及待地打断他:“不要说困死就困死,你们是我的队友,我有资格管你们的死活。”
徐泽川被噎了一下,低下头,没答话。
李花第一个拿起藤条,学着霍山漪的样子,把藤蔓系在自己身上,转头对上白见霄探究的视线,毫不客气地说:“直接出去,你就不怕被丧尸咬死?”
白见霄扯了下嘴角,徐泽川见缝插针地替她回答道:“咬死就咬死呗,人总归都是要死的。”
说完,徐泽川还挑衅地朝白见霄看了一眼。
白见霄:……
她这几年怎么会没发现,徐泽川的性格这么贱?
迟玱没跟在队伍末尾,痴傻地笑着:“我是……小狗……汪汪……”
白见霄:…………
迟玱没的傻她倒是有所见闻。
以及,胆子最小的李花居然是装出来的害怕。
白见霄有些心累地捏了下鼻梁。
没有人记得,办公桌上还有一个能用的手电筒,他们都太过紧绷了。
打开门,冷风穿过她头上的圆洞,走廊的尽头,唯一一间敞开的实验室亮着冷白的灯光。
傻子来了都知道应该往那走。
李花侧头看向白见霄,即使她表现得还算大胆,但真到遇上事的时候,她还是乖乖躲到了白见霄身后。
“我还以为,你们要在里面待到死,”霍山漪从黑暗中走来,手里拿着一支蜡烛,朝白见霄挑眉,“怎么,想通了?准备听我的话了?”
霍山漪现在夹枪带棒的样子和她刚刚进入第七社区时的温顺懒散完全不同。
这才是她丑陋的本真。
白见霄打量着她。
蜡烛昏黄的火焰照在霍山漪身上,在她身后投射出一团巨大的黑影。
“我还以为你已经作死了,不过,我们也找到了任务,霍山漪,不需要你告诉我们,我们也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白见霄就是看不惯她那副高傲的样子。
在社区的时候,霍山漪就仗着自己的父母是总部高层的人,不好好工作,还把李花拉去做很危险的任务,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根本不配成为她的队长,也根本不配成为第七社区的队长。
看吧,白见霄确实没变化,她进副本前讨厌霍山漪,进副本后也讨厌霍山漪。
霍山漪耸了耸肩,把手里的蜡烛递给她,“行啊,那你来做任务。”
话音刚落,一只丧尸就从她身后张开血盆大口,在霍山漪意识到它要做什么之后,用力地咬住霍山漪的脖颈。
不过,它没能得逞,迟玱没召出一根属于他自己的藤蔓,挡住了丧尸的嘴。
“我不会感染丧尸病毒,我刚刚试过了。”霍山漪举起手,露出手背上被撕裂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通过自己毫无变化的身体,霍山漪猜测,黑山羊研究所大概率没有丧尸病毒,这些变成丧尸的人,应该是在精神崩溃后感染厄洛斯病毒,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里世界的空气里,只有厄洛斯病毒,否则,它就不叫里世界了。
白见霄没说话,抿了抿唇,从背包里拿出一支特效药,扔到霍山漪脚边,虽然她不喜欢霍山漪,但不喜欢和要她死是两码事。
对自己的生命都能这么不负责的人,你能指望她对别人负责吗?
白见霄只是不喜欢霍山漪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对自己不负责,对别人不负责。
一阵长久的沉默,白见霄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霍山漪也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特效药掉在她脚边。
但她没有捡。
这是什么意思?白见霄看见她有利用价值,要讨好她吗?霍山漪只想笑。
“我可不用这种便宜货。”霍山漪弯酸道。
白见霄:……
“你还是将就用一下吧。”白见霄叹了口气。
一时间,除了丧尸们来回走动时发出的,脚步声和冰冷的呼吸声,她什么也听不见。
霍山漪依旧没有把特效药捡起来。
最后,李花站出来打了圆场,“我们还是一起走吧,队长,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白见霄没有反驳,徐泽川无所谓,反正谁死了,谁没死和他都无关,迟玱没是最激进的那个,这次不论如何,他都要跟着霍山漪离开。
他是霍山漪忠诚的狗。
霍山漪推开丧尸的脑袋,拿着蜡烛往厕所隔间的方向走,“怎么?不怀疑我是什么间谍卧底了?”
白见霄扯了下嘴角,“我们可以暂时合作。”
就像她们第一天杀死刘一光那样,互不干扰,霍山漪只需要在旁边看着就好。
“听起来还行吧,不过,我有个条件,我是队长,你们之后都必须听我的命令做事。”霍山漪说。
白见霄有些无奈,她只觉得,霍山漪像个没玩够过家家的小孩,而且还中二病犯了。
李花却一个劲地朝霍山漪点头,迟玱没让自己的藤蔓把丧尸推开,奈何丧尸的力气太大,他竟然没有办法。徐泽川“哦了一声”,他只想快点去死。
“你们浪费了太多时间,我还赶着离开这个里世界出去挣钱。”霍山漪本来不是效率至上主义者,但她在这个里世界被困得越久,就越不安。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在阻止她继续往前。
里面很多东西都和她自己有关,虽然她本来就在寻找自己,但人在面对残酷的真相时,总会下意识先逃避。
霍山漪还有再次进入黑山羊研究所的机会,她是格查尔赏金协会的成员,她可以在第二次进来的时候,再选择面对。
逃避是人之常情,做个懦弱的灯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霍女士的原话。
“所以,你在这间实验室发现了什么?”白见霄略过了刚才的话题,跟着霍山漪的脚步往走廊尽头的厕所走去。
这算是默认她答应了霍山漪的条件。
霍山漪回头看了她一眼,“在你用卑微的语气发誓说,‘我将在黑山羊研究所完全归顺霍山漪,把霍山漪奉为我的主人’之前,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白见霄:……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人。
白见霄:“不说算了,线索我也可以自己找。”
“可惜了,这个房间的线索是消耗品,你现在想找也不可能找到。”霍山漪现在的心情特别好。
“她说的是真的。”徐泽川用了异能,如果霍山漪说谎,他能感受到。
白见霄彻底沉默下来。
“考虑得怎么样?”霍山漪用挑衅的语气说。
“我将在黑山羊研究所完全归顺霍山漪,把霍山漪奉为我的主人。”李花第一个开了口,在看向霍山漪时,她的眼睛还闪着期待的光。
白见霄:……
神经病。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徐泽川第二个放弃反抗,用懒散的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将在黑山羊研究所完全归顺霍山漪,把霍山漪奉为我的主人。”
神经病二号。白见霄这次在心里加强了语气骂。
迟玱没断断续续地开口,“我将在……黑山羊…研究所……完全归顺……霍山漪,把…霍山漪奉…为我的主人……”
神经病三号。白见霄打算放弃抵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这句话说完,最后,几人把目光放到白见霄身上。
白见霄:……
一阵沉默,白见霄深吸一口气,用不耐烦的语气说:
“我将在黑山羊研究所完全归顺霍山漪,把霍山漪奉为我的主人。”
霍山漪很满意,继续慢悠悠地朝厕所走。
经过霍山漪刚才所站的地方时,白见霄弯腰把被冷落在地上的特效药捡起来。
霍山漪不领情,她也不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那间实验室给我的线索不多,大部分都和一个可笑的死人有关。”
霍山漪娓娓道来:“黑山羊研究所用的实验体都是活人,有个研究员呢,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就是你们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
“有天,她做实验的时候,看见一个幼年实验体因为实验研究感到很痛苦,就打算帮助这个实验体逃走。”
霍山漪打算长话短说,“她是个蠢货,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想保别人的。”
说到这,霍山漪忽然笑了一下,“她被实验体背叛了,实验体找来了她的上级,上级只用了一颗玉米糖,收买了实验体,知晓了这个不忠诚的研究员打算逃跑。”
“然后,这个研究员就死了,”霍山漪顿了顿,推开第四隔间的门,“具体怎么死的,你们可以过来看看。”
研究所的厕所打扫得很干净,一颗扎着低马尾,长相和霍山漪一模一样的人头浸泡在厕所的坑洞里。
“铛铛,”霍山漪模仿给人准备惊喜时才会发出叫喊,把没有熄灭的白色蜡烛放在厕所的一角,“她是被门夹死的哦。”
厕所里很安静,安静到白见霄能清晰听到自己逐渐变快的心跳。
她抬起头,在蜡烛昏暗的灯光下,对上霍山漪那双漆黑的眼睛。
下一秒,她就听见霍山漪用疑惑的语气问:“不好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