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意晚费力睁开眼,意识斑驳。
昨夜的种种他都记得不太真切……好像本能地做了什么?
舷窗外透进来的光让他的眼睛一阵刺痛,发热并没有结束,他能感觉到某种原始的本能在体内苏醒,啃噬着他的理智。
”程阳……”他第一反应便是寻找自己的眷属。
金色丝线从他指尖溢出,这是失控的精神触须。
邱意晚试图控制它们,但不得办法。
“小妈妈,您醒了?”程阳立马到他面前,蝎尾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少年跪坐在他身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邱意晚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却发现自己的肢体都不受控制。
精神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亿万声音在他脑海里嘶吼,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兵虫的朝圣,哪些是幻觉。
“我……我需要更多的能量。”邱意晚开口解释,“这里的辐射……它在加速我的蜕变。”
程阳的蝎尾猛地绷紧。
难怪昨天小妈妈的精神力暴涨,原来是第二次生长期。
怎么会这么快……
明明第一次生长期才过。
果然来荒星是个错误决定。
他对自己之前的选择是真的有些懊悔,他倒是没什么,但虫母明显受了不小的影响。
第二次生长期母巢便会扩张,对能量的需求极大。
而他们现在身处荒星,如果不出去找,储备的营养液根本不够支撑邱意晚完成蜕变。
“需要什么?”程阳立刻问道,“我去给您找。”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知道……”邱意晚睫毛颤了颤。
程阳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着地面。
虽然邱意晚不知道,但他作为眷属的本能,在某些方面大概知道投喂虫母什么。
“那我去外面……”
“太危险了。”邱意晚皱眉,“你不能去。”
程阳却突然笑了,“小妈妈,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厉害。”
他张嘴咬了咬邱意晚的指尖,“我是从数亿虫族里的被初代选出来的清除者。”
“当然……我现在是您的利爪,您的獠牙。我生来就是为了替您扫清一切障碍。”
他又蹭了蹭邱意晚的手背,用甜腻的声音撒娇道:“而且,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您要乖乖等我哦。”
邱意晚还想说些什么,但程阳已经起身离开了。
他听到少年用冰冷的声音吩咐其他兵虫:“守好虫母。”
然后,脚步声远去,消失在通道。
舱室里又只剩下邱意晚一个,他蜷缩起身子,任由金色丝线在空气中蔓延,最后凭借本能编织成一个茧房。
几天后……
邱意晚蜷缩在巨大的茧巢里,皮肤上还沾着未干的黏液。
他将脸埋在手臂间,任由发梢垂落在金色的茧丝上。
在他完成了剪的初步构造之后,兵虫们用分泌物加固了巢穴。
“王……体温……”
茧巢外传来甲壳摩擦的嗡鸣,几只复眼在黑暗中明灭。
邱意晚翻了个身,茧丝随着动作而动。
那些始终环绕在巢穴周围的暗影立即向前,却在即将触碰到茧壁时齐齐顿住。
邱意晚甚至能听见它们前肢相互碰撞的声响。
“我没事。”他对着黑暗呢喃,指尖无意识划过茧壁。
那些金丝便像活物般自动分开,露出外面密密麻麻的猩红光点。
几十只兵虫正用螯肢勾着茧巢边缘,它们背甲的褶皱里还嵌着未融化的雪粒。
最年长的兵虫将前肢探入茧内,甲壳缝隙渗出淡金色液体,在邱意晚手边凝成碗状容器。
“蜜露。”兵虫不会说话,但可以直接将思维共享给虫母,“助眠。”
液体泛着奇怪的光晕,邱意晚不忍拒绝他们的好意,但抿了口就呛得咳嗽。
兵虫们顿时骚动起来,最外围的几只猛的展开鞘翅,将整个巢穴笼罩在磷粉中。
这是兵虫分泌的镇定气体。
邱意晚吸入了几口,困意便来。
等到他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浮起,他感到自己正被柔软的丝网包裹,他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茧一定破碎。
已经过去几天了吗?
邱意晚努力回想,但记忆有些混乱。
他只记得自己被提前到来的生长期折磨得几近崩溃,然后就是程阳在离开前,用撒娇的语气安抚他。
“程阳?”他开口。
回应他的并非是熟悉的眷属嗓音,而是无数细微的摩擦声。
最先察觉到虫母醒来的便是负责警戒的兵虫。
当茧开始有缝隙时,所有兵虫的触角就齐刷刷竖起了。
邱意晚转头时,就发现自己被无数只兵虫团团围住了。
它们静默地注视着他。
邱意晚勉强走了几步,通过镜子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已经成功完成了蜕变,皮肤越发苍白,其下隐约可见蓝色的血管。
兵虫们只觉得王更加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破碎。
「王……进食……」
「供奉……」
最年长的兵虫推来团莹白物体。
邱意晚伸手触碰的瞬间,指尖便传来刺痛。
那是团裹着冰碴的雪球,内里冻着密密麻麻的虫卵。
他本能地缩回手,精神网却捕捉到兵虫们惶恐的波动。
「王……不喜……」
邱意晚沉默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终究和人族呆的时间比较多,有些习性还是和人相似的……
这种东西他真的下不了口。
第一种贡品没有获得王的喜爱,兵虫们立刻换了别的。
他们把螯肢刺入冰面,挖出仍在扭动的透明蠕虫。
那生物体内就很奇怪,不是可以辨认的品种,很可能是啃食过虫族遗骸的变异种。
「新鲜...」
兵虫的意识流裹着献宝般的雀跃,将蠕虫捧到他唇边。
邱意晚别开脸,胃部泛起酸水,兵虫们确实是好意……但真的不必了!
「停……」
邱意晚释放出精神力,兵虫们瞬间僵住。
他用手指轻触最近的兵虫触角,感受到了一种幼兽般的依恋。
邱意晚说了一下自己明确的要求:「要……温暖的……柔软的……」
但接下来的场面仍旧不堪想象。
酸雨之后,荒星就入了冬。
兵虫们只能用螯肢凿开冰层,挖出里面的可能食物。
但最新挖出来的是虫族化石。
那些石化的卵壳在接触到邱意晚的气息时,竟渗出金色的黏液。
邱意晚跪坐在冰面上,看着百年死卵逐渐恢复脉动。
某种本能告诉他,这是原生种的虫母未能孵化的遗嗣。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肯定这不是初代的卵。
「礼物...」
兵虫们欢欣地传递自己的想法。
它们将复苏的虫卵堆成小山,最胆大的那只用尾针戳破卵膜,取出里面金色的液体递到邱意晚嘴边。
邱意晚对于吃掉自己的眷属颇为抗拒,但还未破壳的卵……
他犹豫了一瞬,然后含住了尾针。
不过卵壳里的液体滴入嘴里时,百年前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风雪呼啸的孵化场,死去的原生种虫母……
他触电般后退,蛋液从嘴角滑落。
兵虫们立刻惊慌地围成圈,邱意晚却感应到了别的……
地底传来了共鸣,他用精神力穿透冻土。
冰川下沉睡的巨型卵囊正在复苏。
「更多……」
他无意识释放出信息素。
兵虫们立刻陷入狂热,螯肢疯狂挖掘冰层。
当几堆石卵都开始复苏时,邱意晚的指尖开始渗出金丝,他下意识用精神力缠住那些虫卵,为其注入生命力。
夜幕降临时,冰原已成了巨大的孵化场。
复活的虫卵在月光下泛着金光。
兵虫们用身体圈出保温区,鞘翅盖住最脆弱的卵群。
「王...进食...」
兵虫推来新的贡品:花。
花芯里凝着蜜露。
邱意晚含住一勺,清甜中带着淡淡的血味。
是兵虫的血。
于是他伸手抚过过来的兵虫们的伤口,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其他兵虫见状纷纷亮出陈年旧伤,无数道意识流同时传来撒娇般的祈求。
「王!触碰!」
邱意晚撇撇嘴,感觉到脑子里庞大的意识请求,对自己开始突发奇想疗伤这个点感到了一些懊悔。
一直到第二天,他才把星舰里的兵虫都摸了一下,以示鼓励。
在星舰最后一只兵虫跑过来,匍匐在地上请求他的安抚时,冰原上堆放着的卵有一枚裂开了缝隙。
邱意晚安抚了那一只兵虫,然后开始教兵虫们编织保暖茧丝。
它们学得很慢,对于虫族来说,对战比起编织都是件容易的事,他们经常把分泌物粘在鞘翅上,然后急得在邱意晚面前用螯肢打架。
这时,新生的幼虫从卵中探出头,额前触角天然朝向邱意晚所在的方向,发出第一声意识流:「妈妈……」
兵虫们突然集体静止。
邱意晚只用了一秒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这种时候他真的会觉得自己在带幼儿园的孩子。
「不……」邱意晚握住最前面那只兵虫缺损的触角,然后用精神网裹住所有兵虫,「你们……都是……」
未尽的话语在精神网中断开。
邱意晚用语言又说了一次:“你们都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