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占扬喝了酒,他是自己打车来医院的。由于他与陆松榆的房子同在一小区,他回家还得蹭车。
所以这一路上,他坐得就很不安稳。
两道阴冷的视线,前后夹击,寒意直接从脖子渗进衣领,沿着脊背延伸到尾椎骨。然后一路畅通,直达脚底板。
刀得他随时感觉自己要没。
一直到陆松榆将沈堰送至他说的地址,病历单和药物都给他拿好。
沈堰如同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晃了晃受伤的手,“陆总再见!”
陆松榆沉着脸,在顾占扬脸上即将绽开笑颜讨个好的刹那,一脚油门飞出去了。
“你慢点儿,我他么要吐了!”
副驾,顾占扬十分痛苦地抓紧扶手。
陆松榆面无表情,开得更快。
最后,顾占扬实在受不了了,闭着眼睛道歉,“啊啊啊啊,欺负我喝酒了是不是?我明天还有活动,你想我死这儿?”
“我错了行吗?我真错了,你快停下!”
陆松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显然不想留他狗命了。
直到成功给他晃吐,在他即将原地喷浆之前,一脚踹了下去。
这口气才顺了。
………………
第二天,人事辞了老陈。
到底是在陆家做了多年的老司机了,老陈能力尚可,也算尽职尽责,骤然被辞退心里多少也有点儿不服气。且人事并没有给出合理的理由,只道:“很抱歉,我也是听命行事,还没有资格去问缘由。”
“没有缘由你说辞就辞?你听谁的命令,谁下的命令你告诉我?”
老陈堵在人事,非要给个说法,“我怎么着也算为陆氏卖命几十年了,一没有违规,二没有出过差错,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我到底怎么了,卸磨杀驴也不是这么干的吧?”
“我的能力范围,只在尽可能给您申请最优补偿,并在规定时间内打到你账户上。对于你说的这些我只能抱歉。”
人事冷漠地说着,抬了抬手。
这动作算是撵人了。老陈感觉受到了无视,十分窝火。
然而不等他张嘴,人事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
他告诉老陈说:“虽然往后我们不是同事了,但我还是想纠正您一句,陈师傅……这里是星域,不是陆氏。”
老陈直接怔在了原地。
………………
星域文化,是集合投资、发行、制作等为一体的大型文娱企业,上市之前经内部资源整合,所涵盖的摄制发行、影视动漫、新媒体等业务进一步拓展完善,覆盖范围就已经远超一般的娱乐公司。如今,新星计划启动,公司工作重心逐渐往这上头偏移了一点,却也不只这一个项目正在筹备进行中。陆松榆平日还要去片场、要融资,要对接院线、品牌方,谈合作,聊分成。要见的人、应的局,自然就很多。
接到陆宅打来的电话,陆松榆还在一场酒局上,对方是他合作多年的北城名导,还有一些是影协的人。
瞄了一眼来电提醒,陆松榆直接就掐掉了,把手机扔进口袋。
那头依然是不厌其烦,继续打。
陆松榆不接,他座机换手机,又换手机号继续打。
一直到结束,程时节急匆匆过来,把今天4s店的反馈递给他,交给他一个文件夹。
陆松榆看了一眼条理清晰的文字梳理,打开文件夹,挑了下眉梢……
正在这时,电话再次想起。
………………
晚上十点过,陆宅里倒是很热闹。古朴的宅院违和地传出几声嚷叫。
陆松榆进去的时候,保姆刘姨的脸上明显有些尴尬,随即往里瞄了一眼:“大少爷您回来了?”
里头突然安静了,陆松榆拿着手里的文件夹往里看了一眼……
刘姨讪讪,“叶总来了,陆先生心情不好,陪着喝了几杯。”
叶总,叶吉安。也就是陆景焕现任妻子叶雯,一母同胞的弟弟。
现在是星域旗下,万合经纪公司的宣传部经理。
陆松榆眼皮也没抬,“嗯”了一声,走进去……
一股浓重的酒精味,熏得他皱了下眉。他看见餐桌上,陆景焕沉着脸坐着,左手边坐着一温柔端庄的妇人,手里正捧着一壶刚泡的热茶。右手边则是一身形微胖的年轻男人。
“呵,你还知道回来?”
陆景焕打出的电话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但陆松榆接起的几率少之又少,尤其是最近几年。现在陆景焕只要看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说:“你现在翅膀是越来越硬了,比那西天的佛都难请,我的电话你都敢不接了,是吗?”
“哎呦,这是干什么,这不是都回来了吗?” 叶雯放下茶壶,嗔怪着说。
叶吉安看了陆松榆一眼,“就是嘛,姐夫,陆总日理万机的,您得理解。来来来,别生气了。”
说着,给陆景焕推去一杯热茶。
陆松榆扫了一眼他手腕那只陶瓷表圈迪通拿,神色一冷,朝着餐厅位置走了过去。
刘姨上前问他有没有吃晚饭,说今晚备的菜足,锅里也有热着的,陆松榆:“不用我吃过了,谢谢。”
陆景焕的脸色就更不好看。
因为很明显,他对佣人的态度都比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好。每回进了家门就甩个脸子,跟谁欠了他似的。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陆景焕腾一下放下杯子,“我问你,是你要开老陈的?”
陆松榆坐下去,将手里的档案袋轻轻地放在餐桌上,“所以您打三十六个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我现在在跟你说老陈!”陆景焕怒道:“你是什么态度?”
陆松榆眉峰一抬,觉得可笑。
“那是老陈,那不是别人。”叶吉安看似耐心地说,“你做什么事都不商量的,实在冲动了。”
陆松榆侧眸:“所以呢,我连开个司机,都要跟你汇报?”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曲解嘛,”叶吉安唤了一声,“姐夫……”
陆景焕就更生气了,“老陈跟着我们陆家多少年了,说一句尽忠职守都不为过,你倒好,说开就开,连个招呼都不打!”
“你倒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陆松榆看着俩人一唱一和,视线轻轻扫过,又不经意与叶雯对上视线。
叶雯慌忙低头,不由嗤了一声。
“一个司机,三个人挽留,看来他很重要啊?”陆松榆道。
“几十年的人了,你说重要不重要?”陆景焕直接下命令:“我不管你要干什么,明天把人给我留下来。”
“留不下来呢?”陆松榆淡声问。
陆景焕顿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跟自己杠,一巴掌拍向桌子,“留不下来你试试,反了天了你!”
陆松榆就笑了,而后,语气平静地说:“不好意思了,离职手续办好了,也拿了一大笔补偿金,留不下来了。爸您要觉得他好,喜欢他,就高薪把人请来做私人司机吧,公司里他是待不了了。”
“你这是什么话?”陆景焕大声说:“我把人请家里能一样吗?”
陆松榆懒洋洋抬眸:“是吧,您也觉得不一样?”
叶吉安:“这不废话,当然不一样,老陈在公司……”
陆松榆眸子一寒,“我跟我爸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叶吉安一怔,“我……”
“我……”
“到底是你舅舅,”陆景焕偏头看了一眼,叶雯皱眉,却不敢吭声,他怒声说:“都是一家人,注意你的语气。”
陆松榆道:“我姥爷就我妈妈一个女儿,什么时候冒出的舅舅,我怎么不知道?“
“你……”陆景焕忽然就梗住了,有那么一瞬间直想给他一巴掌。
可是别人不清楚,他是清楚的。叶雯是他还没离婚的时候,在国内相识的。陆松榆九岁,生母去世,他才与叶雯办的婚宴。所以就陆松榆母亲这件事,他本身是有点心虚的。
所以这一下子,他就不太好再说重话了。
最终,勉强冷静了之后,僵硬道:“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一家人,闹什么?”
他是想着,不能当着叶雯的面,叫她觉得委屈。也不能失了他做父亲的尊严,自己语气稍微软一点,但态度也在,陆松榆要跟以前一样会有顾虑,也就不会在这一话题上深究了。
然而,他这回,显然是低估了陆松榆。
“谁在闹?”陆松榆抬起下巴,眉眼之间都是刀削般的锋利,说:“有些事情,原不必说太明白,也不必计较太深,就像您说的,一家人。可是,有这样的一家人吗?”
说罢,他撕开桌上的档案袋,将里头所有的东西倒了出去。
随着那些东西逐渐袒露出来,撕掉最后的遮羞布,陆景焕脸色骤变。
“针孔,窃听,定位器……”陆松榆挑起下颌示意,“您告诉我,哪个一家人,需要这些?”
“这……”陆景焕看着桌上的一切,难以置信,“这哪来的?”
“您说呢?”陆松榆反问,而后指了指一堆文件里头洒出来的彩色照片,上头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亮得刺眼。
他问陆景焕:“这个认识吗?爸,您要不要问问你口中的这个家人,做了什么?”
陆景焕身型一颤,瞬间说不出话了。
他盯着照片,忽的想起什么倏然转眸,看向叶吉安,叶吉安目光躲闪……
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陆松榆就毫不关心了。
甚至连起身的时候,都懒得留一个眼神给他们……
他觉得挺恶心。
在他父亲陆景焕的眼里,他要得太多。要家庭和睦、事业平顺,要威严、要仰望,要掌控一切、不容反驳,要臣服要顺从……然而,他所做出的事情,哪一件配得起他想要的?
监控自己、打压自己,或者频频给自己添堵?
他不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还是不知道,假和平总要经历真硝烟?
还是,他真觉得,自己能大度到不计前嫌与他们成为一家人?
一家人,连个房间,一双拖鞋都没有的一家人,真是可笑至极。
这想法本身也够荒唐了。想他的妈妈,温婉坚韧的大小姐,宁可孤身在ICU里挣扎、客死异乡也不要回头,她那个所谓的丈夫,却要求她的儿子与一个插足她婚姻的人和平相处?
和平得了吗?
陆松榆打开了车窗,寒风混着雨雪,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
程时节开着车,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也不敢说什么,只把车速放慢了一点。
陆松榆烦闷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手机响了,叮叮咚咚的混音一下子将他带回现实。
陆松榆以为是陆景焕,下意识就想掐掉。然而低头一看,见是语音来电,备注:小畜生。
沈堰?
陆松榆才想起来:今天忙了一天,也没问他伤口怎么样了。
可是,一天没动静,为什么偏偏选现在打电话来?现在的自己十分不理智,可以说是心烦到极点了,要他去应付一个难缠又执拗的小屁孩儿,他大概要疯。
他只想静静,最好谁也别来烦他!
可是就在他要点击拒绝时,“嘟”一声……
对方倒先挂了。
居然挂了?
陆松榆盯着显示已经取消的界面,有一瞬间的怀疑:这小畜生干什么?才几秒?
“叮”,突然弹出一条消息,陆松榆一顿……
沈堰:不好意思,不小心打错了,没有打扰您吧?
“……”
好深的心机!
感谢,鞠躬7777777~
红包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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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