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易的骨灰渗入指缝时,季千秋尝到了雪的味道。那抹混着魔血的冷香像极了少年情动时,在他颈侧呵出的最后一缕温热。冰棺里的傀儡符突然自燃,青烟中浮出的字迹刺得他双目生疼——"此身非彼身,此心即彼心"。
"师尊还要自欺到几时?"
清泠嗓音自背后响起,季千秋的剑锋已抵上来人咽喉。方佩的指尖却抚上他腕间溃烂的红绳,药香混着魔气钻入鼻腔:"当年您用寒易的脐血续这姻缘线时,可想过会被反噬至此?"
季千秋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附骨之疽破开封印——二十年前那场暴雨夜,他跪在产婆脚边捧起血淋淋的婴孩。本该葬入东海的死胎突然啼哭,脐带血浸透的红绳,此刻正腐烂在他的皮肉里。
"你对他用了换魂术。"剑刃在方佩颈间划出血线,"阿沅的残魂根本不在冰棺..."季千秋的声音突然哽住,寒易心口的守宫砂在眼前闪回——那枚朱砂印的纹路,分明是合欢宗的噬情蛊。
方佩的轻笑震落梁上积霜:"师兄以为,当年锁龙柱下的合卺酒..."她突然扯开衣襟,心口的冰魄印与寒易如出一辙,"是谁替凌霜喝下的?"
季千秋的灵力突然失控暴走。三百年前的画面在识海炸开:凌霜大婚当夜,喜服下藏着的是方佩泪流满面的脸。当沧溟的龙角刺破喜帕时,他看到的分明是...
"轰——"
丹炉炸裂的巨响中,季千秋接住坠落的鎏金耳珰。内侧刻着的"霜"字正在渗血,与寒易临消散前留给他的冰魄产生共鸣。极北之地的风雪声突然在耳畔呼啸,混着少年支离破碎的呓语:
"师父的心跳...好吵啊..."
玄冰映出季千秋眉心的魔纹时,缚魂绫突然勒紧手腕。这条浸透寒易心头血的灵器,此刻正拖着他坠向深渊。三百年前凌霜刻在冰壁上的预言正在应验——"情劫至,冰魄醒,孽缘生"。
"您终于来了。"
寒易的声音自冰雾中浮起。少年赤足踏在冰面上,脚踝银铃与记忆中的合欢礼器同频共振。季千秋的剑尖在触及那枚泪痣时陡然偏斜,在冰壁划出璀璨火星。
"怎么不动手?"寒易的指尖抚过剑身血槽,"怕杀了我..."他突然贴近,魔纹顺着手臂爬上季千秋的颈侧,"还是怕看清真相?"
冰面轰然碎裂。季千秋在坠落中看见走马灯般的幻象——产婆将死婴塞入他怀中时诡异的笑,方佩在合卺酒中滴落的血珠,还有...寒易及冠那夜,他在少年茶盏中下的离魂蛊。
"当年您给我取名寒易..."少年在虚空中与他十指相扣,"是因我生于极寒,还是..."染血的唇擦过他战栗的耳垂,"因我是您求而不得的易逝之物?"
缚魂绫突然绞紧脖颈。季千秋在窒息中看清寒易心口的冰魄——那根本不是凌霜的遗物,而是用他情魄温养出的魔种。三百年前的预言在冰渊回荡,混着少年癫狂的笑声:
"师父可知,每次双修时..."寒易扯开他浸血的衣襟,"您渡给我的不是灵力..."魔纹刺入心口的瞬间,季千秋听见情魄碎裂的脆响,"是凌霜仙君被封印的...啊!"
碎琼剑穿透两人胸膛的刹那,时光仿佛静止。季千秋看着寒易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眉心的魔纹正与少年心口的冰魄共鸣。温热的血顺着剑柄流进袖口,竟与当年接生时的触感别无二致。
"原来如此..."季千秋突然低笑出声。他抚上寒易颈间跳动的脉博,三百年的迷雾在此刻散尽——这具躯体里搏动着的,从来都不是阿沅的残魂,而是...
"我亲手剥离的情魄。"剑锋又入三分,季千秋在寒易骤缩的瞳孔中吻去他眼角的冰晶,"当年为修寒玉诀断情,竟将半魂炼成了你。"
冰渊开始崩塌。寒易在消散前突然咬破他的唇,魔血混着情魄碎片渡入季千秋口中:"现在您该明白了..."少年的声音逐渐飘散,"为何每次触碰,都痛彻心扉..."
往生镜映出真相时,季千秋腕间的红绳彻底化作飞灰。镜中呈现的根本不是二十年前的产房,而是凌霜故居的祭坛——方佩将死婴放入阵眼时,用的正是他当年剥离的情魄。
"师兄现在可懂了?"方佩的幻影抚摸着冰棺,"寒易从来不是阿沅的替身..."她突然扯开棺中尸体的衣襟,心口处赫然是季千秋的掌门印纹,"他是您最肮脏的**..."
季千秋的灵力突然刺穿幻影。往生镜炸裂的瞬间,他看见寒易跪在禁地的模样——少年每夜用碎瓷在胸口刻下的,不是阿沅的伤痕,而是"季千秋"三个字。
"师父...师父...师父..."
沙哑的呼唤自四面八方涌来。季千秋在血泊中拾起一片镜骸,上面映着寒易消散前的口型——不是"恨",而是"悔"。
悔什么?
悔不该生于雪夜,悔不该肖似故人,还是悔...
"动了不该动的心。"
方佩的真身自冰雾中显现。她手中的命魂灯里,寒易的残魂正在被幽冥火炙烤:"当年您将情魄封入死胎时,可想过这缕魂魄会生出自己的意识?"
季千秋的剑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丹田。本命金丹碎裂的刹那,缚魂绫发出凄厉尖啸——这条用寒易心头血炼化的灵器,此刻正将他溃散的灵力输向命魂灯。
"你疯了?!"方佩的尖叫中,季千秋看见寒易的残魂在火光中睁眼。少年破碎的指尖穿透虚空,为他拭去眼角血泪:
"师父的心...终于为我跳了一次..."
当命魂灯坠入冰渊时,季千秋腕间重新生出血色纹路。这不是姻缘线,而是用金丹为契的情蛊。寒易消散前的最后画面在识海定格——少年跪在雪地里捡拾瓷片,血珠渗入雪地的轨迹,分明是句未完的"心悦君"。
极光突然撕裂夜幕。季千秋在冰渊尽头看见凌霜与沧溟的墓碑,碑文被风雪侵蚀处,露出令他肝胆俱裂的真相:
"夫妻季千秋与寒易合葬于此"
三百年前的墨迹未干,而落款日期...
竟是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