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圈生存指南 第66章 小念要好好长大

云千载看着母亲咽了气。

三年前，母亲伏在祖父床前痛哭一场，随后操办起了葬礼。

三年后，他伏在母亲床头痛哭一场，转身就要操办母亲的葬礼。

云千念是族亲的遗孤，云清骄本想收她为弟子，但她双亲牺牲在了奉州，行将就木的云清骄也教不了她什么了，遂收做了女儿。

三年前才看着母亲走过的流程，三年后云千载也记得分毫不差，葬礼未出一分纰漏。

葬礼上，他走一步，她跟两步。

云千载跪在灵前守灵，云千念就挨着他跪。

女童瘦弱，始终低着头，轻轻抵在他臂弯，仿佛两人已经相依为命很久。

云千载始终沉静，自报丧后再没掉过一滴泪，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事宜。

云千念倒是一直在哭，哭得满脸通红，却始终只是低低的啜泣，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仿佛母亲生前戴着的珠串扯断了线，江汉之珠清清脆脆落了一地。

第三天大殓时，云千载将母亲送入棺中，亲自封棺。

云千载的手掌宽大，握着斧头时青筋凸起，用了极大的力气。

一下、一下，将封棺钉钉入棺材。

云千念跪在灵前哭。

不待云千载将钉子钉完，就来了几个人将灵堂门口堵住。

“侄儿，”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喊道，“你母亲去得突然，你和妹妹都尚还年幼，家主之位……”

云千载没有抬头，手上动作不停。

云千念也没有转过身去看他们。

兄妹二人毫不受旁人影响。

见状，中年男子面露不悦：

“家主之位传贤不传嫡，如今你们兄妹二人年幼不说，在外也毫无建树，家主之位理应由我来继承！”

末了，他停了停，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今日若不将家主信物交出来，你母亲的葬礼，也不用办了！”

云千载这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中年男子是旁支中修为最高的。

奉州一战，母亲的心腹折损不少，这才让他闯了进来。

母亲接任家主之位时已在神殿有了神祇之位，他与母亲比确实不够看。

云千载手上没有停，有节奏的声响一声一声传出来，外面的宾客还以为一切如常，并未听到中年男子所说的话。

钉好最后一颗钉子，云千载收了斧子，神色淡淡，他走上前轻轻牵起云千念。

“喂！”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打算直接来硬的。

云千载微微抬眸，不输于云清骄的威压轰然震开。

巨大的气浪猛地掀起，中年男子猝不及防，被狠狠掀飞，连带着其他几个看热闹的旁支也被狠狠掀起，重重落地。

宾客们这才发现他们起了争执，匆匆赶过来，只见两方剑跋扈张，一时不便贸然插手。

中年男子被砸到地上，一口气还没喘过来，云千载的威压就压了过来，寸寸碾过他的骨头。

“你什么时候……突破的……”中年男子满嘴的血，说话含糊不清。

在守灵的第一夜。

云千载暗暗想。

万籁俱静，四下无风，长明灯亮在堂中，火苗微微颤动着，反复拉扯着墙上、地面上的影子，影子重叠，分开，拖拽下一道长长的暗色。

云千念哭累了，倚在他手臂上睡着。

身前的火盆一直烧一直烧，纸张化作飞灰，黑的灰的颜色在火上打着旋，又飘飘落下。

他们修炼的向来是从心之道，有时突破，只需要一个了悟。

云千载不知道自己那晚悟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他只知道在火上飞灰飘起第四千九百片时，他突破了。

突破到何种境地呢？云千载也不知道。

只知道在下一个四千九百片后，云千念醒了，再一个四千九百片后，天亮了。

思绪回笼，云千载看见明澄澄灰蒙蒙的天，天幕下，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家主之位，母亲已传给我，”云千载轻轻开口，“再有异议，便有如此人。”

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嚎叫一声，挣扎着抬起头，喷出一大口血，下一刻，脖子仿佛断裂了一般，头颅重重砸在地上，没了声息。

一旁想趁着两人年幼分一杯羹的人霎时白了脸，往人群中站了站。

很快有人来将中年男子的尸体抬下去。

云千载牵着云千念，看向四周宾客，眉眼微动，轻轻露出一个歉意的笑：

“诸位宾客，见笑了，我们继续。”

安静的人群这才重新热闹起来，又迅速散开。

云千载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白衣仿佛接着地面灰白的石砖，死死拖拽着他，忽然，他转过头，目光直直看向前方——折枝和飒月的神识，一直站在那儿。

他勾出一个笑，看着两人，嗓音艰涩，神情却舒展：“两位。”

下一刻，地动山摇，整个空间都剧烈震颤起来，眼前画面寸寸碎开，化作片片光影，渐渐消散在云千载的识海中。

“看来他不想给我们看。”飒月沉静开口。

“那怎么办？”折枝问。

飒月唤出长枪：“他不给，我们就不看吗？”

两人的手始终握着，在折枝的默许下，飒月轻松调动了折枝的灵力，他人灵力入体，带来细微痛感，她将灵力导入长枪中，竖起长枪重重一杵。

“我的修为没有了，你的也没有了吗？”飒月反问折枝。

灵力迅速铺开，再次剥离云千载的意志，眼前画面才逐渐稳定。

“我之前一直觉得，你与上任云家主并不相像，却与云千载有一种微妙的相似感，”在等待画面恢复的间隙，飒月开口，“现在我明白了。”

云家长女早就死在被追杀的途中。

而云千载擅长洞察人心，模仿神态这种事信手拈来，他只需要在某些时刻露出与折枝相同的神态，便能让人想起折枝，进而觉得他们相像。

而死去的——当事人只剩下云千载一人，当年发生了什么，全靠他说。

这样看来，云千载从见到折枝第一眼就开始布局了。

是从那时就打算用她研究复活之术了吗？

还是仅仅想着，有备无患？

折枝无从得知，只觉背后发寒。

云千载的城府之深，她怎么也比不过，怎么也逃不开。

飒月拉过折枝的手腕：“刚刚你的灵力完全碾压了云千载，你还在担心什么？”

折枝摇摇头：“没有。”

眼前画面稳定下来，是云家的一个院落。

天色明亮，日光晴朗，院内一棵树枝叶茂密，绿意盎然，充斥着昂扬生机。

云千载与山谷臣坐在院中对弈。

棋子落下的声音清脆，两人神情放松，身躯也舒展着，一片岁月静好。

不远处就是比武场，时不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乐音激烈，与云千载的和煦不同，那边的琴声极具攻击性，将与其对战的人逼得连连出招。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的比试结束，这边的棋局也快分出胜负。

“哥哥！”

清脆的声音响起，八岁的云千念背着与她差不多高的琴扑到云千载身上，头上是云千载早上给她梳好的丱发，发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起，格外灵动。

云千载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云千念笑嘻嘻：“我又赢了！今天遂风哥哥也没打赢我。”

“小念真厉害。”云千载眉眼弯弯，顺着她的话夸。

山谷臣也笑，手上却不停，动了最后一子，才笑盈盈提醒云千载：“我赢了。”

云千载这才重新去看棋局，发现自己确实输了，他笑道：“我是输了，但今天我妹妹赢了。”

遂风才走进来，听见这话，问道：“你妹妹哪天没赢啊？”

云千载笑着把云千念举起来：“是啊，我们小念哪天没赢呀。”

云千念笑眯眯地去看遂风。

遂风失笑，走过来，摸了摸云千念的头，坐在了她旁边的空位上。

云千念取下背上的琴，挨着云千载坐下。

“飒月闭关几日了？”山谷臣询问。

上次云千念与遂风联手，和飒月比试，打斗中，飒月忽然顿悟，赢了比赛后就闭关了。

“半个月，”遂风算了算日子，“飒月闭关了，陈生息也不怎么出来了。”

云千载接话：“明年正式的神殿大比，第一名估计就在他们两人之间了，上个月神殿内的比赛，也是飒月第一，陈生息第二。”

“不过陈生息这段时间没机会闭关了，”山谷臣说到，“昨天我在神殿遇到他，他好像在找人。”

遂风问：“找谁？陈家找谁找不到，还需要找神殿帮忙？”

云千载知道这事：“我听长老说，好像是他弟弟，不过他只是跟长老提了一句，说他弟弟考进神殿了，希望长老能多关照一下。”

“是这样，”山谷臣了然地点头，“是我没听全。”

遂风自己倒了杯水喝，转身又问云千念要不要，云千念点头，他便又去倒了杯。

山谷臣笑他：“怎么不想着我们两个。”

云千载也笑：“我也渴了。”

“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遂风让他们不要捣乱。

他蹲下身将云千念的杯子递给她，诱哄道：

“小念呀，哥哥给你倒的这杯水是加了蜂蜜的，甜甜的。”

云千念接过水。

遂风才接着道：“看在哥哥只给你一个人倒甜水的份上，明年比赛要是与哥哥对上了，要答应哥哥不要让哥哥输得太难看哦。”

云千念作沉思状。

片刻后，她灿然一笑：“不好。”

云千载笑出声来。

云千念把杯子递给云千载，乖巧道：“哥哥喝。”

云千载笑着喝了水，看向遂风：“确实是甜的。”

遂风正要说他，就被云千念截住话头：

“就算我现在答应你了，明年那么久，我会忘了的。”

“那我会提醒你的。”遂风故作认真。

“你担心什么，你的实力还怕进不到前十吗？”

山谷臣调侃他，

“要一个小孩子给你放水。”

“我也是要形象的好吧，”

遂风反驳回去，

“明年小念不知道会成长到什么地步，要是她一招就把我打败了，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遂风故作夸张，逗得云千念直笑。

“明年，小念会更厉害的，”

云千载认真开口，手抚上云千念的发髻，

“小念要好好长大，”

云千载话还没说完，陈生息忽然出现在门口，神态略显急切：

“正好你们都在这儿！长老有急事找我们！”

说着，陈生息走进来，神殿长老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