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对你没兴趣。”
他像往常一般,直截了当地拒绝,语气淬冰。
周围一圈有进出校门的学生,也有校外的来往行人,就连那群拍照的女生都等着看他的反应。
可他完全没顾女生的死活,一点余地都没给她。
女生终于抬起了脸,看向他。
帽檐下,她戴了大框眼镜,乍一看很普通,盯看一会就会发现,镜片下那双眼睛很像狐狸,眼尾上挑,而且尖,透着一股媚气。
眼下的一抹黑眼圈,和苍白无血色的皮肤加重了冷颓的厌世感,很诡异的组合,像几晚上没睡好觉的邋遢御宅族。
她开口说了些什么,寻弋耳机里的歌放到**,没听见全部,就听见后半句,
“……特意…给你的。”
寻弋管你特意还是无意,冷冰的态度一成不变,“不收。”
女生微微皱了下眉,那不是羞愤的表情,而是烦躁,没错,就是一种烦他居然会不收的表情。
这年头,普信男多,今天还冒了个普信女。
老子不收还能怎么样?
寻弋懒得理她了,干脆当她不存在。
他兀自戴好手套,跨坐上车,踩着踏板的长腿修长有力,深色牛仔裤松松地堆在脚踝。
北城大校外,2号轻轨蓝白色的流线型车身沿着轨道,穿过人群,徐徐抵达站牌下,身周一圈的人突然有了目标,一股脑地涌到了车门口,拉开了众人的视线。
他们看到寻弋无视这位女生的反应,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已经被拒绝了,接下来就是单相思失恋者的三件套。
跑开,神伤,哭。
所以,再继续盯着她的兴趣也所剩无几。
机车发动的阵阵轰鸣声传入耳朵。
可这女生仿佛没有情绪似的,原地不动,也不走,捏着信封。
而后,她十分冷静地在他驱车驶离的前一秒,淡定地把信塞到了他的车上。
痛快的疾风随着发动的机车掠过肩头,女生已经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变成了遥远的背景板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黑色小点。
那封握在她手里的信,此刻正稳稳当当地插在机车的储物夹层里,露出一部分粉色的外衣。
高速路上被车门,车附件挂住身体出事故的人也不在少数。
寻弋被她刚才的举动整的差点痛骂出声,
这他妈什么奇葩?
是不是脑子有病,想追他想疯了?
但凡女生把信封塞给寻弋本人,他刚接过,估计直接就丢了,都不用等她们离开再丢。
但这一次,她使的这一手,让寻弋没空丢这封情书。
不过他也没拆开,而是把它遗忘在了机车的储物袋里积灰。
———
半个小时后。
北区女寝楼。
女生手里提着一份外卖,上到六楼,然后从楼梯的转角口拐进了廊道最尽头,停在一道门前,用手里的钥匙转开了607寝室的大门。
进入寝室后,里面空荡安静,只有一人。
那人听到背后开门的声响,反应很快,立刻回头盯着她,头跟着她的脚步摆动,眼看她坐在了位子上,连忙问道,“他收了吗?”
回话的女生声线很有特点,轻轻地,像飘在空中的薄雪花,音质空灵冷寂,“收了。”
言铃铃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儿惊讶,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收了?”
“你给他,他就收了吗?”
寻弋进北城大学不到一年时间,跟他示好的女生很多,但从没听说过他接受谁的好意,追求者们要他联系方式没给过,送情书没收过,搭讪一律冷拒。
又听说他在外面的圈子很吃的开,还是个粉丝体量很大的网络名人,和他有过互动的都是网络上的女网红。
学校里渐渐传出他眼光高,压根看不上学校里的普通素人女生的传言。
可酒妩给的情书,他居然收了?
言铃铃很惊讶。
十分钟前,她还在和室友微信闲聊,说自己确实对寻弋有心,不过不想当面跟他告白,怕被拒绝了,丟面子。
所以才让酒妩替她去试试,不成也正常,没有损失,可现在居然成了?
言铃铃上下看了看她的衣服,试探:“你应该没取口罩吧,我让你别露脸的,不然他误会了怎么办?”
酒妩看着平庸,摘了眼镜和口罩,其实美的惊人。
她有双狐狸眼,五官精致冷艳,是很容易让女生产生距离感的长相,妥妥的偶像剧美艳女二脸。
但因为酒妩有些不愿公开的秘密,不想在学校里露脸,所以,她面罩下的长相,也只有偶然见过的言铃铃知晓。
在大部分外人的眼里,包括她的室友和同班同学,都一致认为酒妩就是个存在感过低的普通人。
她为人低调,不爱打扮自己,不化妆,也总是戴鸭舌帽和口罩,穿一身宽松的运动服。
硬要找个标签来形容她的外在,充其量是“打扮一下也许会好看”的平凡人。
仿若珍珠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蒙久了,大家就习惯了,真把她当成了不存在的沙尘,只有必要时候才会客套一下。
要是她以现在这副模样见寻弋,应该成功率不高才对。
言铃铃就担心她露了脸,寻弋看见她,对她上心
酒妩轻描淡写地回:“没露脸,他开始也没收,然后我塞给他了。”
哦,原来是塞的,不是自愿收的。
言铃铃松了一口气:“好吧,谢谢啊。”
隔了一会。
言铃铃又说:“我就麻烦你这一件事,你的事,我不会乱说的,你也要有自己的空间嘛。”
酒妩:“嗯。”
说的挺好听。
几天前,言铃铃就把要给寻弋的情书放在她那儿了,让她在学校里看见寻弋,随时转交给他,姿态高傲,颐指气使。
酒妩会这么听话地照办,也不是因为她俩关系好,而是有把柄在言铃铃手上,不得不帮这个忙。
这个把柄,就和她的马甲有关。
说白了,言铃铃拿这件事使唤她做事,她不照办,她就爆她的甲。
真要搁平时,他们室友几个找谁帮忙,都从来不会找上酒妩,她身上自带一层“人类勿扰”的保护罩,高冷,疏离,自闭,让人不想跟她搭话。
寝室里大家都玩得挺好,平时聊聊八卦,说一下美妆保养,偏就她不怎么合群。
言铃铃做梦也梦不到,有一天,酒妩这样的人会任她差遣,帮自己递情书。
此刻,寝室里的气氛很僵硬,其余两人早去食堂吃饭了,晚上回来后才把气氛炒热。
“呦,怎么样,追男神的计划成功没?”
言铃铃像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人说句话,她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唉,估计gg了,情书上有我的联系方式,但是都到现在了,根本没人加我。”
“情书,真给出去了吧?”
应茵将信将疑地看向酒妩的背影。
言铃铃有点儿尴尬,她和酒妩关系一般,突然这么亲,还帮她给情书,其他的室友不太理解也正常。
她赶紧回:“给了的。”
应茵点点头:“好吧。”
“哎,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情书给他,但是给的人没有说清楚,让寻弋误以为给的人就是写情书的人,然后他又没看上给的人,所以情书就没拆。”
这话一语双关,既暗讽酒妩可能别有心思,又讽刺她外貌普通,寻弋绝对看不上。
言铃铃差点也忘了问,“酒妩,你给他的时候有说是转交的吗?”
酒妩正在吃晚饭,她把嘴里的东西不紧不慢地嚼完,咽完,才慢悠地应:“我说了。”
应茵耸耸肩,“那就不知道了,估计跟学校里传的一样,他眼光高,看不上学校的普通女生呗。”
言铃铃:“要不我还是加他一下试试,情书都送了,不再试一下多可惜。”
应茵:“你加他好友啊。”
言铃铃:“之前小号加,一直没同意。”
应茵:“你就说是白天写情书给你的女生,也许他看你一片苦心,就同意了。”
言铃铃被她说服了,不管是塞还是收,他收了就是收了,这是一个破口,有了这个破口,她就有成功率。
言铃铃开始对着手机想措辞,应茵坐在一旁的楼梯上,兴致勃勃地给她提建议,“你写可爱一点嘛。”
经过两人长达一小时的谈论,最终发出了一条好友申请,附带一条备注消息。
申请发出后,随之石沉大海。
连着周末两天,言铃铃就像炒股盯盘的散户,每隔一阵,就要看看微信的后台消息,守到周日的夜晚,晚上十二点多,言铃铃还没睡,翻来覆去,
“你说我是不是再发一条补救一下,之前那条太过了?”
“明天周一,你不然直接说给你送奶茶,或者到篮球场给你送水,一鼓作气。”
情书可以代送,但追人不能代追。
言铃铃把心一横,打算继续骚扰他,总有一天男神会有回应,哪怕是被她烦的呢?
——不理我啊,明天给你送奶茶你别也不理我啊~
发完这条消息后。
言铃铃把手机丢在一边,抱着枕头,羞耻地发出叹声,“啊…能不能成啊?”
应茵:“你给他发什么了?”
言铃铃细声地对她说:“我说,明天给他送奶茶。”
应茵:“篮球场?”
言铃铃:“嗯。”
“平常给他送水的女生不是很多嘛,万一我说送水,他把别人误以为是我怎么办?送奶茶他就能对上脸了啊。”
“唉…明天穿什么去送啊,好纠结。”
应茵对她的衣柜一清二楚,贴心地给出建议,“你就穿那个粉色的吊带裙,再配个小皮鞋,你腿好看,又白,头发再披一下挡挡脸就好了。”
言铃铃其实长得不丑,在班里也算个小美女,皮肤白,腿细腰细,就是脸稍微圆了一点,眼睛又是单眼皮,所以乍一看就比较寡淡平庸,不惹人眼,看得久了,还挺有小家碧玉的味道。
言铃铃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寻弋这样的神颜帅哥面前,自信心根本抬不起来,她说:“你帮我化妆吧,我眼睛画不好。”
“肯定的。”
她们聊了很久。
刚洗完澡的酒妩戴着眼镜,从下面经过。
恍然一瞬间,从床铺的视角望下去,酒妩的白肤和尖下巴显得有那么一股妖媚的气息,再一晃眼,她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子,背对着她们。
应茵多看了她两眼,又收回目光,不以为意。
———
夜晚。
一处市中心的中式别墅。
三楼,打扮非主流的小妹在楼上搞音乐,她举着话筒,站在床上摇头晃脑地飙音,幸而楼层的隔音效果极好,她吼摇滚的声音被隔绝在了楼上。
一层,一位优雅的中年女士和佣人在厨房里烤制甜点饼干,并商讨明天院外野炊的餐布颜色。
夹在这两层中间的是一间装潢简单,以黑色系为主的宽大房间。
窗帘封死,屋里昏暗,却能看见这房间里充斥的元素很多,签名篮球,名牌鞋,无人机,乐高,各种摄像机,电子设备,限量版dc手办等等。
电脑亮光对面,寻弋正懒坐在电竞椅上,姿态闲散,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社交群里,他和几个朋友正在商量说下个月月初野外露营的事。
键盘旁,手机后台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添加好友的新消息。
寻弋不以为意,他的消息一向多,等到这边聊完,他才拿起手机,拇指滑开。
一条微信添加好友的新消息随即跳了出来。
——不理我啊,明天给你送奶茶你别也不理我啊~
来自这条账号的新消息,紧挨在此之前的另一条旧消息是,
——你好,我是下午给你写情书的女生,我叫言铃铃,可以加一下我好不啦~小锅锅~
寻弋微微眯着俊眼,粗略地看完,然后,隐约回忆起了两天前的放课后,某个即使冒着被机车拖拽,也要把情书送到他这里的奇葩女。
他轻蔑地冷笑了声,仿佛很无语。
拇指一滑,果断退出微信页面,好像再多停留一眼,他就要被满屏溢出的油腻给淹死了。
冷黑目光闲散地撇回电脑屏,他百无聊赖地喃了句,
“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