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发现极大的鼓舞了钟灵儿的士气,这说明她未必不能从这怪物手中活下去。
她快速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目光在那块石碑上停了一瞬,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小黑的动作越发急躁,没有章法,像只只懂得发泄的野兽。
它腮帮子鼓了鼓,身上的疙瘩突然像破了皮的包子,嘶嘶往外冒着气。
绿色的气体迅速弥漫,笼罩住了头顶的天空。
钟灵儿心口刺痛,抬手发现自己的十根指甲隐隐发黑,立刻意识到这些气体有毒,她屏住呼吸,犹豫了下,封住了自己的关节要脉,包括丹田。
这一下属于下下之策。
但毒素蔓延太快,钟灵儿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小黑伸出四只腿不断围堵她,那锋利的足尖在地上戳出了一个又一个洞。
钟灵儿被追着跑,飞快观察着地上的情况。
她心里默念: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个数数完,她绕到了石碑后面,冲开了筋脉上的银针,用尽全力将石碑推倒。
小黑伸腿想挡,但脚下的土地开始松动,那原本被它戳出来的一个个地洞,此刻生出裂痕,在一瞬间坍塌,形成了一个大坑,把它包了进去。
这也使得,它只能被迫承受石碑的碾压。
它挣扎着,腿尖似长剑,扎破了压过来的石碑。
却在下一秒,一道碧绿的身影从天而降,她双手握着一根比腰还粗的冰针,狠狠扎在了它的复眼上。
一声哀嚎自它腥臭的嘴里吐出,它想挣扎,那扎在复眼上的冰针又加深了几分,自接触的地方,结出了厚厚的冰。
很快,冰面覆盖住了它的整个身体。
钟灵儿气喘吁吁地从它身上爬下来,五指并拢,冰块瞬间碎成无数片。
连带着小黑的身体,渣都不剩。
锁神针的第二式破碎,她终于用出来了。
钟灵儿弯唇,因大战而导致的疲惫散了大半,她从乾坤袋中翻出解毒丸,迅速给自己复服下。
皮肤上的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十指恢复成了青葱粉嫩的颜色。
“姐姐好厉害。”
身后传来稚嫩的夸赞声,却并没有让她感受到说话之人的诚心。
钟灵儿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没有解决。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目光一滞,只见二丫身后,闪着无数红光,此刻正以一种残忍的眼神盯着她。
岂有月光落下,照亮了它们的面貌。
它们形像蚂蚁,体像蜘蛛,头和身体一大一小,腹部鼓囊囊的,依钟灵儿的经验来看,里面多半藏有毒囊,八条腿纤细有力,从中间弯折,撑着它们的上半身。
跟刚才的小黑不同的是,它们的头上赫然是一张张精致的人脸。
钟灵儿曾在六界杂谈里看到过,魔界灵宠,似蚁若蛛,长着人脸,口吐人言,可翻江倒海,上天入地。
世人称其为“鬼面蛛”。
这种茹毛饮血的魔物,早在万年前便随魔界战败后,同百万魔军一道在六界销声匿迹了。
如今,它们出现在这个小村子里,又与鬼界和妖界扯上关系,很难不让人怀疑里面有什么阴谋。
钟灵儿拧眉,声音难得发冷,“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身为凡人,竟敢与魔勾结!”
二丫:“只要能救我娘,跟谁一伙,我都无所谓。”
钟灵儿见她这无所谓的样子,气不打一出来,她突然想到了最近洛城发生的人命案子,怀疑又不可置信地问:“最近城中发生的事,可是与你有关?”
“是又如何?”
“手上有杀孽,死后可是要被投到畜生道去的。”
二丫却冷笑着反问:“如今乱世,畜生和人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修道者高高在上,寿命恒长,自然不会有我们凡人的顾忌。身处乱世,就算再没用,也都想努力活下去。在你们高枕无忧,对着凡人指指点点时,有人为了一个馒头便能当掉自己的妻女,为了一床棉被甚至能出卖自己,这世间荒凉,与人共伍和与魔共伍又有何区别,起码我知道,魔能救我阿娘的命,你,能吗?”
钟灵儿被她这番话震得不能言语,她自幼长在千金谷里,虽说医修没落,但尚可自给自予,出谷之后,她因贪玩,多是去的繁华大城,这次到洛城,也几乎在城内转悠,却不想,一道城墙之隔,有人寻花问柳日日贪欢,有人却为了一条生路苦苦挣扎。
她知乱世,却不懂乱世。
钟灵儿望着二丫因情绪激动而变得通红的眸子,声音有些嘶哑的问:“所以,魔的方法便是拿别人的命去换你娘的命吗?”
二丫偏过头,躲过了她的目光,“你无需知道,今晚,你必须给我走。”
最后一个了,她已经集齐了九个祭品,还差最后一颗心脏,她便能复活阿娘了。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慢慢坚定下来,一切都是为了复活阿娘,别人的生死,她不在乎。
二丫身后的鬼面蛛们动了起来,那细长坚韧的腿稳稳落在地上,红眸高高在上睨着她,危险又诡异。
它们的脸都十分精致,站在二丫旁边的那只更甚。
只见她舔了舔红唇,目露凶光,八只腿往钟灵儿面前挪了几步,“这个人的心,归我!”
二丫猛地抬头,“不行,这是献祭给青云大人的心脏,魔奴,你莫不是想抢青云大人的祭品?”
那位叫魔奴的鬼面蛛轻笑,伸出一条腿悬空点了点钟灵儿,“此人特殊,由我亲自送给青云大人。至于最后一人,我再帮你寻一个便是。”
话音刚落,她后腿吐出白色的蛛丝,朝村内伸去。
半晌,村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戛然而止。
魔奴弯唇,驱动蛛丝撤回,在它后面,多了一个浑身冒血的男人。
他的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蛛丝,将他整个人宛如破布一样缝了起来。
二丫看清他的脸,喊了一声:“大伯!”
方申浑浊的眸子瞪大,似乎想不通,怎么事情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但他还没有想清楚,便咽了气。
大伯?这是黑吃黑了?
钟灵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右手背在身后,单手结了个印,心里默念:遁地诀。
一阵风吹过,她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怎么回事,难道是她姿势不对?
她想了想,双手都背在身后,缓慢而完整地结了个遁地诀。
夜风萧瑟,凉的不仅是她的身,更是她的心。
熟悉的感觉来了,她没灵力了!
难怪谢道一如此干脆利落地就让他走了,敢情这厮在等这一步呢。
这小变态就不能直说吗?
她今天算是要被他坑死了!
钟灵儿瞥了一眼争执地魔奴和二丫,此时不跑何时跑?
她转身,弯腰,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一簇蛛丝从天而降,擦过她的发丝扎进了面前的土里,激起一团灰尘。
钟灵儿被呛得连咳数声,望着这簇拦路蛛丝,相当识时务地转身,嘴角微弯,扯出几声干笑。
魔奴和二丫皆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她,钟灵儿的笑淡了下去。
安静了许久,钟灵儿眉头紧皱,苦着一张小脸,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有一个要求,能轻点吗?”
……
钟灵儿现在遇到了一件幸事和一件不幸的事。
幸事是魔奴将她抓走后,并没有直接动手,钟灵儿探过她的话,猜到自己大概还能多活七天。
不幸的事,是没人管她这七天的饭。
魔奴是魔宠,茹毛饮血惯了,自然不懂的凡人要吃熟食的道理,她对钟灵儿像喂圈养的野兽一样,每天只扔一块生肉块给她,那肉块红白分明,上面还沾着血,明显是刚切下来的。
钟灵儿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血腥的味道浓郁,弥漫了整个房间,熏的她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
两天了,她饿的两眼冒星,吐也吐不出来。
要是谢道一在就好了,他是火灵根,可以把这块肉烤熟。
可恶的谢道一!
她咬牙切齿,“谢道一,你坑我,你不是人。”
她说完,伸脚狠狠踹了一下屋里唯一的门。
这门被魔奴施了法,她前两天使尽浑身解数都没把这门打开。
此刻,在她踹了一脚之后,这门竟然晃晃悠悠地打开了。
木门嘎吱嘎吱的声音,落在钟灵儿耳中,犹如天籁。
门后,露出一张俊美如神的脸。
那双桃花眼眼底藏着笑,将她自下而上打量了一遍,落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眸时,嘴角弯了弯,开口,语气是熟悉地欠揍又不正经,“小骗子,这才两日不见,你怎的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钟灵儿吸了吸鼻子,声音明显带着哭腔,“还不是你的错!”
她不知为何,见到谢道一的一瞬间,竟莫名的想哭,心里无端生出一股委屈。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事跟谢道一无关,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执意要走,与他划清界限。
谢道一见她一副委屈巴巴地表情,嘶了一声,“怎么,又不是我欺负的你,怎的还要哭了?”
钟灵儿轻哼一声,嘴硬道:“我没哭,只是你进来的时候不关门,风太大,吹着我眼睛了。”
谢道一转头看了一眼外面,晴空外里,别说风了,连朵云都看不见。
他走进屋,伸手关上了身后的门,“嗯,风确实挺大的。”
关上门,里面的血腥气愈发明显,谢道一吸了吸鼻子,一脸嫌弃,“你这屋里什么味儿?”
钟灵儿指了指旁边的木桌,他顺着这个方向看过去,木桌上放着个碗,里面放着块生肉,味道就是从碗里传出来的。
“你这两天就吃的这?”
“我怎么可能吃这个。”她反驳道,目光落到谢道一的手上时一顿,咽了口口水,“谢道一,我知道你一直是个好人。”
谢道一被她这没来由的一句夸赞弄得浑身不自在,他不想做个好人的。
钟灵儿双手拽住他的右手,眼睛亮亮地望着他,“你用灵火帮我把肉烤熟好不好。”
谢道一听到她这话,额头青筋跳了跳,他就知道,这小骗子夸人,准没好事。
他的灵火是用来杀人的,不是来给他烤肉的。
谢道一没有一点迟疑地拒绝,“不行,想都别想。”
“可是我好饿啊,谢道一。”
她的嗓音清甜,许是没吃饭的缘故,声量不大,比平时多了几分软糯,落到人耳中,像是含了一块上好的桃酥,甜腻腻地,直达人的心头。
谢道一低头,就看到她仰着头,杏眸澄澈清透,里面倒映着他的脸。
半晌,他败下阵来,“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