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紧接着是凄厉的惨叫。
钟灵儿眼睛被谢道一蒙着,鼻子嗅到浓郁的血腥气,她偏过头,问谢道一:“发生什么了?”
谢道一把手放下来,钟灵儿眼睛不适地眨了眨,缓了一会儿,才看向血腥味的源头。
她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
只见方青绿倒在地上,双眼愕然,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的左胸破了个大洞,大片的血流到了她的身下。
阎良上站在她旁边,左手托着一颗血淋淋的东西,钟灵儿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那竟是一颗心脏!
阎良上把方青绿的心挖了出来。
这时,一股黑气从方青绿身体窜出,凝在半空化作一个女子。
女子身材凹凸有致,身上裹着少得可怜的布,几乎可以说是衣不蔽体,她的五官与方青绿有些相似,但比其更精致,眉眼妖艳,红眸落在阎良上身上,说不出的风情万种,一头长发及腰,两只魔角藏在发间,若隐若现。
“你下手那么痛,奴家会吃不消的。”
那女子浑身都是魔气,看着便不好惹。
阎良上喊出了她的名字,“魅魔。”
魅魔,魔神手下的四大魔君之一,于万年前神魔大战时便死了。
魅魔红唇勾起,“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
阎良上甩袖,大殿殿门被关上,原本蹲在地上的妖修突然起身,合力将在场的黑袍鬼修击灭。
他脸上并无什么异色,像是早就知道般,冲半空中的魅魔开口,“我不仅记得你,今日,我将亲手操办魔君的丧宴。”
魅魔挑眉,“你背叛了鬼王。”
“父王老了,该让位了。”
魅魔一愣,转而狂笑,她从半空中下来,用近乎蛊惑的声音开口道:“我无所谓鬼王是谁,只要你同我合作,我们可一起颠覆这六界。”
阎良上甩响了手中的长鞭,神态认真,跟刚才的轻浮纨绔的作态完全不一样,“我没这个志气,我只知道,这六界谁都能做主,唯独不能是魔。”
他朝魅魔祭出一鞭,黑色的鞭子上裹着雷系法术,像一条紫龙朝魅魔扑去。
就在鞭子要碰到魅魔时,她突然伸手,直直握了上去,她眼神睥睨,“这般程度,只你一人,杀不死我。”
“那加上我呢。”
一道高昂的声音从妖修们中间传来,钟灵儿感觉左边起了一阵风,下一秒,那位高鼻子妖修消失不见。
他走到阎良上旁边,撕下了脸上的伪装,露出了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庞。
景为!
他抬手施了个法术,刚刚生生挨了几道鞭子的景为化作了一块木头。
真正的景为则笑眯眯拱手,“小把戏,让魔君见笑了。”
“小把戏?”魅魔重复这三个字,慢条斯理地开口,“恐怕妖皇还给我准备了一场大戏。”
“确实。”景为面上仍是笑着,语气却变得冰冷,他环顾四周,喊道,“动手。”
四名妖修从人群中跳出,落到大殿的四个角落,他们掐指施诀,一道金光自他们身体里窜出,四条金光汇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金色法阵。
“伏魔阵!”魅魔暗叫不好,飞身就想逃。
迎面一条鞭子砸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阎良上:“魔君这么着急,可是要赶着吃自己的丧宴?”
呸,这一个二个的,怎么都比他们的老子精。
身后响起景为的声音,“那魔君还需等等,景为马上送魔君上路。”
他们一前一后,将魅魔夹在中间,不敢轻举妄动。
魅魔怎么想都想不通,自己计划了万年的事情,怎么就失败了,她问景为,大概是觉得她逃无可逃,他还真有心思为她解惑。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当年,我与阎良上比武,大败他……”
阎良上立刻打断他,“什么大败,是险胜,就差一点,我就赢了。”
“好吧,我险胜他之后,他便时常来找我比试,一次,我们在人界的荒山中比试,意外打破了一个远古封印,有魔气从封印里泄漏出来,我们二人合力,用了千年修为才将封印修好,但先前泄露的魔气却溜进了凡人村庄,等我们赶到时,魔气已经完全融入了村民的身体。他们身体里的魔气不强,但留在凡人体内,终究是个隐患,因此,我和阎良上兵分两路,他负责寻找净化魔气的方法,我则留在方家村,防止他们魔化伤人。”
这说的是方家村吧,难怪堂堂一个妖族太子竟会窝在一个小山村里。
钟灵儿竖起耳朵,听得更认真了些。
景为停了会儿,似在组织语言,接着继续说:“然而我没想到,从封印里流出的并不止是魔气,还有里面封印的魔君的一缕神识,她隐藏了气息,附身在村中刚出生的婴儿身上,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平安长大。”
他说到这里,咬了咬牙,“若非如此,阿虎也不会遭遇不测。”
魅魔却不承认这事,“害沈虎之人并非本君,本君只是与方青绿共宿一体,是她起了贪念。”
阎良上皱眉,“景为,休要听她胡言!”
魅魔给自己试了个护体罩,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抽人,接着又解释道:“本君骗你做甚,本君杀人全凭喜好,杀过的人本君都会认。”
这话说的冷血,却也符合魔的秉性。
魅魔反问,“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沈虎之事,才会对方青绿生出疑心?”
景为摇头,“不,是因为父王和鬼王的态度。”
原来,刚发现村民魔化没多久,阎良上就翻遍了鬼界的藏书阁,凡人体弱,魔气已混入骨血,他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找到既能让他们活命,又能净化魔气的方法。
六界之内,唯人最为娇弱,会被魔气入体,丢掉性命。
鬼、仙、神、妖都不会被魔气侵扰。
但鬼是由人死后所化,总不可让这些村民先变成鬼吧,这不是本末倒置了。
仙和神就更不必说了。
唯有妖可行,妖骨与魔骨相克,魔气入妖体内,会被妖骨自动净化,若用妖骨打造人骨,便可净化魔气,也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换骨时,用鬼界秘法辅之,可让凡人魂魄离体,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二人仔细商量了下,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便动手实施了。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魔气并没有消失,这些村民也成了非人非妖非魔的怪物。
他们体质强悍,战斗力高,具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宛如一把上好的人形兵器。
景为发现后,立刻花了一个结界,不准任何人踏出村子。
这件事情很快便被鬼王和妖王知道了,只是,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们,反而起了别的心思。
这些兵器,有没有可能变得更强?
于是,在景为和阎良上没注意到的角落里,他们的父亲跟魅魔勾结,一次次用凡人去满足他们的野心,最终,炼成了不死不灭的人形杀器。
等到他们发现,为时已晚。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废掉这些的筋脉,将他们困于方家村中。但断掉的筋脉能重新生长,他们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回去一次,将他们恢复的筋脉再次砍断,然后天南海北寻找解决的方法。
为此,他与沈虎和离。
景为为妖,修的是因果道,他认为,当初打破封印是因,那苦果,理应有自己承担。
沈虎属于广阔的天地,绝不是他一人所有。
他爱她,所以放她。
但后来沈虎遭遇不测,千年妖身被方家村中人分而食之,景为才知,最苦的是连累身边之人。
景为怕了,他做了这辈子最自私的事情,便是将沈虎困在了妖皇宫后的小小竹院里。
明知她不愿,但他不敢放她走。
在得知幕后推手是方青绿后,他第一时间便想杀了他,却被父王拦了下来。
他已经很老了,老到景为都快忘了他今年多少岁了,曾经被他视作英雄的父亲,却在那一刻老的不像话,无力,苍老,他像极了人界最不起眼的老人。
方青绿被先妖皇保了下来,理由是妖族需要一个问鼎六界的武器。
“我老了,但我希望,未来的妖界会是六界至尊,唯一的天地共主。景为吾儿,堪当重任。”
这是先妖皇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将妖界振兴的担子撂到了景为身上,却不管他愿不愿意。
阎良上的情况则更加糟糕,鬼王在朝堂上直接宣布,将要用凡人炼制大量的人形兵器,他公然与其叫板,被罚在少君府禁闭。
得知景为新婚,他故意向鬼王服软,亲自带贺礼来妖界。
当然,他也知道鬼王多疑,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刚才他借故去寻沈虎,已经将人吱走了。
剩下的也被妖修们击灭。
他眉眼冰冷,仿佛凝着寒霜,“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说完,与景为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朝地上的金色法阵投入灵力。
那金光霎那间强烈万倍不止,刺得钟灵儿紧闭眼睛,流出一行泪来。
而在光环之中,魅魔剧烈的挣扎着,惨叫声响彻大殿。
她的身影不断的变得透明,最后,于法阵中消失。
过了许久,钟灵儿睁开双眼,哪里还有魅魔的身影,只余地上方青绿的尸体,她双眼瞪着,衣服都被血染得通红,那张清秀的小脸此刻苍白如纸,眼底泛着青黑。
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电光火石间,钟灵儿回过味来,这不是福来客栈里的人女鬼修吗?
那她死了,幻境是不是就破了?
她抬头望着穹顶,简直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怎么没反应?
她心里满是疑惑,拉了拉谢道一的衣角,后者偏过头,赤眸耐心地望着她。
“谢道一,我刚才发现,客栈里的女鬼修便是方青绿,可如今她死了,怎么幻境还没破?”
谢道一:“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什么?”
谢道一伸手,唤出破魔剑,朝景为走去。
长剑拖地,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他停在方青绿的面前,垂眸,良久,语气有些不太正经,“我答应过你,要替你杀了他。”
原本一动不动的方青绿突然面部扭曲,紧接着,一团雾气从她的七窍中溜出,化作了方青绿的样子。
灵魂离体,方青绿修了鬼道!
她双膝跪地,眼神急切,“多谢公子相助。”
钟灵儿在一旁看的着急,她觉得谢道一这么做肯定是有他的理由,但是问题是,他打不过人家啊。
景为蹙眉,“谢公子,你这是为何……”
话音刚落,他震惊地看着胸口插着的黑色长剑,血从双唇缝隙中流出。
他心里泛起惊涛骇浪,刚刚那一击,自己竟没能躲开。
此人究竟是谁?
谢道一手上使了劲,又往里捅了几分,赤眸微凝,声音似在万年寒潭里浸泡过一般,听着让他脊背发凉。
“你该醒了。”
景为望着那双赤眸,蓦地想起多年以前,不死界内,来自神明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