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巍峨,朱红高墙笔直立在两侧,霍司晟与胡西环一前一后走在甬道,随侍的宫人隔着一段距离跟随。
胡西环微微感叹:“好些年不曾与皇上一同漫道了。”
胡西环从小跟随随霍司晟,两人一同长大。
霍司晟陷入某种思绪:“你离京有八年了吧?”
胡西环手背在脑后,随即想起不合规矩放下来道:“不多不少整整八年。”
霍司晟:“你用五年时间部署,三年时间拿下魏国,功不可没,即日起,晋升你为南平侯。”
胡西环连连摆手:“臣已经要过封赏,决不能再要。”
霍司晟:“阿环切勿推辞,有奖有罚才能让众臣归心。你好生修养几年,过几年朕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
胡西环抬头,问:“皇上可是想要攻下宣国?”
霍司晟目光放远,手背在身后:“宣国皇帝生病老迈,昏庸无能,楚云江和楚云岚朝中争权,国力衰败,最多五年我们便可出兵攻宣。”
胡西环:“宣国老皇帝虽无能,但二皇子才华横溢,又有童国舅的兵权助力,若他继位宣国恐怕会难啃些。”
霍司晟:“二皇子绝对继位不了。”
胡西环:“臣愚钝。”
霍司晟:“二皇子有个致命弱点,他性格怯懦!朕探到宣王派两位皇子执行秘密任务,谁能先完成即可继承储位。你派龙卫打探两位皇子在哪,帮助大皇子完成任务,确保二皇子无法完成任务。”
胡西环:“皇上英明。”
霍司晟拍拍胡西环肩膀:“童国舅养了一批暗卫,二皇子的消息可不是那么好打听的。”
胡西环:“臣的龙卫也不是吃素的!”
霍司晟:“这事不在急处。老霍将军从你离京后,便每日挂心你尚未婚娶之事。你给朕耽搁几年老大不小了,趁这几年,赶紧给老霍将军生几个孙子出来吧。”
胡西环:“您不也没成婚生子吗?”
霍司晟:“太后也跟霍老将军一般时常催促。过几日太后礼佛回宫,又要旧事重提,你莫要声张,朕去你府上躲一日。”
两人互相看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痛苦。
胡西环:“皇上,您到底喜欢什么样人啊?”
霍司晟:“随缘。你呢,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胡西环:“臣不喜欢女子。”
没料到是这个回答的霍司晟,微微顿住脚步:“霍老将军可知道此事?”
胡西环摇摇头,两人沉默走出一段路,他问:“今日叫李念的小侍卫挺有意思的,皇上您身边都没有过这样的人,怎么将他赶去皇陵了?”
霍司晟打量胡西环一眼:“阿环怎么提起他了,你不会···对他。”
胡西环:“皇上!臣喜欢铁骨峥峥的男人,像那日与臣对招的魏国刺客,就很合臣胃口。李念娇滴滴,臣可喜欢不来。只是好久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小屁孩。”
霍司晟:“你对他了解吗?”
胡西环:“臣刚去问过他的事情,刚来皇宫才一个月,老好人一个。与他共事的同僚,都挺喜欢他。”
霍司晟:“对他印象不错啊。”
胡西环:“哈哈,他功夫差了点,但胜文采好。”
霍司晟:“若非你是阿环,换个人来,我会以为是被他收买了。”
胡西环:“皇上怀疑他身份?”
李念分明那日不值班,也明白宫中的规矩,却突然的跑过来护驾,形迹可疑。他才来宫中一个月,许多端倪尚未暴露,是敌是友暂未可知。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一点,他出生贫寒为何会写得那样一手好字,拥有那样一身好文采,霍司晟绝不相信夫子教授之类的骗人鬼话。
他一点都不像贫寒人家出生的孩子。
霍司晟言简意赅道:“是。”
胡西环眼中划过一丝狠戾:“可要臣派人去皇陵抹了他?”
霍司晟摆手:“他祖辈若真的为国捐躯,朕因为怀疑,就害了烈属子嗣,也太过无情。你派人查查他的底细,看看是否有什么奇遇。如果确实身份有问题···”霍司晟长长停顿后道:“直接抹杀,不必回我。”
胡西环:“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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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聚宝楼,临窗一间包厢里热热闹闹。
楚云江坐在这包厢门边位置当微笑木头,耳朵丝毫不关心同僚们说了什么话。这些新同僚大多来自皇陵,才来五天的楚云江与他们不熟。
皇陵的统领名叫胡有元,三十来岁。虽说也姓胡,但跟胡西环没有亲戚关系。
胡有元武举中名次没上前三百名,本来落选了。但他好命,祖辈立过战功有荫德,就安排来皇陵守陵,混了多年当上了统领。
他时常夸守皇陵钱多事少,是最好的差事!
楚云只想翻白眼,皇陵地处深山老林,出行极为不方便,明明是最差的差事。
来这么个鬼地方,他怎么样才能见到霍司晟呢?
换句话说,怎么才能搞到钥匙!
“老胡,这位李念是我大兄弟,刚来皇城没多久,你多照看一点。”
楚云江陷在苦恼里,忽然一双手搂住他的肩膀,携起身,接着手中被热情塞进来酒杯。楚云江侧脸,罗鱼仰头,酒液悉数落入喉咙。
他恍然回忆一番,发现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罗鱼与胡有元是同届考生,两人常有联系,今日罗鱼休沐昨日递信邀请胡有元一起喝酒,特意交代要带楚云江一起,否则以楚云江身份,是无法参与这个聚会。
胡有元拍胸脯,满口答应:“包在我身上。”
手中的酒杯朦胧提示了他,他猜出大概是要敬酒。
楚云江很识时务,举起手中的酒杯,说出适应大多数场景的话:“谢谢两位大人抬爱。”
罗鱼喝高了,说话有些大舌头:“我们两个人,你就喝一杯酒啊?不成不成!”
楚云江不矫情,拿起酒壶,又满上酒,一连喝了三杯,喝得罗鱼高兴极了,肩膀被罗鱼搂在怀里:“兄弟,爽快!我早就看出你不是池中之物,以后得陛下赏识了,千万别忘了兄弟我呀!哈哈···”
“陛下要赏识我,怎么会将我赶出皇宫。”楚云江低落得耷拉肩膀。
“兄弟大才!我跟在陛下身边多年,看得出陛下很喜欢你,不过你刚来皇宫一个月,陛下谨慎,重用之前定是要考验一番!”罗鱼喋喋不休道。
“您是在安慰我。”楚云江仰头又喝了一杯闷酒。
“哎呀,真不是安慰你。”罗鱼急的挠头:“今晚,陛下微服出巡在胡侯家,这样,你准备篇针砭时弊赋文,明天我上值帮你递给陛下。说不好,陛下就改变主意了呢!”
楚云江眼睛一亮,身上鲜活起来,道:“属下马上去办。”
楚云江婉拒罗鱼拉着再喝几杯的好意,表示决不能辜负罗鱼的信任,一定认真写好。转头,离开聚宝楼,楚云江左拐右拐来到一处静寂的暗巷,打量一圈四下无人,他敲门:
“是我,开门。”
门内拉开一条缝,一盏灯照在楚云江脸上。楚云江微微有些不适应的半闭上眼睛,里面人小声道:“二殿下。”
楚云江侧身挤进门。
这是一座民房,三间卧房,带个院子。院子中有颗枣树,几张桌椅摆在树下。这次楚云江进煌国,并非只身前往,而是带了一队暗卫一同前来。
这队暗卫是通过层层选拔,由童国舅精心培养出来的精锐!
上次藏宝阁出事后,除却表哥童玉山被抓,其余暗卫全都逃脱。
一名年轻的男子,从椅子上起身迎接:“殿下,快请坐。您是来问少将军的事吗?您不必担心,属下去打探过了,胡西环有意招揽少将军,他在天牢没有吃任何苦头。属下也已经按照您的意思,递消息给他,让他假扮魏人--”
“蓝翼!”蓝翼是暗卫统领,是个话痨,一开腔就停不下来。时间紧急,楚云江只好强行打断:“我来是为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好。”蓝翼道:“来,您喝杯水,赶了好久的路了吧。您怎么不带盏灯在身上,这黑灯瞎火的磕着了碰着了···”
“你听我说!”楚云江双手握住蓝翼的手臂:“霍司晟微服私访去了胡西环家,你们想办法接近,临摹他身上的国库钥匙。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属下···”
“快去!”
蓝翼还有一马车的话想说,但楚云江一直将他往门外推,他带人快速遁入夜里。楚云江从房中拿出笔墨,写文章。
看似平静,而落在纸上的字迹,偶有歪斜,出卖了他此刻不平静的心。
他暗自祈祷一定要成功。皇宫守备森严,很难进入,而霍司晟身边更难接近。如今,他微服私访,带出的人必然不多,想要得到钥匙,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一个时辰过后,蓝翼垂头丧气回来。
楚云江将已经写好的赋文塞进袖中,不死心上前急问:“如何?”
蓝翼掏出一块平滑光整的面泥,楚云江捏起面泥正面,没有钥匙压下的凹槽印迹,背面也没有钥匙压下的凹槽印迹,大失所望。
楚云江本意是,神不知鬼不觉将藏宝阁钥匙锁压在面泥上。面泥成型后,仿照琐的大小形状,打造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可惜失败了。
他自我宽慰,诸国来偷碧如意的人多如牛毛,一时成不了也正常。
蓝翼解释:“我们到的时候,碰到霍司晟登马车要回宫。他脸颊发红,好像是喝醉酒了,若他今日留在胡西环家中,今日真的是盗锁的好时机。哎,可惜···”
这事没办成,楚云江也不能耽搁太久,原路返回。距离聚宝楼半里距离时,楚云江想起聚宝楼里还有罗鱼,龙卫统领。楚云江担心暴露,让蓝翼先回去了。
目送蓝翼身影进入暗夜时,一辆明黄的马车从黑暗里进入视线,由远及近朝他驶来。
这并不能引起楚云江注意,真正引起楚云江注意的是,马车车头前坐着的是胡西环,马车后跟着一队人。
能让胡西环这么大半夜亲自驾驶马车的,除了霍司晟,楚云江想不到旁人。
楚云江眼睛一亮,蓝翼说,霍司晟今夜醉了酒。他捏了捏手心的面泥,若能混上马车,压钥匙印岂不是容易很多。
楚云江狠心将脚轻轻一折,刺痛在脚腕处传来。他拖着腿一瘸一拐走出房屋阴影来到马路边上,虽说不会伤到脚,痛还是挺痛的。
地面震动,马车离他越来越近。楚云江招手,脸上冒出些许冷汗:“胡大人,胡大人,我脚崴了,能否稍我一程--”
胡西环浑身紧绷,不停挥舞皮鞭。他目视前方,看都没看马车下的人一眼,就驾车疾驰通过了楚云江。
楚云江站在马车后,吃了一鼻子灰。
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脸都气歪了。
此时,他一双眼睛死盯着着,飞驰而过的马车车屁股,未防备身后。忽然,一根黑棍迎头砸上,楚云江感到有劲风从耳旁刮来,下意识想躲,由于脚受了伤,来不及侧退,结实挨了一棍。
剧痛袭来,他两眼一黑,朝后倒了下去。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