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南风馆大门口。
两盏红灯笼,映在来此处寻欢作乐的人身上。楼中的男人们穿着清凉,搔首弄姿站在阁楼上招揽客人。
楚云江站在门外,铁青着脸。小栗子捉住他的胳膊,央求他进去逛逛。
就是在这个地方,霍司晟在他身上尽兴了一晚。一站在这门口,心中的愤恨重新燃烧起来。
所以,他决计不愿意踏进去一步。
“阿念,这里面好多漂亮的人,你就不想进去看看。”小栗子道。
“不!想!一!点!都!不!想!”楼里万一,有人认出他来,丢人现眼不说,还可能引起麻烦。
“你就当陪我进去呗。今天所有花费我全包了。”小栗子拍胸脯保证。
楚云江暗道,你一个太监,什么都干不了,进青楼做什么?啊!
他坚决道:“不。”
两人拉扯半晌,小栗子苦劝不行,叹口气:
“这···阿念,我跟你讲实话吧。其实我进去,不是为自己,我有一老乡苦于生计沦落到南风馆里面。他老实本分,不会哄客人。老鸨看不上,同倌的人欺负他,我是想来给他撑撑场面。”
楚云江看眼南风馆,里面喧嚣吵闹的声音阵阵灌入耳中。这事与他干系不大,各人各命,他扒拉下小栗子的手指:“你给他赎身呗。”
“我一个残废,他一个贱籍,即便赎身他也干不了别的。”小栗子说到这个,眼眶红了。
楚云江:“你该教他强大自身,学学歌舞弹唱之类,而不是寻求朋友帮助。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啊。”
小栗子啪嗒啪嗒留下了眼泪:“入门的时候,他找了一个教歌舞的师傅。那师傅骗光了所有积蓄跑了。”
一颗一颗的眼泪,砸进了楚云江心里,他语气软下来:“容我装扮一番,再进去。”
就这样进去,他怕给人认出来。
半个时辰过去,楚云江踩进南风馆大门。
喧嚣的声音徒然静下来,楼上楼下视线,齐嗖嗖看向楚云江。
门口的少年,五官精美,穿着锦衣华服,手持一把折扇,头顶发簪,脸颊旁坠饰两根朱红发带。他的眉心画着一枚火红的莲花,与发带相得益彰。
矜贵又风流,清纯又美艳。
众人的心不约而同的重重的跳一下。
楚云江弯唇一笑,四周的烛光都仿佛跳跃起来:“老鸨在哪?”
他打破了南风馆的平静,南风馆继续热闹起来。
恩客们大失所望,这般容貌装扮,身世定不寻常,无法一亲芳泽。
男倌们兴奋欢笑,若得与君共枕席,真不枉此夜。
“贵客请上座。”一名年龄颇大,打扮俗艳的男子忙不迭的走过来。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在楚云江身上溜一圈,蜀锦织造衣裳,镶帝王绿发簪,一身行头无价。
这是一头大肥羊呀!
看过装扮,老鸨的目光最后才看向楚云江的脸,脑中微微有疑虑,这脸在哪见过似的。
楚云江被老鸨盯着心里有些发毛,难道认出什么了?他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扇:“直接带我去阿香哥那里吧。”
老鸨脸色微变,他觉得楚云江是来找茬的,音调略带生硬:“他从上个月起就不接客了。”
楚云江看眼小栗子,询问:怎么回事?
小栗子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啊。
楚云江的折扇扇了两扇子,礼貌问:“他做什么去了?”
老鸨嘴角撇撇,不复刚刚的耐心:“在后厨帮忙。”
楚云江察觉出老鸨态度有问题,心道,恐怕事情没有老鸨说得这样简单。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两碎银子,啪的放在桌面:“请阿叔与我细细说说。”
银子散出的银光,让老鸨吞了口水,刚刚的不耐一扫而空,立刻换了个笑脸:“我是做苦营生的,上百口人吃喝拉撒要管。压力大呀,阿香现下接不了客,白吃白喝定然不成。我呢,心好,没有赶他去大街睡,好心给他安排做了扛刀男呢。”
所谓扛刀男在青楼,处理死尸,清理粪便,挑泔水,烧水打杂···楼里每一个人,都可对他毒打。
这是比男倌更低贱的工种。
小栗子的脸难看得近乎扭曲,楚云江轻轻拍拍他肩膀,暗示他稍安勿躁。对着老鸨道:“阿婶能带我们见见他吗?”
老鸨面露难色,似是很不情愿。
楚云江又掏出十两银子,老鸨见钱眼开,脸上笑成一朵菊花,给安排了一间包厢就转身离开。
老鸨转几个弯,来到茅厕,这里臭气熏天。老鸨掩住口鼻朝着里面唤一嗓子:“阿香!过来一下。”
粪坑搅动的声音停止,阿香身子从茅房门口探出来,见到老鸨,害怕的缩缩肩膀:“我马上过来。”
阿香放下手中的粪瓢,脏污的手掌在身上擦了几下,又整整头发才慢吞吞走出来。
阿香走到老鸨身前,刺鼻而难闻臭味不住往鼻子钻。老鸨鼻腔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阿香吓得脸色发白抱头蹲在地上,惊恐求饶:“阿叔,粪坑实在太多了,我没有偷懒,天不亮就起来,中午饭都没有吃···”
老鸨压住厌恶的语气,用和蔼的话语道:“有人点你,你洗漱干净去那里看看。”
阿香更为恐怕,眼泪不停地掉,抱着老鸨的大腿:“求求阿叔,别让我去伺候张大爷,他上次拿刑具玩弄,我身后已经废了,若再来一次我···”
老鸨厉声:“胡说什么呢!”
阿香吓得哆哆嗦嗦不敢再说话。
老鸨深吸一口气,缓缓神色道:“这次不是张大爷。”
-
包厢房门打开。
正在与小栗子闲聊的楚云江停下了话语,齐齐转头。老鸨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进门,男人勾着腰,缩着脖子,穿着廉价而薄透,脸上盖了厚厚一层粉,但耳朵蜡黄枯干。
身上佩戴的香氛,浓郁得令人作呕。
这应当就是阿香哥。
在楚云江看阿香的时候,阿香也看着他,并且看愣神了,这少年好漂亮!
阿香被身后的老鸨推了推腰,声音从牙缝里小声蹦出来:“蠢货,赶快招呼客人啊!”
“好,好,好。”阿香错步迈进门,慌慌张张的走到楚云江身旁,将桌面上的酒倒出来。酒壶倾斜,酒液撒在桌面,溅出酒点子。
楚云江往旁闪身,撞飞了身后的椅子。阿香吓得眼瞳颤抖,伸手要给楚云江擦身上,楚云江道声不必。
好一阵兵荒马乱,老鸨的脸全黑了。
他上前拉住阿香的手,脸上绷着笑:“阿香跟我去领壶酒给客人赔罪。”阿香老实被拉着出门,连说好。
小栗子想追出去,楚云江拦住了,今日阿香要伺候他们,老鸨不会为难他。应当是真的拿酒去了。
几个房子之外,
老鸨屈起手指在阿香的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阿香疼的呼气:“没出息的玩意!”
老鸨带着阿香一边走,一边教导:“这小公子看着就有钱,你给我多灌点酒,哭惨说说自己多可怜,叫他怜悯你,把他钱哄出来。”
阿香:“是。”
老鸨哼了一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榆木疙瘩!今晚你不哄个一两银子,明天老子叫人打死你。”
两个时辰过去。
包厢里酒过半酣,小栗子与阿香抱在一起哭,陆陆续续从阿香口中得知,他进南风馆后的遭遇,老鸨不拿他们当人,而是当挣钱工具。
没有利用价值的,要么就赶出去,要么就打死。
阿香的身子被一个变态玩废了,无法再接客,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楚云江同情阿香,留两人在里面喝酒叙旧,自己开门出去找老鸨。
甫一出门,就有无数的视线看过来。
少年半醉半醒,脸色坨红,眼神迷离,像极了误入虎狼窝的兔子,引人垂涎。只不过,众人碍于他不菲的穿着打扮,不敢上前惊扰。
楚云江找人引路,找到老鸨,醉醺醺道:“我要给阿香赎身。”
老鸨坐在房间,翘着二郎腿,上下打量这位小公子,知道是喝醉了,拿乔道:“您要喜欢,经常来看看,赎身就免了吧。阿香相貌好,身子耐用,我打算将来给他培养成头牌的。”
楚云江略作迟疑,打起退堂鼓:“那算了。”
老鸨愣愣,可能是没想到楚云江这么快就退缩了,他换了个姿势,堆笑道:“今儿我见公子面善,可以卖个好。三百两银子你给赎走吧。”
“不是五十两吗?”楚云江惊声,脸上越发显得不情愿。
“你别看阿香现在身子废了,不能做什么。只要稍加调养,阿香很快就能恢复。他农家出生,身体好,经久耐艹。只不过上个月出了点状况,需要将养半年。您现在赎他,只赚不亏。”
楚云江醉言醉语:“对哦,他身子废了。还得花钱调养,麻烦,麻烦。不要了。”
“九十两!这个价格真的是良心价了。”老鸨急了,出言挽留。
“四十两。”楚云江伸出四个指头。
老鸨吐血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