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苏院首,祁宣悠然地走回讲坛,让学子们先坐下,又是逐一扫过下方,加上刚才的拜师礼,台下的人是谁,都是何身份,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诸位学子今日既然都行过了拜师礼,从今日起就都是我的门生了。东林书院一共有三个书斋,苏院首挑了习静斋让我授课,我想这也是一种缘分。至于称呼,书院乃是圣贤之地,自然没有什么二殿下。以后弟子们也这么称呼我先生就好。”
祁宣说话的声音就好像她的人,如涓涓泉水般绵长细腻,温和清润,没有一丝压迫感。
“今日是我第一日授课,为了清楚你们目前的功底,也为了更好的因材施教,我布置一篇文章和一篇策略,明日你们上交文章给我,让我心里有底。好了,接下来,你们细细听题。”
散学后,孙潇潇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趴在了桌上,“不是吧,一来就要我们交文章了,还是两篇,这是哪门子的宽容,这分明比林先生还恶毒,今夜我的脑袋瓜子非得想破不可。”
许挽宁无奈的笑了笑,两指并拢敲了前桌的人一下,麻溜地收拾起桌上的书本,“知道要写文章,还不快点回去,磨磨蹭蹭的,是打算今夜挑灯奋战了吗,你不走,我可离开了。”
“你等等我嘛。”孙潇潇乖乖起身收拾东西,“挽宁,刚刚二......先生说的那个题目,你想好怎么入手了吗?”
“还没,先去饭堂填饱肚子再说。”
当夜,果不其然验证了许挽宁的话,两人熬到了大半夜才勉强把祁宣交代的题目完成,还是差强人意,勉强应对的那种。
等众人将文章上交后的隔天,祁宣就拿了刘萱仪写的一篇作范文,念给所有学子听,称赞她文章写得好,让大家得多和她交流学习,也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要如何修改才能做到更完美。
接下来,祁宣又找那些需要重写的学子散学后去逐个谈话,再一一指点他们的问题所在,然后重新写。许挽宁和孙潇潇自然不能例外。
孙潇潇被祁宣叫去谈完话回来,对着许挽宁抱怨了几句后,又夸起祁宣的是多么尽职尽责,在她指点之后,好像有点茅塞顿开的感觉,边宽慰许挽宁放心的去找祁宣,边乖乖的拿起笔重新写起文章。
许挽宁心里有点讶异,这傻孩子那么快被收买了吗?
许挽宁去找祁宣的时候,她正坐案桌后面的椅子上看着学子们交上来的文章,眉头微蹙,看样子写这篇文章的人肯定写得不怎样。
屋子里头焚着香,弥漫着一股缥缈怡人、似有若无的香气,刚一路走过来的燥意瞬间被吹散,令人心旷神怡。
案桌前摆着一张椅子,应该是给来的学子坐的,方便谈话。不得不说,祁安是真的在一些细节上对学生们很好,一般的先生都是直接让站着的。
祁宣见到她来了,挥手示意她先坐下,唇边是惯有的笑意,她似乎对所有人都是温和有礼,不骄不躁的,但举手投足都带有与生俱来上位者的气势,让人不敢造次。
“你不必紧张,在我这里可以随意”。
说着,从旁边的一堆文章里找出了许挽宁的文章。
“许挽宁,”祁宣再次看了一眼文章,才抬起头眼带笑意的说,“你的字写得倒是极好的,想必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许挽宁听祁宣在夸她,正了正坐姿,弯唇谦虚一笑,端着人畜无害的样子,“先生见笑了,弟子愚钝,靠的也只是勤能补拙。”
虽然不是自愿抄书的,但横竖也是没差的,许挽宁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祁宣眉头一挑,若是真的勤奋,不应该把文章写成这样才对。
于是试探着问道,“哦,勤能补拙?我觉得也是,我看过你的文章了,辞藻一般,内容也不够针砭时弊,写得平平。若你是能在读书上多下点功夫,你的文采肯定不限于此,对吧?”
“呃.......其实,先生,学生觉得读书主要还是靠天赋的,这不比练字,熟能生巧。”
许挽宁最是头疼别人给她戴高帽,但她说的也是真的,这些年因为罚抄的缘故,所以她早就对所谓的“四书五经”滚熟于心,只是她在理解和阐述上远远还是不够,而她也没有那种将勤补拙的心思。
这时,推门进来一个应该是祁宣身边伺候的人,书院不让一众学子带丫鬟,小厮,连先生也是只能携带随身伺候的一人。祁宣倒也入乡随俗,没搞特殊化。那婢女手中拖着茶盘,俯身进来给两人上了茶,祁宣便也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只见祁宣端起茶盏,手用茶盖拨了拨茶叶,抿了一小口茶,才说道,“今日我见了不少弟子,光是茶就吃了好几盏,虽是上好的龙井,却是谷雨后的茶叶,不如谷雨前的茶叶嫩绿,口感也没鲜爽。”
祁宣见许挽宁迟迟不动,便抬起头直看着她,眼睛似墨玉幽深且宁静,两片薄薄的嘴唇一扬,打趣着道,“你该不会听我说口感不怎样,就不想喝了吧,还是你想喝什么茶叶,我叫人重新上了来?”
许挽宁看着她莞尔一笑,心口一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视线往下移,眼神刚好停在她红润的嘴唇,思绪也跟着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的,端起旁边的茶盏就往嘴边送。
抬手一霎,手腕被一只温凉柔软的手握住,微香的气息笼罩而来,平稳轻柔的声音咫尺传来,“你慢着点,不要一口闷,茶水烫着。你这性子这么急,日后可是要吃亏的。”
说罢,祁宣松开了手,可是手上的余温还在,像是会蔓延,在肌肤上滋滋燃烧着,烧得许挽宁耳根也红了,心也跳个不停,整个人都有点迷糊了。
不怪许挽宁,她以前喜欢的本来就是女子,对于同性间不经意的触碰,给她带来的涟漪丝毫不减,尤其是许挽宁觉得,祁宣是有意与她亲近,但偏偏直女撩人而不自知。
“谢谢......先生关心,是学生鲁莽了。”
许挽宁稳了稳呼吸,尽可能让自己声音正常,心里一再强调,这也不是什么亲密之举,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不要那么没出息。
许挽宁再次端起茶盏慢慢喝了起来,给自己缓冲的时间。
等到一盏茶喝完,她也已经冷静了下来。看了看喝完的茶,又想起刚才的窘状,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搜肠刮肚的找起话题来。
“这茶是倒是挺好喝的。”许挽宁弯眼笑了笑,笑容干净,让人对她不作防备。
祁宣见她总算步入了状态,也有意陪她闲聊几句,“好茶要遇到懂得欣赏的人,也要慢慢细品才行。你要是喜欢,我叫人拿点给你带回去。”
“这可使不得,哪有吃了还要厚着脸皮打包带走的道理?”许挽宁笑着摆了摆手。
“只要你不嫌弃我这茶叶就好。”
“怎么会呢?这茶着实是好茶来着。”许挽宁顿了顿,想着该如何委婉的拒绝祈宣的好意,才不会拂了她的面子,有道是无功不受禄。
“听先生话下之意,应该是喜欢谷雨前的龙井茶才对,怎么不令人在谷雨和清明两个节气之前多采摘些存放起来,要喝的时候再拿出来。”许挽宁眼波一转,心里有了对策。
谷雨前正是采摘雨前龙井的最佳时期,因为此时的茶树正处于一叶一芽的状态,俗称一旗一枪,这时候采摘出来的茶叶制作成龙井茶茶香是最为香醇的。故民间流传着“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这么一句话。
祁宣见她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引开,只是笑了笑,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有所不知,我不是没想过,只是雨前龙井不能存放过久,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原因。”
许挽宁想了想,要是放了在21世纪,这问题就不是问题了,只需要把茶叶分批放进密封性好的袋子,再把空气挤出置于冰箱内就好了。但是这是古代,首先要考虑的是在应有的物质条件下可以进行的。
好在,许挽宁还知道另外的一种方法。
“学生倒是有一法子,先生下次或许可以一试?”
“哦,何法?”祁宣听她说有办法,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许挽宁被祁宣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将视线移开,娓娓道来,“可以取密封性较好的陶瓷罐作为容器,再将石灰包上布帛置于陶瓷罐中央,然后把干燥的茶叶用纸包好,每包大约一斤,用细绳扎紧,一层一层地放入陶瓷罐的四周,密封即可。”
“这法子倒是新奇,你是从何处寻得的?”祁宣垂眸沉思,开始思考这事的可行之处。
“说来凑巧,早些年学生在茶楼偶然听一云游老者提过,见他说得字字分明,而石灰的确有干燥气体的作用,想必不是信口雌黄之说。”
“既是如此,下次我且令人试一下。若是能成,再下令推行,这可是造福百姓的福祉,你功不可没。”
“先生过笑了,学生不敢邀功,只是今日听先生一提,才想起这个法子,也是否能成都是一回事。”
许挽宁不急不躁的打着太极,对于祁宣抛出的橄榄枝始终避而不接,她可没觉得她身上有什么亮点值得这位贵女一再拉拢,无非就是为了她那户部尚书的爹。
祁宣屡次被拒,倒也不恼。相反的,她觉得许挽宁对目前的朝局,大概是清楚的,才会处处保持疏离。不过细想,能在东林书院读书的学子,有几个对政治上的问题是一窍不通的呢。
朝中不乏和许之洲一样迟迟还未站队,态度不明的,祁宣也的确有心拉拢他们,但也不急在一时。她在这个敏感时期还来东林授课,实属冒险,但这也是最便捷有效的方法。
原本计划一天一更,然后申请6号上榜的,可是榜单太挤了,只能延长到13号,所以接下来应该隔日更,压一压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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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指导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