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苍穹,冰冷的月光照在战士的铠甲上,黑沉沉的夜色笼罩着苍茫大地。
偶尔有巡逻士兵打更的声音传来。
营帐中泛着晕黄的烛光。
皇甫玉溪还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地图。
秋月道:“郡主,北阳城传来消息,海副将已经率军攻下北阳,静待郡主率军渡河。”
皇甫玉溪一手托腮,眉宇紧皱。
“郡主是有什么顾虑吗?”
皇甫玉溪指指地图:“傍晚探子来报,西戎军在西北方活动频繁,如果我们与韩军在洨河开战,他们会不会来捣乱?”
西戎是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常年来东游西荡。
“郡主的意思是,韩军不仅来魏国请和,还向西戎求助了?”
皇甫玉溪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报——”守夜士兵突然冲进啦,急切道,“将军,韩军从东边偷袭我方军营!”
“报——”又一士兵闯进来,“西戎军夜袭西边军营。”
皇甫玉溪大惊,韩军送来请和书,果然是缓兵之计!
她携秋月急速来到主帅营。
曹静璇、曹玹,还有魏国的一些文臣武将都在了。
“黄将军,你来了!”曹玹起身。
皇甫玉溪点头,身披铠甲、脸带面具的她,浑身散发着一股威武与英气。
“韩军言而无信,与西戎合兵,夜袭我军大营。”
“大王,公主,这里交给我,你们率文臣和伤兵回上京吧。”
曹玹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曹静璇。
曹静璇见皇甫玉溪胸有成竹、眼神坚毅,她拿起帅案上虎符走过来,郑重的递给她。
“这是魏国最后的一万大军。”
皇甫玉溪接过,点点头,眼神告诉她:相信我。
曹静璇、曹玹和文臣的行李很快装备好。
“你要小心!”曹静璇一步三回头,“我在上京等你。”
皇甫玉溪点头。
送到这些人,皇甫玉溪翻身上马,抓起插在地上的红缨枪,大喝道:“驾——”
其余士兵也精神烁烁的紧随其后。
皇甫玉溪率军与韩军、西戎的战争一打又是大半年。
等她把西戎残兵赶回遥远的漠北,再押送韩国君王回上京时,气候已是初夏。
彼时,整个上京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百姓高举旗帜和鲜花夹道欢迎。
彼时,天下九州就只剩下魏国和南樾。
庄严堂皇的朝堂之上,皇甫玉溪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她开心的咧着嘴笑,还悄咪咪地冲曹静璇使眼色。
曹静璇依旧是一身端庄典雅的黄色朝服,坐于垂帘之后,自皇甫玉溪进入朝堂,她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
皇甫玉溪瘦了,也黑了,但是也更成熟了。
一年多前,曹静璇第一次在长乐宫宴会见她,她还是个活泼泼的小女儿家。
如今仿佛一朵花长开了,眉宇秀气,粗黑的眼线衬得本来就大的眼睛更加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若不是戴着面具,走在上京的路上,只一眼,便能看出是南樾血统。
想到她在前线战场为魏国摧城拔寨,曹静璇既感动又心疼。
“黄将军北伐韩国,驱逐西戎,立下汗马功劳,拜魏国大将军兼国尉,领魏国十万骁骑军守护上京,赏良田万顷,赐国尉府。”曹玹彼时已是小大人模样,他坐于王座,眉宇间已经颇有君王威严。
皇甫玉溪一愣,她率军去攻打韩国和西戎,只是权宜之计,只是想救曹静璇于危难之间,没想过在魏国做什么官、掌什么兵的。
秋月在旁边小声唤她,让她婉拒。
“大王,臣——”
“黄将军千万不要推辞,皇姐和诸位大臣对你称赞有加,你受之无愧!”
打仗还行,要说能言善辩,皇甫玉溪向来是嘴笨的,找不到理由拒绝,又不能直接表明自己的身份,皇甫玉溪只能抱拳接受。
“是啊,黄将军骁勇善战,年纪轻轻一战成名,是我魏国的服气。”顾羽一身枣红色锦缎官服,上面有金线绣花,衬得人越发精神文雅。
皇甫玉溪戴着面具,一年多又在外南征北战,个子、模样变化极大,顾羽都没有认出来。
皇甫玉溪这才看见朝堂上群臣之中的人。
她歪头瞅了一眼,心里嘀咕,这一年多不见,竟然也变了模样!只见他手握白色朝笏,肤色不像之前那么白了,眉眼文雅但也睿智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么唯唯诺诺的了。
散朝以后,皇甫玉溪随着诸位大臣出了王宫,扭头一转,又悄悄地摸了回去。
曹静璇虽已婚嫁,但因为是先王顾命长公主,需要处理政务,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居住在王宫芙蓉阁。
翠儿和几个小丫鬟在进进出出的打扫忙活,芙蓉阁小院里的菡萏开的正盛。
屋内烛光摇曳,袅袅的熏香让人心情放松舒畅。
“公主,现在要传膳吗?”翠儿问。
曹静璇往外瞧了一眼,静静的院子里没有人影。
不应该呀?
以她对皇甫玉溪活泼坐不住的性子,怎么会老老实实回府邸呢?
还是说,大半年不见,她的性子变化了?
想到这里,曹静璇心里不由得惶惶起来。
相貌变了,个子变了,如果性情也变了,那她还会像以前那么喜欢自己吗?
突然,听到屋顶上细微的声音。
曹静璇嘴角不着痕迹的一笑,然后朗声道:“传膳吧。”
待到精致的菜肴都已上桌,曹静璇屏退了侍奉的丫鬟,然后才笑道:“还不进来,难道要在屋顶看星星吗?”
下一瞬,一个身影从窗户里翻进来。
再下一瞬,曹静璇就被抱了个满怀。
皇甫玉溪欢喜地抱着她转了好几圈:“璇儿,我可想你了!”
情不自禁地亲她,又觉得面具碍事,正要摘,这时丫鬟来报,说驸马来了,有事启奏。
顾羽进了门,看到皇甫玉溪在,他大惊:“公主,黄将军怎么在这里?”
又看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心里的酸水更是汩汩的冒:“虽然黄将军这次魏韩之战立下赫赫战功,但毕竟男女有防,出入内宫实在是不妥,若是传出去——”
“你不也是男子吗?为什么也来内宫?”皇甫玉溪瞪了他一眼,哼道。
顾羽不怒反笑:“我是驸马,与公主乃三书六礼的夫妻,——也是,黄将军一直在军队中生活,大概是不了解朝中之事的。”
“谁说我不了解?”皇甫玉溪气呼呼地摘了面具,圆眼怒瞪。
顾羽大惊:“皇甫郡主?怎么是你?”然后目光迅速扫向曹静璇:“公主?这?”
“驸马,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和你说,你只要知道,溪——郡主不会伤害魏国就行了。”
“可是,现在我父兄他们还在昌州和南樾浴血奋战,若是朝中大臣知道‘黄将军’就是南樾的郡主,那岂不是天翻地覆?”
曹静璇:“此时不必张扬,我自有打算,你也不要乱说。”
顾羽垂眸,没有吱声。
心里却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曹静璇什么时候和皇甫玉溪这么亲密了?
落雪已经被皇甫玉泽抢走,如今曹静璇又重用皇甫玉溪,尽管他知道两人都是女子,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一想到皇甫玉溪是南樾人,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好了,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曹静璇直接下了逐客令。
顾羽把今日重要的奏折放下就离开了。
一年多的时间,他已经由户部侍郎升到了朝廷的副相。
这个年龄,升迁之快,除了他父兄在战场上摧城拔寨和他驸马的身份,当然也有他自身的聪慧。
顾羽已经离开,皇甫玉溪还鼓着嘴气呼呼的样子。
皇甫玉溪噗嗤轻笑,拉着她手坐下:“溪儿,饿了吧,都是你爱吃的。”
想到之前曹静璇说过要给她三年的时间,皇甫玉溪心中有情绪,这下也不好直接发作,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什么劳什子的驸马。
“对了,璇儿,你弟弟封我做什么国尉的官,你得帮我说说,我没法做呀。”
“溪儿,封你做国尉,是我提议的。”
“啊?”皇甫玉溪不理解。
“国尉掌管魏国的军政大权,我想过了,等魏国和南樾战事平息,顾元良的军权就会自然而然的交到你手里。”
皇甫玉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下一瞬眼睛登时亮了:“那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和顾羽和离了?”
曹静璇没有说话,只是抚着她的脸笑着点点头。
“啵——,璇儿,你最好了!”皇甫玉溪抱着她的脸就亲了一口。
“溪儿,你瘦了很多……”曹静璇拉着她手坐下,“这一年多南征北战,你一定很辛苦吧?”说着,忍不住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
“嗨!打仗嘛,不过我没事儿,从小就跟着父兄上战场,也习惯了,就是——”皇甫玉溪抿抿嘴,有些委屈地小声说,“就是有些想你,想你也见不到你。”
皇甫玉溪抓住她的手,委屈兮兮:“这种滋味真不好受。”
曹静璇又何尝不是呢?
这一年多以来,她既要饱受思念,还要提心吊胆,唯恐战场上刀枪无眼……
军营生活,风餐露宿,不要说山珍海味,就算是粗茶淡饭也是吃一顿没一顿的。
此时良辰心上人皆在,她吃的大快朵颐。
曹静璇在一旁坐着,吃的文雅,还时不时给她擦擦嘴。
看到她吃饭的“粗野”模样,一点儿责怪也没有,只有满满的心疼。
“溪儿,你过两天就是十七岁生辰了,我陪你过,好不好?”
“好啊,”皇甫玉溪嘴里塞着食物,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十六岁的时候,还在东平关和吴军打得厉害呢!”
“那溪儿,你想要什么礼物?”曹静璇温柔浅笑。
皇甫玉溪抹了一把嘴,笑嘻嘻地说:“你。”
“不要胡闹。”曹静璇脸一红。
“就是你,除了你,什么都不想要了,”皇甫玉溪说的一本正经,“璇儿,你和顾羽和离吧,你最开始担心安阳王手握兵权,现在我可以帮你制衡他们,他们不敢欺负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