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正式场合,郭游特地穿了一浅色衬衫,下身一件西装裤。这是很常见的男教师穿搭,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怪异指的并不是他穿得难看,而是这套衣服教师味儿十足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并没有教师的感觉。
他个子高,一身肌肉,像一只蛰伏的东北虎。就算是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很有型。他咧嘴一笑,硬朗的侧脸既有北方人的爽朗,又有一种不好惹的痞子的味道。总之,你可以说他是模特,是爱吃蛋白粉的健身教练,但你要说他是老师?没人信!
用学生们的话来说,那就是:郭老师看起来不像个文化人。
“老师,你教我们物理吗?”有直肠子的同学又问了一遍。
“嗯呐!”郭游自信道,“你们别看我三大五粗,我是正经北大物理系毕业,连续四年全系第一,要不是……”
郭游似乎是想到什么,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视线停下了梁润身上。
梁润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果然是冲自己来的!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个人肯定不是疯子,那么他是谁?
“要不是家里有点儿事,我现在应该在北大读博士吧。”郭游大大咧咧地说。
江涛县是广宁一级贫困县,至今尚未脱贫。县里就两所高中,梁润所在一中是县里最好的中学,民高则各方面差一截。
一中虽说不错,但也是仅限于在江涛县城。这所本科率只在百分之十的学校,出了江涛县,放哪都不够瞧的。
别说北大了,班里的孩子连本科都不敢想。听郭游说完,大家纷纷对他改观。郭老师的形象立刻从爱吃蛋白粉的健身教练,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大学霸。
就连梁润都稍稍松了口气,一个北大出来的学霸,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吧?
“呵呵,”班主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客客气气地对郭游道,“郭老师,那你先上课?”
“行,这里就交给我吧。”郭游道。
“你们这两天老实点!”班主任拿出自己多年班主任的威严,“班长协助郭老师维持好班级秩序。”
“好的!”班长应道。
“好了,同学们今天把书本拿出来,翻开第二页……”
郭游开始讲课。
梁润紧张极了,生怕郭游对自己发难。比如说,突然提问,让自己下不来台。或者从怀里掏出一把枪,“砰砰”两枪了结他的小命。哪知道郭游居然真的在认认真真地讲课,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郭游对自己不理睬的态度让梁润更加疑惑了。
他想到郭游在粉店里对他说的话——是你杀了他。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既然无事发生,就别想这么多了。梁润安慰自己。
放松下来后,梁润开始感叹“学牲”之多艰,两节数学加上两节物理,这可怎么熬过去啊!
听着听着,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梁润还有点学生自觉的,他从来不会在课堂上睡觉。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感让他在混沌中找到一丝清醒。
不,我不能睡觉!脑袋刚碰到桌面,梁润又挣扎起来,双手支着脑袋。
好奇怪……
怎么会这么困?
没过一会儿,梁润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梁润猛地从座位上抬起头,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窗外太阳西斜,残阳如血。教室里没开灯,昏暗的阳光照射进来,仿佛给一切加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柔和的滤镜。那颗高悬于天的太阳,像被抽干了生命力,透露出一股死气沉沉的孤寂。阳光并不刺眼,但梁润并不敢看。
窗外传来几声凄凉的鸟鸣,梁润脊背一凉,扭头看去,一只乌鸦在光秃秃的升旗台附近盘旋。
这是梁润第一次在学校里看到乌鸦。
那乌鸦心有灵犀似的也看向他,伴随着尖锐的叫声,发现猎物一般向下俯冲。
它应该不会是冲我来的吧?没听说过乌鸦会无缘无故攻击人类。搞不清楚状况的梁润呆呆地看着那只发疯一样的乌鸦。
乌鸦身体绷成一条黑色的直线,鸟喙化身为一支锋利的箭矢。纵使飞至玻璃窗前,它好像也并不打算停止,它一往无前,击穿了教室的玻璃。
一块碎片嘣到了梁润额头上,砸得梁润脑壳生疼。
乌鸦抖了抖身上的玻璃残渣,滴溜溜的眼睛里迸发出邪恶的光芒,它啸叫一声冲向梁润!
这下容不得梁润怀疑,他已经确认这乌鸦就是找他的。
乌鸦扑扇着翅膀,毫不犹豫地啄向梁润的眼睛。
梁润下意识地伸手抵挡,护住自己的头部。乌鸦的动作又快又狠,一看失了目标,便狠啄梁润的手臂上的肉。
啄第一下的时候,皮肤只是有了红痕。但乌鸦并非等闲,同一个伤口并不是啄了一下便了事,它的力量不够,同一个伤口它必要连续啄上三下,直到那伤口出现血迹才肯罢休。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梁润手肘上便多了两个血窟窿。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流,在梁润手臂上形成两道刺眼的红线。
梁润往教室后跑,想要跑出教室,但乌鸦很快又追了上来。乌鸦找准时机,奋力攻击梁润的眼睛,眼看就要成功,哪知道梁润头一偏,堪堪躲过一击。
一击未中,乌鸦变得更加愤怒,它再次卷土重来。
梁润哪里想到会被一只鸟搞得如此狼狈,他又急又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愤怒。他随手抓起拖把用作武器对着乌鸦一顿乱挥。
乌鸦左支右绌,灵活躲过梁润毫无章法的攻击。它紧绷身体,再次化成一道黑线,向着他的目标全力一击。
它是杀手,这一刻它就是死亡本身。
梁润一拖把把乌鸦打了下来。
中了!
梁润没想到自己真能打中,心中一阵狂喜。面对闷在拖把里的乌鸦,梁润思考着该如何处置。一脚将它踩死?虽说自己没有唐僧那种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善心,可把一只活生生的动物弄死,他还是于心不忍。放了它?但它又来攻击自己怎么办?
梁润犹豫间,拖把头像玻璃窗一样裂开,乌鸦已经蓄满能力,从拖把里飞出。乌鸦轻巧地落在课桌上。
一人一鸟隔着拖把对视着。
“我不想和你打,你能放过我吗。”梁润对乌鸦说。
乌鸦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动。
“你不同意吗?”
还是没有动静。
梁润从乌鸦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味道,他知道这只鸟想要他的命。梁润一脚将拖把踩断,他提着木棍,将尖锐的一面对着敌人。
乌鸦动了,它的攻击如狂风暴雨,伤得梁润鲜血淋漓。血腥味让乌鸦更加兴奋,梁润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监控室里。
一双长腿架在电脑桌上,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的郭游吐槽道,“一只义眼乌鸦就撑不住了?这也太弱了。”
义眼乌鸦终于得逞,一行血泪从梁润左眼里汩汩流出。义眼乌鸦并不打算放过他,梁润命悬一线。
“他奶奶的!都这样了还不用心烛的力量,”郭游喃喃自语道,“莫非心烛不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