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兄,这是做什么?”今日秋闱张榜,谢怀远人刚刚露头就被眼前人拉到了旁边的楼上。
随春生看着谢怀远露出一点了然,“谢兄,你往楼下看。”
如今天色尚早,榜文尚未张贴,但是已经挤挤挨挨的站了一堆人,科举事艰,皓首穷经者不在少数,如今从楼上看下去有老有少,众生百态。
“这是忠勇侯府的三小姐。”
谢怀远顺着随春生的手看过去,这位小姐鹤立鸡群,身边的家丁围了一个圈隔出了一块地方,十分显眼,“确实有先祖英武之风。”
随春生又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咱们这边的包厢里面,坐的是吏部员外郎的千金。”
然后往对面一指,“对面这位可厉害了,太傅的掌珠。”
随春生就是这样,说话爱卖关子,往常谢怀远会象征性顺着她的意愿说上几句话,但是今天他惦记着出门前嫂嫂的叮嘱,让他看过榜之后早些回家,似是有什么重要之事。
现在榜单迟迟不张,他又被拖到了楼上,心中有挂碍,便只是沉沉的看着随春生等待一个下文。
见谢怀远不接话,随春生竟然也不觉得扫兴,自顾自的接着说,“你还问我为什么拉你上楼,这三位小姐都是来捉你的!”
“要不是我趁你没露头就把你拉上来,等榜一张,你谢怀远的大名高中榜首,你都不知道在哪位府上了。”
今朝承平日久,边关无战事,民风开放,官家也重视科举。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以至于现下榜下捉婿之风盛行,
所以每次登榜之后,便有官员豪绅于榜下择婿,为了防止好苗子被人挑走,大多都是直接动手,说是抢人也不为过。
“科举之事怎么好说,谢某不敢托大必定中榜,但还是多谢随兄一片苦心。”
“诶!满京城打听打听,谁没听过你谢郎君的才名,恐怕会元早就是你的囊中之物啦。”随春生语毕,看着谢怀远身上半旧的青色布衣,有些感慨,“今日之后,不管你后面选了哪家小姐都必定会平步青云,也算是熬头了。”
“嫂子也算是熬出头了。”谢怀远有一个嫂子不是秘密,认识谢怀远的人大多都知道他自小失侍失怙,兄长也早亡他家中没有其他人,是被嫂子一手拉扯大的。
虽然随春生没见过这位嫂子,但是这位嫂子一年四季的衣衫吃食准备的精细,看护谢怀远跟看眼珠子似的,他大约能够猜到,应该是一位做事爽利但是温柔细心的中年妇人,才会这样半弟半子的将谢怀远拉扯大。
“说起这个我就觉得你应该选吏部员外郎的千金,太傅掌珠出身高贵,忠勇侯府的小姐性情张扬,只怕都不能尽心孝敬嫂嫂。”
“吏部员外郎千金便不一样啦,我听说她······”
“随兄,张榜了。”
随春生看着远远两个官差走了过来,呐呐住了嘴。
他才学平平,家世平平,天资平平,能在京城吃的这么开,消息灵通,友人遍布京城,靠的是两样,一个是为人良善诚恳,简单的说,就是实心眼。
还一个便是他感觉灵敏,虽然他不懂,但是灵敏,现在他骤然觉得脖子一凉,
“谢兄,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怎么会?”谢怀远见人总是三分笑意,他眼泛桃花,右眼下一颗小小的胭脂痣,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生动。
随春生看着谢怀远微微的的笑脸,和往常都一样啊,但是还来不及多想底下已经喧闹起来。
他们坐在二楼,楼层不高,能听见底下吵吵嚷嚷什么,分辨半晌,能听见什么“谢怀远”,“会元”,“找!”之类的话。
然后底下的人便动了起来。
“你看看,谢兄,我说什么来着,底下这来来往往,都在找你啊!”随春生嘿嘿一笑,“你在上面选选,看看投哪一家的罗网,当然了,你也不急,你肯定能高中状元的,到时候选一个顺心的妻子,再努力为你嫂嫂请一个牌坊,或者请一个诰命。”
“也不枉费嫂嫂这么多年的艰辛了。”
随春生是个话多的热心肠,一开了头就天南海北的刹不住车,“对了,得为嫂嫂寻一个养子,你是男人,咱们男人粗心,成了家之后难免有顾不上,为嫂嫂寻一个养子,他们一家和和美美,也算是终身······”
“吱啦——”他话没说完,谢怀远那边传来一声刺耳的椅子挪地的声音,随春生适时的止住了话头,那股子寒意又窜上了脊背。
他抬头看向谢怀远,谢怀远眉头微蹙,似是有些歉疚,声音如金玉相击,一贯的温润,“抱歉,这椅子好像有些问题。”
“这破凳子······”
“谢怀远在那里!!”
方才张榜的官差过来时,为了听清楚楼下说了些什么,随春生张开了窗户,露出了他整个身子和谢怀远的半边影子,没想到这也能看到。
然后就看见几波人往楼上跑,
“不行,谢兄,咱俩得快走,一会人上来便是瓮中捉鳖。”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就听见当当当上楼的声音,谢怀远跟在随春生的身后,“随兄,若是你的话,这几位小姐,你更心仪哪个呢?”
随春生不知道在这个机关档口谢怀远问这个做什么,但是还是乖乖回答,“忠勇侯的千金吧,我胸无大志,不指望在官场有什么大造化,而且我喜欢爽利的姑娘,过日子嘛。”
随春生话音刚落,便和上楼的人打了个照面,身后的追兵也已经达到,把二人包了个圆,只是看起来都是家丁,没个主事的人拿主意,看着谢怀远和随春生二人,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谢怀远拍拍随春生的肩膀,笑眯眯说了一句,“那就祝兄台得偿所愿了。”
语毕,高声又说道,“谢兄,既然你贵人事忙,我就先不打扰了!”
围着的家丁一听,“蓝衣裳这个是谢怀远!”
谢怀远趁着骚乱从人群中挤出,已然没了之前的笑意,剑眉微蹙,眸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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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芷荷随便套上一件立整的外袍便匆匆要出门,刚刚打开门,就和一双沉沉的眼睛打了个照面。
她年不过桃李,杏眼水润,面色粉白,一头墨发都用一块素布包在头上,只是行动焦急,有些碎发散落在耳边,
谢怀远看叶芷荷行色匆匆,衣裳还没穿好便要出门,“嫂嫂,怎么了?这样着急。”
叶芷荷看他面色温和,只觉得自己方才是看错了,也顾不得自己,就先拉起谢怀远的衣袖转着圈的看。
谢怀远顺着她的力道转了一圈,前前后后都让叶芷荷看仔细,才伸手把叶芷荷的衣襟理好。
“你可回来了,伤到没有?我听说那边打起来,说是几家为了抢人,打的厉害,我担心磕碰到你。”
谢怀远眉头一皱,“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许是我幸运,去的早回来的也早,恰好错过了。”谢怀远不动声色虚虚揽着叶芷荷回去,推开木门的时候,木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叶芷荷和谢怀远都不是京城人士,为着谢怀远能够求学,两个人这才手上搬到京城来,京城实在是居住不易,除去给谢怀远准备用来求学的钱,把口袋掏空了也只能紧巴巴的破旧的小院。
这房子恐怕比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大,也许久没有修缮,幸好还勉强能住人,不过进出的时候要格外小心,需要人像是搀扶一个老人一样亲手将他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这门实在太旧了,”谢怀远一边搀扶破门,一边和叶芷荷说,“我这次中了会元,俸禄能多些,我们换一个房子吧,也能安全一点。”
“明天我就去看房子,咱们两个住不需要太大,重要的是安全的。”
谢怀远的嗓音好,说话时候不急不缓,自然而然就能够将人引入他话中的境地,他环视了一圈,院子里是叶芷荷精心侍弄的小菜地,“要有一个小院子,给嫂嫂侍弄花草或者菜地。”
叶芷荷有些沉浸在他描绘的日子里,反映了片刻,才回过神,“你考中了!婆母保佑,真是婆母保佑!”
她没读过书,但也知道中了会元是个十分了不得的事情,过些日子还能见皇帝,有个官做是板上钉钉了,往常还在村子里的时候,秀才老爷便是十里八乡十分有名望的人了。
他不会多管谢怀远读书的事,听说进京对读书好便搬进京城,余下便什么都不管了。
之前是听人说过谢怀远薄有才名,没想到真让他考中,成了官老爷!
“对,都是托嫂嫂的福,若没有嫂嫂这么多年陪在怀远身边,怀远如今恐怕就是枯骨一捧了。”
叶芷荷赶紧去拍叶怀远的背,“呸呸呸,大好的日子,瞎说什么!我们怀远就是文曲星下凡,天生就要做官老爷的。”
训斥完就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上天莫怪之类的。
谢怀远站在叶芷荷的身边,她梳了夫人发髻,用头巾把头发裹在头上,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添一根玉簪会雅致很多,谢怀远心里想。
“要是房间里够给嫂嫂放一张妆台就好了,要给嫂嫂选一个大一点的房间。”
“你的钱都留好,怀远,钱还没到手,倒是算计起来怎么花了,再者说,我不爱那些涂脂抹粉的事,要大房子跟妆台做什么。”
她半边侧脸未施粉黛,清丽无暇,谢怀远轻声说了句,“我知道。”
“现在你身份不一样了,以后来往的都是大人物,人情往来哪个不要钱,我看也该给你置办一身新衣服,这身还是去年买的。”叶芷荷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抿唇笑起来,“你也大了······”
院子本来就小,两个人就算是走的不快,也到了屋里,叶芷荷抢先两步走到了他前面,挡住路,“你猜猜今天谁来了?”
说完露出点狡黠的笑,猛地将窗帘拉开,露出后面一张芙蓉面。
“远哥哥。”
耶,开文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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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