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瞧瞧这小蹄子,得了些颜色,见天儿的不消停。”陪房刘莹家的刚从庄子上查账回来,眼见着小厮们通禀许翊筠拿了谢侧夫出门的牌子的,出声讥讽。
门边儿屋里头立着的小厮们都笑起来,孙麽麽并几个一等仆从却并不笑,纷纷低下头掩住神色。这个刘莹家的若不是于徐翊筠有些情分在,早就打发出去了,一点儿眼色都没有的。
许翊筠端起茶盏刮了刮浮沫,“可是庄户账上有什么不好?哪里来的火气敢编排起主子了?”许翊筠语气平稳,一丝儿火气都没外露,仆侍小厮们倒都不敢做声了。
唯刘莹家的“嗳、嗳”起来,道:“有夫人您在,庄户上自然没有什么不好的。”
“当真?”许翊筠搁下茶盏。
“自然的,自然的,夫人御下宽和,庄户们都感恩,租子都没有拖欠的。”那刘莹家的面上的笑纹更深了,谄媚道。
孙麽麽低着的头不忍地闭上眼皮,多年共事多多少少有些情份,如今可得决断干净了。许翊筠这次派刘莹家的去庄户上查账无非也是想放他一马,怎料他痴心难改,也罢了。
佃户们写的状纸就搁在夫人妆匣边儿上,账本等一应证据也都压在上面。端看夫人是想把庄头刘莹一家押进衙门里,还是把刘莹家的摘出来。如今看来,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的好。
“行了,下去吧。”许翊筠一挥手,自然有人把事儿办好。那刘莹家的出了正房,就往茶房里寻他儿子去了。几个健壮的爷们围上去一并绑了进衙门去,倒也省事了。
“他倒还没死了那心。”孙麽麽吩咐人重新换了茶来,又示意小厮给许翊筠捏肩。“人心不足蛇吞象,眼皮子浅的人当然只能看得着眼下。”许翊筠慢条斯理地捧起新的茶,嘬饮起来。
“也不瞧瞧他那儿子什么样!那不知轻重的张狂做派,谁看得上?”孙麽麽观察着主君的神色,戏谑几句:“也就是夫人心慈,让他来奉茶。还不知足,换了别家,这等勾引主家小姐的早就拉出去打死了。”刘莹家的儿子是家生子,按本朝律法,家生子犯大错,主人家确实可以惩戒致死。
虽说许翊筠心知自己的小女儿什么样子,若是岚姐儿真对上那贫贱儿,指不定真让他得逞了。谢兰淑来得正正好,既有些门第又生得姿色过人,最是合他心意不过。
许翊筠被小厮按得喟叹出声来:“嗳,有些事也该打算起来了,赶明儿往忠勤伯府递个帖子。”忠勤伯夫人长袖善舞,最喜给年轻人做媒,不少勋贵人家都托他做中人。
“你怎么来了?今晨下了细雨,路上可还好? ”陈岚见到想见的人,一头钻进马车里,抚掉衣上的灰尘。
谢兰淑猝不及防等到了人,倒拿捏起来:“京都城下,路怎会难走?妻主可是不许我来?”一双含情目定定看着陈岚,不错过一丝儿神色波动。
“我心里想得紧,巴不得兰郎日日来。”说着便抱住谢兰淑,狠狠香了几口。绿枝等人早就下了马车,远远地立着。陈岚二十多岁初尝情爱,分离几日的相思之苦更让那一丝见色而起的情意浓郁几分。
“都看着呢,嗳…嗯……不……”谢兰淑粉腮羞红,眼神迷离,仰着头承接陈岚突如其来的热情,一丝涎水从不断张合的唇边流下,没人顾得上。好在马车顶挺高的,半立在谢兰淑身前的陈岚没有磕到头。
情迷意乱之后二人整理身上的衣服,都不敢看对方,怕一对上眼神就控制不住胡闹起来。权相之女和爱侍在国子监门口马车里颠鸾倒凤,这话传出去别说京都城的茶馆说书的有新本子说,只言官的唾沫都得把相府淹没了。这些红浪之语倒不至于对陈相在政事上有什么妨碍,不过颜面无光罢了。
陈岚有些懊悔自己为什么像块儿遇到磁的铁,如此粗俗!谄媚!地贴过去。
“我闲来无事,做了几件儿衣裳 ,妻主可愿试试。”谢兰淑平整好衣服的褶皱和凌乱的发丝,克制住心潮起伏,十分贤惠地询问。
陈岚瞧见了放在座上的包袱,打开来看:“正好我想要新衣服呢。”其实国子监很难得能穿自己的衣服,规定需穿统一制式的澜衫。
陈岚不忍拂谢兰淑的心意而已,见包袱里除了两件外衫,还有七八件里衣裤并袜子汗巾等,“做衣服破耗心神,打发时间便罢了,无需太多,左右相府绣郎多的是。”
谢兰淑垂下眼皮,没说什么,倒剥了陈岚的澜衫正经试起衣服来,好在都合身。陈岚翻看新衣袖子的时候谢兰淑拿着换下的澜衫比了几指,又伺候陈岚把新衣脱下来,换了澜衫回去。
“这些衣服都过了水,妻主瞧着穿罢,无需再拿去洗衣房浣洗了。”谢兰淑说着又将新衣服叠回包袱里。
“太太、侧夫人,时辰不早了,门房来问可是要告假?”绿枝立在马车旁,往里头问。
“不告假不告假,我这就回了。你们看着天色,也尽早回府吧。”陈岚匆匆忙整理好配的玉带,抓起包袱就下了马车往国子监大门走了。
谢兰淑撩起帘子就这么看着陈岚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谢兰淑放下帘子,绿枝也钻进马车吩咐马夫启程了。
绿枝觑着自家少爷的脸色,不敢做声。与情人相见之后面色冷淡的恋爱脑谁敢招惹。
马车轱辘咕噜噜地转,在宽阔平整的泥地里压出两道辙痕来,渐行渐远了。
陈岚一进门,她的专属侍读还在门口等着,就吩咐她把包袱送回去,自个儿往膳堂的方向去了。走了几步又回头:“你赶得上吃饭吗?”邢云没料到如此突如其来的关心:“赶得上赶得上,您放心吧。”
见状陈岚也不说什么,就提速往膳堂快快走去了。这一早上的,又是跑马又是有氧运动的,真饿死了。
到了膳堂往座上一坐,赵宝珠就笑嘻嘻地:“哟~陈三小姐来啦,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还来这儿吃呢~”眉眼间尽是不怀好意,势要作弄几句。
“你收敛点,这还有小孩儿呢。”陈岚扶额。“我不小了。”顾修见不得别人说她小,气鼓鼓地往嘴里塞鱼肉丸子。
给陈岚看乐了,毕竟小孩儿装大人最好玩儿了。
陈岚想起自己下午得一个人去上选修课,便问赵宝珠:“你下午上哪儿去?”
赵宝珠眉眼间皆是得色:“你猜?”
“今日有人传赵国母府上来人了,赵姐姐可是要家去?”顾修若有所思,咽下嘴里的饭菜说道。
“哟,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咱们小机灵~”赵宝珠夹了块儿咕咾肉给顾修,“吃罢,多吃些,用脑多费神呢。”
陈岚看着赵宝珠耍宝似的,倒没说什么,只加快了进食速度。学渣渣赵宝珠能在国子监坚持这么几天已经很难得了,怎么能要求纨绔突然爱上读书呢 。
吃罢饭陈岚请教了顾修几个问题,顾修略微指点陈岚便恍然大悟了。三人又是例行游湖散步一番就回学舍午休了。
“唉,你家里人也不给送什么点心饼儿的,说罢,想吃什么,姐们回来给你带。”赵宝珠回到舍室坐着等侍读收拾包袱,出声问道。
陈岚有些惊奇地看着赵宝珠,像是没想到这姐儿还能想着回来的样子。
“嘿,你什么意思?”赵宝珠这就急了,“姐妹儿们在这儿,我能自己一个人花天酒地吗?我可不是那不讲义气的人!”赵宝珠作为纨绔,说句不怕别人笑的,其实她很孤独。因为她真的没什么同性朋友,本来原主和她也只算酒肉之交,只不过因家世相当所以关系较稳定。
陈岚笑了:“行,我要吃赵记的栗子糕,若有酥饼鲍螺之类的也包一些来;朱记的烧鹅若是能带也带一只来罢。”
赵记非是赵宝珠本家,是一个不相干的赵姓糕郎卖糕饼起家的点心铺子,这铺子就算皇族去了也得现场排队。若是想买的糕点卖完了,要么换别的吃去,要么拿着点心牌等着。
朱记倒是没这么麻烦,只需要提前预定按牌拿货罢了,每日限量一百只,普通百姓至少得提前十五日预定。
赵宝珠听着龇牙咧嘴的:“行,你可真会吃啊。等着吧!”赵宝珠吃喝玩乐最是在行,旁人听了这两样只怕两眼一抹黑,唉声叹气地寻人排队了,她倒只需捣腾几手转几道弯儿罢了。
赵宝珠走之后,陈岚辗转反侧愣是睡不着,只能坐起来找出杂工课的书歪在床上看。也没看多久就得起去上下午课了。
听完整整一下午水利桥梁的陈岚拖着重重的步伐游魂般随着人流往膳堂去,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解。直到打完饭菜找到桌子坐下,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
顾修见状不由得询问道:“可是今日的课有不妥?”
陈岚听到这话眼里的光逐渐亮起来,怎么忘了这少女英才,两只眼探照灯似地照着顾修:“今儿讲的水利桥梁之类的,实在宛如天书。”
“水利的话,不若参照这本朝魏雨的《水道》看看,桥梁的话需得找找前朝许大工的《桥梁建造》,这书较难寻,但许大工于桥梁一道颇有见解。”顾修沉思半晌,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又补充道:“我于杂学一道并不精,若有疑难之处最好还是问问授课的博士。”
陈岚知道学泛难精,顾修能给出参考书目已是难得,激动得双手握住顾修的柔荑疯狂摇晃几下:“你真是太厉害了!谢谢顾妹妹。”说完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松手摸摸鼻子:“一时激动,冒犯顾妹妹了,真是不好意思。”
顾修脸红红的,也不好意思着:“陈姐姐真性情罢了,姐妹相交,虚礼有什么要紧的。”说完端起碗干刨饭吃。
陈岚见状夹了几块肉进顾修碗里,“多吃点,都吃都吃。”说完也埋头干饭了。
里面提到的书都是胡编的,感谢读者宝宝们阅读。[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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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