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的满月礼我们送什么好?”夜里,慧哥儿抚摸着有了些微起伏的肚子,问旁边躺着的库兰。
自从参加过音哥儿的婚宴,差不多也有半个多月了。顾玉曼前些日子产下一子,被麦吉拉献给了海拉做小儿子,等孩子满半岁了就离开顾玉曼给海拉抚养。
顾玉曼终是妥协了,不知麦吉拉怎么劝的。慧哥儿虽好奇,也不好问什么,只得跟库兰商量满月礼怎么送。
“满月礼还好,过几天就是摇篮礼,得先预备摇篮礼。”库兰轻轻摸着慧哥儿有了小小起伏的肚皮,小声说。
“摇篮礼?”慧哥儿拍拍库兰的手,嗔怪道:“这是什么?怎么现在才提?”
库兰嘿嘿笑两声,他这几日过得跟做梦似的,现在才琢磨过味儿来,怎么能让夫郎知道他忘了呢。
他轻咳一声,解释道:“牧民嘛,经常转场,小婴儿就得绑到摇篮上,由骑马的父母抱着才不至于从马背上摔下来。所以就有了摇篮礼,到时候送些能挂到摇篮上的礼就成。”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慧哥儿柔声问道。
库兰想了想,道:“到时候会吃羊脖子肉,不能用刀,得用手撕下来一块一块儿吃。羊脖子的骨头会放到屋顶上去,这样小孩子会平安长大。”
慧哥儿点点头,打个呵欠,库兰轻轻拍了两下,慧哥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库兰笑笑,给夫郎掖掖被角,亲了亲夫郎的脸颊,这才开始睡觉。
冬夜酷寒,外面北风呼啸,万里冰封。只这小小的一隅,微微拱起的被窝里,有着世上最温暖的身体。
摇篮礼时,慧哥儿和库兰打了一把银质的小风铃,挂到摇篮上铃铃铃作响,惹得小婴儿咯咯笑。顾玉曼在房间里,拉着慧哥儿的手道谢:“这么破费做什么。”
慧哥儿笑眯眯地表示不算什么,见顾玉曼眼睛有些红肿,知道到底还是舍不得,便没多问孩子的事,只问年后是不是还跟着麦吉拉走商。
顾玉曼是喜欢到处走的,闻言自是有些向往:“走,孩子半岁后我就跟着麦吉拉走。收购皮毛、草药,再到王庭那里卖你的香,肯定挣钱。
慧哥儿,你最近有没有研制新的香?我见其他商队卖的香,味道都有十几种。你要是有时间,也多研制些,我们也能多帮你卖些货。”
慧哥儿点点头,笑着说:“这是自然。正好冬牧场这里也有些香料,过几日我就去采一些。”
房间里人渐渐多了,慧哥儿和顾玉曼不便多聊。
慧哥儿慢慢退出房间,见宴席首位的海拉容光焕发的,仿佛年轻了十岁,抱着孩子一直让人瞧她的小儿子。
摇篮礼是大事,蒙恩、顾时钺和顾母等人特意从阿勒腾赶过来参加。蒙恩和音哥儿作为县令家的代表,自然是坐在首席。
慧哥儿冲音哥儿笑笑,坐到库兰身边等着上菜。为了准备摇篮礼,酋长杀了十只羊,手抓肉吃得人十分满足。
等羊脖子上桌后,众位亲友每人都撕了一小条肉,等肉都被撕光后,麦吉拉亲自将羊脖子骨头绑到房顶,摇篮礼算是正式开始了。
吃完席,年长尊重的妇人夫郎们先给小婴儿洗澡。因天冷,只象征性地撩了几把热水,就赶紧抱起来放到摇篮上。摇篮中间挖了一个圆洞,婴儿拉撒都能通过小洞流向下面的罐子里。
妇人夫郎们一边唱歌,一边将婴儿的腿脚捆绑好。小婴儿哪里知道在干什么,一直哇哇大哭。
众人都肃穆地看着,这是游牧民族千百年的习俗,只有绑紧了的婴儿才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夫人夫郎们不顾婴儿的嚎哭,紧紧地将婴儿绑在摇篮上。
等绑好后,婴儿也哭累了。海拉便唱着摇篮曲,轻轻摇晃摇篮,小婴儿慢慢睡了过去。
摇篮礼后,很快到了保拉提成亲的日子。因夏牧场大家住得远,因此很多婚事都是集中在冬牧场时办,这时候族人们都在一起,彼此参加婚事也不用骑马骑好几个时辰,比夏牧场便利多了。
保拉提的婚事自是和麦吉拉、蒙恩的不能比,但敖登也是竭尽所能,将婚事办得热热闹闹。期间送嫁来的人着实多,不仅有亲哥哥亲弟弟,堂哥堂弟、表哥表弟也一大堆。最小的弟弟才七岁,就骑着马儿跑了十几天,来送哥哥出嫁。
族人们对七岁来送嫁的小汉子赞赏不已,纷纷让把羊耳朵给小伙子吃。
“吃羊耳朵嘛,将来听父母的话,长成草原的英雄。”
慧哥儿见小家伙羞红着脸,嘎吱嘎吱嚼着羊耳朵,会心一笑。多勇敢多有情义的小家伙,骑马十几日来送哥哥出嫁。想来这个哥哥平日里在家对弟弟是极好的,必是个好相处的人。
慧哥儿和库兰送了一副银手镯,算是感谢当初刚到草原时敖登大婶对他的照顾。
到家时,见到几个陌生人,慧哥儿不便出面,便去了主屋歇着。
无奈堂屋里声音越来越大,库兰脸色也有些不耐烦,慧哥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停地探头去看。
库兰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一刻钟后送走客人,库兰气呼呼地进屋:“其他部落来租借牛羊的。一下子要租两百只,非亲非故的,谁会一下子租这么多。他就是给我干十年男仆,我都是亏的。”
慧哥儿给他倒茶,劝道:“不租给他们就是了,不值当生气。”
“嗯。”库兰顺了顺气,喝口奶茶道,“以后都不租给外部落的人。他们要是还不起来做工的话,冬日里就得住在咱们家,以后家里人越来越多了,外人住进来不方便。”
慧哥儿点点头。最近家里的男仆都是族里的人,晚上都是回家住的,现在家里就他们一家子人住,慧哥儿也不想外人再住进来打扰,便道:“很是。以后孩子出生了,有外人进进出出的,再把孩子抱走了。”
库兰点点头,喝了两碗奶茶,起身去外面刮皮子了。慧哥儿怀孕鼻子格外灵,闻不得皮子上的油脂味儿,库兰每次都得到灶房里去刮。
慧哥儿绣着花儿想起上次腌的咸鸭蛋,高兴地下炕去灶房看。
见库兰在刮油脂,便在门口喊道:“你捞几个咸鸭蛋出来,晚上煮几个尝尝。要是腌好了,以后早上可以配稀饭吃。”
库兰点点头,洗干净手后去捞鸭蛋。现在慧哥儿每日早上都要喝稀饭,他和冬儿、丹哥儿都不喝,只慧哥儿一个人喝得香。
慧哥儿喜滋滋地回屋里继续边绣花边吃零嘴儿,间或哼两首曲子,别提多高兴了。
晚上咸鸭蛋油汪汪咸津津的格外好吃,不但慧哥儿吃了喜欢,托汗、加玛和库兰都眼前一亮。冬儿和丹哥儿也吃得小嘴儿流油,慧哥儿得意地说:“好吃吧?以后秋日里让娜其布多去芦苇荡那里转转,每年我们都腌上一些。”
众人点点头,都为又有新鲜吃食而高兴。
冬日里宴席格外多,麦吉拉儿子满月时,海拉和胡仑别克更是花钱请了宁家班过来助兴。部落里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戏,孩子叫大人笑的,极是热闹。
这次蒙恩一个人来参加满月礼,吃过席后两日也不走,而是兴致勃勃地在库兰家做客。就算库兰再贱兮兮地秀恩爱也不走。
晚上,慧哥儿小声告诉库兰:“是不是和音哥儿闹矛盾了?你打听打听。他俩才成亲一个多月,怎么就不回去了?”
库兰点点头,对夫郎的操心劲儿无语:“好了,知道你和音哥儿婉儿他们要好,我明儿就问。”
不等明儿,半夜蒙恩就醉醺醺地来敲门,库兰赶紧披衣下炕,让慧哥儿不急,他一个人去看就成。
客房里,库兰无奈地看着撒酒疯的好兄弟,打个呵欠听蒙恩翻来覆去的几句话。
“库兰,你说成亲后怎么就不一样了呢。”蒙恩醉醺醺地说,“以前也没嫌弃过我认字儿少啊。现在老是让我读书,我最不耐烦读书了。”
“你就说你是武官,不用读书不就得了。”库兰不耐烦道。
“我怎么没说?”蒙恩打个酒嗝,委屈地说,“可音哥儿说什么大晋推崇儒将,得会兵法,通谋略。反正说得比我溜多了,我说不过他。”
“那你就不回去了?”库兰问。
“我先在你这儿住几天再说。”蒙恩含含糊糊道,“反正我不回去读书。”
弄清楚了缘由,库兰起身就走,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道:“最多让你再住两天。”
“小气。”蒙恩咕哝一句,躺倒床上呼呼大睡。
库兰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见慧哥儿没受影响继续睡着,才放心地脱衣睡觉。
第二日知道原委的慧哥儿有些无语。小两口的事,他也不掺和,只和在院中闹着要教冬儿和丹哥儿武艺的蒙恩道:“教个简单的拳法就行,太复杂的孩子小,还学不会。”
“放心,我晓得。”蒙恩点点头,让冬儿和丹哥儿马步再扎低些,俨然一副严师模样。
在库兰家又混了两天,期间在冬牧场留守的男仆马那甫来看了两次,每次都像是有什么事,却到蒙恩回去时也没提。
等蒙恩走了,马那甫才犹犹豫豫地跟库兰和慧哥儿提起:“那个,宁家班敲锣的那个双儿,我想娶他。库兰,我在蒙恩家的工期年后就到期了,到时候我来你家做十年长工,求你帮我赎回梅哥儿,好不好?”
说着竟然跪了下来。慧哥儿有些吃惊,他记得盛会上见到的那个利落地敲锣的双儿,声音脆脆的大方又爽朗,觉得马那甫眼光不错。他扶起人,问道:“你跟梅哥儿说好了?”
马那甫顺势起身,点点头道:“说好了。他说他在大晋是贱籍,愿意嫁给我到草原做良民。他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家生子,被主家卖了才到戏班子的。他懂得可多了,也会治病呢,还会给牲畜看病,我俩做十年工你们肯定不亏的。”
慧哥儿和库兰对视一眼,库兰悄悄点点头,慧哥儿心中有数,问道:“怎么不求蒙恩?”
马那甫见有门儿,便如实回道:“蒙恩家的夫郎是读书人,梅哥儿说读书人最瞧不起他们这种贱籍,他不想在县令家帮工。”
慧哥儿点点头,笑着说:“好,我们知道了,放心吧,一定给你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