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琰见齐煊快要倾倒,莲步轻移,纤手挽臂,用力抵住巍然如山的身姿,齐煊仍因身形不稳,反将楚琰压在身下。
一时惊愕,楚琰脸颊泛起一抹嫣红,似桃花初绽,长睫轻颤,仿佛蝴蝶振翅,又带着几分慌乱。她柔软的身躯被紧紧贴近,能感受到齐煊急促的呼吸。他双眸微闭,眉峰紧蹙,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暧昧。
“齐大人……”她的声音如同夜色中的幽兰,带着一抹醉人的芬芳,弥漫在两人之间,令人心弦微颤,情愫暗生。
齐煊上半身撑起,靠在石块坐下,与她拉开点距离,声音略显沙哑,“多有冒犯……”
楚琰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撕裂的疼痛,让他的手臂不禁往回缩,掀起身侧的披风盖住身体。可她依旧不松手,翻身,跪在齐煊面前,伸手就要扯开齐煊身上的甲胄。
见楚琰这架势,齐煊有些无措,“嗤啦”一声,披风被她撕破,“楚琰,竟敢扯本官衣袍……”
楚琰并无畏惧,俏目瞪齐煊一眼,他眉宇间的锋芒也瞬间蔫儿了。
“伤哪儿了?让我瞧瞧?”楚琰把他的甲胄扯开,染血的甲胄与血肉撕开片刻,锥心的疼痛,胸膛、手臂划过长长的刀痕,皮肉绽裂。
楚琰双唇紧闭,微微颤抖,眼角已经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随时可能滑落。
楚琰抿唇,把披风撕成一根根宽度适中的布条,手朝后环绕着齐煊,小心翼翼地把布条缠绕在伤口上,“我自己来。”
楚琰探身向前,身姿的挪动,露出盈盈一握的细腰,齐煊眸色渐深,咬唇,撇过头去。
夜幕低垂,星辰闪耀。跳跃的火光将四周映照得忽明忽暗,火焰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火光映在楚琰熟睡的脸上,勾勒出柔美的轮廓。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齐煊静静地坐她身畔,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有一滴在眼角盈盈欲滴的泪,无不袒露她梦中的不安。齐煊本想伸手拭去,手却顿在半空,泪珠已滑落发间。
“哒、哒、哒……”齐煊跟楚琰策马疾驰,马蹄声刺破了寂静的暗夜,俩人一马,立在京都城门前。
夜色渐已退去,城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咯吱”声,缓缓在他俩面前敞开一个深邃的黑洞。
章公公骑在高头大马上,与城门外的俩人,形成对峙,“民妇楚琰畏罪潜逃,将她拿下。”
没等士兵将她们围住,楚琰顺势下了马,正了正褶皱的麻衣,正式作揖,行礼,“烙城保险经营人楚琰特前来京都述职……”
章公公使了眼色,尖细的声线让人毛骨悚然,“带走吧!”楚琰回眸,齐煊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被拉得修长,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俩人视线在空中相遇。时间仿佛停止了,喧嚣的世界瞬间变得无声。
……
书写着“公正廉明”巨大牌匾挂在堂屋中央,笔力遒劲,令人肃然起敬。堂屋内,宽敞明亮,朱红色的柱子直通屋顶,檐角飞扬,显得威严无比。
整个公堂内,气氛紧张,压迫感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旁听的百姓们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堂前年过半百的朝臣。
楚琰被官兵强压跪下。朝臣端坐中央,面庞方正坚毅,眉毛浓密如剑,斜飞入鬓,令人心生敬畏。他拍案惊堂,“大胆楚琰,私自侵吞国库资财,借保险商贸为名头,诓骗百姓,你可知罪。”
“民妇不认罪。”楚琰恭敬地拱手禀告,眼神倔强地与朝臣对视。
章公公侧身作揖,向朝臣呈递账册,“禀告魏大人,这个刁妇惯会了妖言惑众,信口雌黄。以保险商贸为由,蛊惑齐煊齐大人和尚书嫡子荣铭晟,他们这才做出这等违背规制的事情,请魏大人明察。”
“朝廷钦赐保险经营权,按章公公所言,朝廷也信了我的妖言惑众?圣上这个决定也是违背规则?”楚琰言之凿凿,章公公被气得脸色惨白,嘴角不自觉地抽搐。
楚琰乘胜追击地说道,“当初,魏大人也授意章公公全力支持朱元乾与民妇竞争保险经营权。现下保险业务出现分歧,想法子解决便是,何必推诿诬陷,让我一介民妇当替罪羊……”
“放肆,诋毁朝廷命官,拖出去杖责……”魏大人怒吼,惊堂木声震满堂。除了楚琰,其余的人都被震得瑟瑟发抖。
官兵正要上“大人声威盖世,民妇深表敬畏。皆因民妇说了几句实话,魏大人就要重罚民妇,恐百姓会谣传魏大人严刑逼供,颠倒黑白。”
“你,你……”魏大人猛然站起来,不过片刻,他便又平静下来,端起一贯的威仪,“章公公,传证人。”
楚琰闻声扭头,只见官兵把人带上堂前。原本鲜衣怒马、一表人才的荣铭晟,此刻神情萎靡,衣衫不整,举止间透出一种难掩的疲累与无助,仿佛所有的精神和力气都被耗尽了一般。他与楚琰的片刻对视,目光黯淡。
“荣铭晟,堂下这刁妇,你可认得?”魏大人话音刚落,荣铭晟稍稍侧头,并未敢扭头看她。
“认得。”
章公公见荣铭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荣公子,尚书府的前程和名望系在你一人身上。尚书大人被圣上斥责,家教不严。你可知,擅自挪用官银牟取私利,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楚琰,她在烙城经营保险业务时,确有招募股份……”荣铭晟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见荣铭晟得头埋得更低,魏大人指骨敲了几下案桌,“荣铭晟,本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供出指使之人,本官替你向圣上求情,还尚书府清白。”
楚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紧张得攥紧了衣袖,手心已然湿透,如临大敌,心理早已做好了准备。她咬紧下唇,又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来。
噤若寒蝉,视线聚焦在荣铭晟身上,他缓缓地点头,“好,我说。”
魏大人和章公公相视,奸邪一笑,楚琰眼中难掩失落,刚才支起来的身子瘫坐在地上。
“在下……相信楚琰的保险经营能力,遂执意要入股胡家,既助力当地保险事业发展,又能赚些银两,相得益彰。”荣铭晟声音平淡,堂上的魏打人和章公公脸却冷若寒霜。
惊堂震响,魏大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荣铭晟,你可知自己说啥?”
“清楚得很!家父一直教导在下,卖友求荣的事情我们荣家子孙绝不能做。跟楚琰,既是合作伙伴,更是朋友。”楚琰的表情从惊讶逐渐过度到感动,与荣铭晟相视一笑。
魏大人冷眸看他,嗤笑一声,“你爹、还有全家被你连累了,也在所不惜?”
“在下觉得,既然民间商贾百姓能入股保险业,可为何官府银钱就不能入股呢?”见章公公似要开头,荣铭晟打断道,“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不挣,那些贪官天天盘剥黎民百姓手里那点银钱,有意思吗?”
魏大人气得吹鼻子瞪眼儿,荣铭晟又恍若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啊,魏大人,我可没有说你的意思哈!”
魏大人气得脸色铁青,青筋暴跳,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鼻孔张大,呼吸急促,愤然拍下惊堂令,起身,“退堂,收押大牢,择日再审。”
……
阴冷的监牢里,楚琰靠着潮湿的墙角,坐在草堆上,透过小窗洞眺望着外面的月色。
思绪飘至那晚的竹林河岸,齐煊与楚琰在月下,缓缓靠近,楚琰因箭矢穿过而被推倒。
齐煊身上血肉模糊的伤痕,历历在目。
尚书府位高权重,尚且因此事受到牵连。齐煊不过是个小小的烙城县官,又怎能独善其身?挨一顿罚算是请的,重则削职流放、性命不保。楚琰并不后悔从事保险事业,却因自己屡屡连累了齐煊,心下真是过意不去。
“楚琰。”她闻声收回了思绪,只见荣铭晟蹲在监牢外。
楚琰迫不及待地爬向门口,“荣老板,你可知齐大人如今怎么样了?”
荣铭晟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楚琰自动脑补了一系列桥段,滥用酷刑、屈打成招、削职流放……
楚琰脸色沉重,试探性地问了句,“齐大人,他还……”
荣铭晟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此刻,楚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捂脸隐泣,“他乃世间难得的少年英才。十九岁中状元,入翰林院,二十五岁进内阁。大好的前程,就那么没了,终是我害了他……呜、呜、呜……”
荣铭晟看着正从外面进来的齐煊,一脸懵逼,直男如他,只能手伸过门洞,轻拍她,以示安慰。
“齐大人啊,您死得真冤呀!您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沉冤得雪、恶人有恶报、顺利出狱,重新经营保险、一本万利、出路遇贵人……”两个男人听到楚琰的呜咽,皆是一愣。
“本官还没升级成菩萨,没办法事事如你的愿。”齐煊淡然的声音在偌大的监狱里空荡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