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泉县光下面的村子,大大小小的就有七八个,赵家所在的大刘村是这几个村子里最大的一个,赵清父亲早年间在县城读过几年书,因相貌出众,被赵清母亲高清麦相中,结成夫妻,高清麦的父亲高明是县衙里一名吏官,司兵。
司兵在寻常也就是个普通的官职。
可新皇登基七年,这七年间,都在打仗。
打仗便需要征兵,于是司兵一职也就变得尤为重要。
前些年托定海大将军的福,将南方的几座城池收复,才安定了些日子,可如今听说北边又要打起来了,圣旨已下,每家至少要有一名男人从军。
于是高明便成了福泉县人人都想巴结之人。
不仅如此,赵母出嫁时高家陪嫁了铺子田地,每年光是靠收租,一家人便可以吃穿不愁了。
赵家如此家世,不仅在附近几个村里,就连县里也有许多要攀附之人,赵清刚过束发之年,就有人上门打听。
赵母只这一个独子,宝贝疙瘩似的疼着,加上自己的父亲在县里做官吏,习惯了别人的奉承和巴结,眼光早就高过头顶。
她早早地放出话来,自家儿子是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的,等成了状元、探花那一日,就是连公主他也配的。
赵母如此狂妄,如何能瞧得上自己?
苏石榴自嘲一笑,两世也与赵母见了几次,每次见面,都是自己小心讨好,而赵母则是高高在上,从不掩饰对苏石榴的厌恶。
答应让她进门,怕也只是因为拗不过自己那固执的儿子。
想到这,苏石榴像是下定决心般轻轻吐了一口气,袖中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她面露痛苦之色,额头上不断涌出虚汗,双手移到腹部,嘴里不断地叫喊着“疼……疼……”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痛得晕了过去,好在春桃眼疾手快,一把将苏石榴扶住,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再醒过来时,床边围满了人。
苏石榴仔细瞧了瞧,自家大伯母苏张氏、春桃姐、苏梨、李媒婆都在,心里便放心了,嘴角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笑容,身子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走进屋里,坐在床边,将手搭在石榴的手腕处,眼睛微闭,神情专注。
忽而,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眉头也越皱越紧。
苏张氏走上前,轻声问道:“刘大夫,我家侄女怎么样?”
“这…...”刘大夫支支吾吾地,看着满屋子的人一脸为难。
李媒婆是人精,一眼便读懂了大夫的意思,屋里人多,他想私下里跟苏家的人悄悄地说。
若是平日里,她也不想多操这份闲心。
可今日苏家小娘子当众晕倒,弄得人尽皆知,这门婚事又是她作保,如若诊断出有什么隐疾,回去那赵家婆娘非跟她拼命不可。
想到这,她端起茶碗,浅抿了一口,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石榴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对着刘大夫说:“刘大夫,屋里都是可信之人,您直说便可。”
见床上的姑娘说话,屋里众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刘大夫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姑娘四肢冰冷,有迟之脉,是为体寒,加上营血虚衰,恐…...恐…...”
李媒婆着急道:“恐什么?你这老头,快快直说!”
“恐难有孕!”
李媒婆神色一变,慌乱间手里的茶碗摔到地上,碎了一片。
“你这老头,可别号错了脉,坏了小娘子一辈子的前程。”
“老夫从医数十载,医人无数,收到的牌匾怕是比这小丫头的岁数还要多,怎会错断?”刘大夫胡子一吹,气得嚷嚷着要走。
“坏了。”李媒婆心里暗暗想到。
原本那赵高氏就没看上苏石榴,背地里就当着她的面咒骂过几次。小丫头,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狐媚样子,将她一贯听话的儿子迷得三魂去了七窍,只远远见过一面,便回家中闹着叫高氏去提亲。
高氏原本没答应,那赵清便以绝食威胁,饿了七天,人瘦了整整一大圈,当娘的岂能真的看自家儿子被活活饿死?
好不容易得了高氏的许可,赵清带着媒婆欢欢喜喜地提亲,眼看着两人的事情就要定了下来。
这苏家小娘子竟被诊出难以有孕……
这门亲事怕是要黄!
想到这她看向苏石榴的眼神中,增添了几分怜惜。
花朵一样的孩子,怎么就偏偏在今日……
石榴双眼微睁一副震惊的模样,然后又低下头去,双肩耸动,抽泣声渐渐传来。
自她重生以后,便每日服食寒茶,虽知道此举会伤及根里,此生都难以有孕,但为了退了与赵家这门婚事,她也别无他法。
赵清便是再喜欢自己,他的双亲,尤其是他母亲赵高氏也绝不会允许他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
思及此处,她的嘴角挂起一抹浅笑。
“刘大夫,你快别气。”苏张氏想着到手的聘礼就要飞了,着急将刘大夫拦住:“我家这侄女是个可怜的,幼时便没了爹娘,如今又被诊断出难以有孕,这叫她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呀!”
说着说着,苏张氏还流下了几行清泪。
“刘大夫,你再坐下喝杯茶歇一歇,给我侄女想一个良方,日后,我必定亲自送一副牌匾到您府上。”
“唉!”刘大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到桌子边坐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道:“我这里有一个药方,长期服用......或有奇效。”
如今的世道,有些药材比金银还贵,谁家也养不起一个药罐子,看着石榴花一般的面孔,刘大夫惋惜地摇摇头,留下药方后,便起身走了。
李媒婆这时才缓过神来,留下一句“家中还有事。”便随着刘大夫一起离开了。
知道李媒婆这是要去赵家回话,苏张氏着急去拉,一个没站稳,人重重地摔了下去,四仰八翻。
苏梨和春桃见状连忙去扶,苏张氏起身后,忙着去追李媒婆,几人在院子里拉拉扯扯好一会才散去。
等众人走远后,苏石榴强撑的眼皮才缓缓闭上。
这出戏,终于唱完了。
她,不用嫁入赵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