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雨至 第18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

傍晚，结束排练的赵锦雨走回府里，刚要推门进入，忽然听到周围传来异响。

循着响声寻找，竟发现一个陌生男人正举着相机到处拍照。

“你是谁。”

她立刻走上前。

被发现的男人并没有惊慌，反而十分礼貌的弯腰鞠躬，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山下松智。”

“山下松智？”赵锦雨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再次警惕质问道，“这里是我家，你刚才是在拍照吗？”

男人微笑点点头，带着口音继续回答，“不好意思，我只是在拍摄风景，苏州的山水和建筑都很美，所以忍不住拍下照片。”

“天已经快黑了，你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出来拍风景？”

“我来这里等人赴约，只是随手拍拍照片而已，这位小姐如果介意，我就不拍了。”说完，男人很快将相机收起来。

“山下先生！”

忽然府门被打开，只见赵锦雨的弟弟赵钰晟摆手一边摆手打招呼，一边朝他们走过来。

“姐姐，你怎么和山下先生在一起？”

“啊，我刚从学校回来，看到这位先生在附近拍照，觉得奇怪便上前问一下。”赵锦雨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和这男人认识，又不放心的确认一遍，“钰晟，你和他相熟吗？”

“嗯，这位山下先生是来自日本的摄影师，他在门口等我，我们约好和东卿哥还有其他几个朋友去餐厅吃饭。”

“日本的摄影师？”

看出赵锦雨的警觉，赵钰晟连忙走到替男人身前替他解释，“姐姐，山下先生是爱好和平的国际人士，刚来苏州没多久，还经常为城里的穷苦人家捐助善款，你千万不要多想。”

“原来是这样，刚刚非常抱歉，山下先生。”赵锦雨暂时松了一口气，友好的伸出手道歉。

“没关系，赵小姐没有见过我，对我有戒备也很正常，对了，赵小姐待会儿如果有空，也跟我们一起去饭局吗，正好大家可以深入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多谢山下先生的好意，但我还有一些事情未做，就不与你们同去了。”

“好吧，赵小姐，那我们改日再聚。”

赵锦雨客套推辞，山下也没再勉强邀请，与她握手告别。

赵钰晟和山下结伴离去，赵锦雨却偷偷转回身，盯着这个拿着相机的男人的背影，心里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的奇怪。

“锦雨。”

门里又探出一抹身影，打断了她杂乱的思绪。

“姜绣宁！你是在门口等我吗？”赵锦雨立即小跑上前，拉过身前人的手往府里走，“我不是说今天要在学校排练话剧，不让你等我嘛。”

“我知道，可是我想等你。”

姜绣宁无心的脱口一句，转头正对上旁边因听到这话而兴奋扑闪的眼睛。

“我，我……”赶紧收回视线，她不好意思的侧过头，绞尽脑汁转移话题。“锦雨，你……你说的话剧是什么东西？我还从没听别人说过。”

赵锦雨想了想，解释道，“话剧就是西方的一种舞台表演形式，像咱们的京剧和昆曲一样。我们接下来打算表演一出很有名的戏，罗密欧与朱丽叶，有人称他们是西方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我在里面反串男主角罗密欧。”

“梁山伯和祝英台，那岂不是悲剧？”

“确实是悲剧。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家族之间是世仇，可他们却偶然在宴会上一见钟情，一发不可收拾的坠入爱河，甚至在修道院偷偷举行了婚礼，但后来发生变故，罗密欧被流放出城，朱丽叶也被逼着嫁给别人。为了和心上人远走高飞，朱丽叶服下假死药，罗密欧却没能及时收到正确的消息，喝下毒药倒在爱人的墓穴旁。等朱丽叶醒来，一切都已经晚了，最后她悲痛万分的拔出罗密欧的剑，殉情而去。”

讲完这个故事，二人都陷入沉默。姜绣宁被如此惨烈的结局深深触动，辞藻匮乏的她想不出话来表达此时的感受，只能发出一句叹息，“真的……太可惜了。”

赵锦雨也忽然想起学姐对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看法，人应该尽情爱自己想爱的，不论阶级，身份或是性别。

心绪伴随着深夏的蝉鸣声躁动不已，仿佛催促她不要再等待，或许这一刻，自己必须勇敢的迈出第一步。

“虽然他们的结局让人惋惜，但如果我真的是罗密欧，我也会不顾一切去爱我爱的人，不论她是什么身份，不论家人怎样反对，哪怕是死，我也甘愿。”话音停顿，她转过头，认真又忐忑的望向身边人，“只是不知道朱丽叶会不会像我爱她那样……爱着我。”

“朱丽叶？锦雨很喜爱这个角色吗？”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我和你……唉，算了。”

讲故事的人借故事诉说自己的心意，身旁人却好像没听明白，反倒令说者陷入不知再怎样开口的懊恼中，脸颊憋得通红。

“锦雨，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姜绣宁观察到她的变化，赶紧伸出手，小心触摸越来越烫的脸颊。

“没，没有，可能是傍晚风大，我有些着凉了。”

“是不是发烧了，我这就去给你熬药。”

“不用不用，我歇一会儿就好了，我先回房了！”

赵锦雨拉住刚想动身的人，闷头逃离她身边，下一刻，自己突然想到还有话没说，又跨步折返回来，从兜里递出一张话剧票。

“对了，我和同学们很快就会在苏州大剧场演出，大概要演半个多月，每场话剧我都会给你留一张票，你一定要来看。”

“嗯，好。”

得到肯定的答复，赵锦雨重新抬起脚步快速离开，留下姜绣宁拿着票在原地一头雾水。

……

不久后，学生们的话剧在城中演出，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只要赵锦雨站在台上，台下一定会出现姜绣宁的身影。为了吸引更多人买票观看，几乎每晚赵锦雨都会找帮忙姜绣宁对台词，演技又精进了许多。

今天是剧场的最后一次演出，观众们纷纷落座，等待台上帷幕拉开。然而此时幕后一片混乱，因为女主角突然不见踪影。

“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于娇娇呢？”

众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焦急寻找，下一刻，只见吴惠珍急冲冲闯进化妆室。

“我找到了！于娇娇她刚才突然肚子疼，晕倒在休息室里了。”

“晕倒？怎么会突然晕倒呢，她现在怎么样，用不用去医院？”已经装扮好的赵锦雨走过来，担忧问道。

“估计是这两天演出太频繁累坏了身子，现在已经醒过来吃了药，但身体还很虚弱，肯定是上不了台了。”

“上不了台？这该怎么办啊……”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大家别慌。”李姝君镇定拾起散落在化妆椅上的演出服，递给面前一路赶来还在平稳呼吸的人，“吴惠珍，你换上朱丽叶的服装，代替于娇娇上台。”

“什么？我？”吴慧珍连连摆手，“不行啊学姐，我一次都没演过。”

“惠珍，你们道具组有两个人，而且排练的时候你全程都在旁边，剧本也是你亲自修改，没人比你更了解人物台词和走位。现在观众都已经进场，我们不能言而无信的退票，只能辛苦你演这最后一场。”

“学姐，这些我都知道，我虽然记得台词，但一上台就紧张流汗，完全说不出话，我……我真的不行。”

赵锦雨看出吴惠珍的为难，接着帮她解释，“是啊，她从没排练过戏，不适合演戏份很重的女主角，还是换个人比较好。”

这下让李姝君犯了难，面带愁容的环视屋内，“可眼下情况紧急，谁能演朱丽叶呢……”

但她们本就人手紧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和任务，实在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记住女主角的台词。同学们唉声叹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可以吗？”化妆室外突然有人敲门询问，打破了室内的低沉气压。

大家惊讶的看着这人自告奋勇走进，最惊讶的当属赵锦雨。

“姜绣宁，你怎么来了？”

李姝君走到姜绣宁跟前，“我记得你，你不是锦雨学妹的朋友吗？”

“是的，我是来后台找锦雨的，刚才听到你们说缺人演朱丽叶。”姜绣宁看了一眼赵锦雨，又重新看向学姐，深吸一口气道，“你们的话剧每一场我都有看，空闲的时候还帮锦雨练习台词，对里面的故事情节都很熟悉，如果你们着急找人选，也许可以……让我试试。”

赵锦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没想到她竟愿意抛头露面在舞台上表演。台下观众那么多，不知道姜绣宁会不会紧张害怕。

“好……好，太感谢你了。”马上演出开始，李姝君没有过多犹豫，不尽感激的把手中裙子递出，“大家快给姜小姐化妆，换上演出服。”

在学姐的指挥下，同学们立即回过神行动起来，只剩一个人依然不放心的站在原地。

姜绣宁迈步走近，微笑握住她的手。

“锦雨，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看她自信坚定的样子，面前人终于收起担忧的目光，回以一笑，“嗯，我相信。”

……

台上，红绒帷幕缓缓拉开，终于到了女主角上场。

一场贵族舞会中，戴着华丽面具的罗密欧被朱丽叶的美貌吸引，丢了魂般走到她身边，这是男女主一见钟情的重要一幕。

姜绣宁顶着一头厚重的金黄卷发，从未穿过的欧式大摆裙压得她喘不过气。突然，场内灯光声响全部熄灭，只留两束聚光灯打在二人身上，台下期待的目光齐刷刷涌来。

这一瞬，耳朵嗡鸣，时间放慢，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加重，姜绣宁全然忘记自己该做的动作和该说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