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盈溪 第3章 红日

“公子说的话，小女子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谷盈溪以为他是在通缉令上的告示上见过自己的画像，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他认出来了……

男子：“我知道你是谷大夫的女儿。”

谷盈溪知道自己瞒不了他：“公子，我爹是冤死的，告示上所言并非事实……”

“那是知府造谣，我自是不信。”

男子没有告诉他，自己根本没见过什么通缉令，而是认出她是谷大夫的女儿之时，便已猜出知府现在肯定在通缉捉拿她。

其实这已经是男子第三次遇到谷盈溪，第一次是他还簪子给她，第二次是在刑场。

先前在刑场，他害怕谷盈溪这样不顾一切的去劫法场会惹祸上身，所以才点了她的穴道，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公子当真不信？”

谷盈溪有些纳闷，即使算上还簪子的那次，自己跟这个男子也才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他为什么这么信任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就因为自己救过他？

男子没有回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如今知府正满城通缉你，你留在朝歌城中始终不是办法……你可愿随我回东离？”

东离、北辰、西夏三国瓜分中原大地，剩余的地方大部分是蛮夷的属地。北辰兵力最强，东离次之，西夏兵力最弱。

朝歌城属于北辰的领地。

在他开口问之前，谷盈溪倒是未曾考虑过自己的去处……

她沉默片刻，道：“小女子愿与公子同去，待此事的风头过去，再回朝歌。”

……

男子去集市上买了一辆马车，在车上备了点饮水和食物，便带着谷盈溪一起上路。

眼下正值省春时节，可在离开朝歌城的那天，却罕见的下了一场大雪。这是开春后的最后一场雪，此后天气便会彻底转暖。

谷盈溪还记得自己刚到朝歌城那日，同样也是盛春，杨柳依依，将湖水映得翡翠一般绿。

而离别的这日，却是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街上行人撑的油纸伞在白雪的衬托下更加鲜艳，成了雪城里仅剩的色彩。好似洁白无瑕的纸上不慎落了几滴胭脂，饱满的色彩溢出胭脂，在一片白里轻轻流淌。

车内少女抬起纤纤玉手，撩拨车帘，回头最后望了一眼朝歌城的雪景。她要离开这座自己生活了七年的城市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等她再次掀开车帘时，外面的雪早已融化，瑰丽的雪景变成了江南小镇。

两人赶了五天的路，终于到达东离的霜华城。

进城后，谷盈溪本以为男子会将她带到自己府上，或是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走。可没想到男子却没有丝毫要停车的意思，而是驾车出城，将她带到山林里……

谷盈溪立即警惕起来：“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用鞭子抽打着马背，加快速度。

她见形式不对，慌忙唤道：“公子，快停下！”

“……”

“快停车！”

男子丝毫不予理会。

行驶速度过快，加上道路不平，车颠得厉害，谷盈溪只觉自己的心肝肺都快被颠出来了，脸色发白。

她掀开帘子看了一下，心想如果在车速这么快的情况下从车上跳下去，必然会摔成重伤。

犹豫片刻，她还是决定冒险赌一把，提起裙裾，准备趁男子不注意偷偷跳下车，逃走。

没想到此举被男子注意到了，他二话不说，一拉缰绳，从马上下来，三下五除二的将谷盈溪捆起来，绑在车上。

他本以为谷盈溪这时会用粗野的话辱骂他，没想到，少女的声音和她平常一样柔和：“我本以为公子是个好人，不会加害于我。”

男子听到这话，皱了一下眉，随即便无视车上的少女，拼命驱车赶路，沿着唯一的小道驶往山林深处。

……

夜色四溢，周围的景物黯淡无光，唯有皓月与星辰交相辉映。

随着“吁——”的一声，谷盈溪感到马车逐渐平稳，才知车已停下。

男子熟练的将谷盈溪解开，她被绑的时间太长，身上都被勒出几道深深的红印。

他本以为一解开她，谷盈溪就会逃，可是她却没有，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男子好奇道：“你为什么不跑？”

谷盈溪道：“我能跑的掉吗？还不是会给你抓回来。”

男子听毕，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事实证明，他没有选错人。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座阁楼面前，其上挂着一块匾，写着“红日”两个字，通过窗户隐约可见屋内微弱的灯火。

两个看守的侍卫向男子鞠躬，道：“梅将军好。”

原来，她救的这个男子，便是敌国的将领梅山庭。

梅山庭十五岁从军，数年来为东离立下过不少汉马功劳，年纪轻轻威名就已传遍五湖四海。

曾经东离攻打北辰时，有一个城池的守将听说敌国的统兵将军是梅山庭，吓得直接开城献降。

谷盈溪是矜持守礼的女子，过去虽很少出闺门，但梅将军的威名还是有所耳闻。

此刻，她心中充满了疑问，梅山庭为什么会出现在朝歌城？又为什么会将她带到东离来？原因肯定不是单纯为了帮她躲避通缉……

屋里走出一个身着黑衣、手执短刀的蒙面人。

刀刃上血迹斑斑，他双手握着刀柄，刀刃朝下，对梅山庭行礼：“将军，您回来了。”

梅山庭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摊开手掌向上抬了抬，示意他平身。

随后，他问道：“之前让你办的事，都处理妥当了吗？”

黑衣人道：“将军，并非属下无能，而是……”

他的话没还说完，便被梅山庭不客气的打断：“我明白的，卓萧，你无需多言。”

被叫做卓萧的黑衣人道：“将军，那……”

“这位是给你们新添的人手”

梅山庭的眼神在谷盈溪身上一扫。

“好的，将军。”

卓萧见到谷盈溪，心里咯噔一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得如此貌美的女子。

他并不知道梅山庭的想法，只觉得将如此绝色佳丽用做杀手简直就是暴遣天物。

何况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根本不具备做杀手的潜质……

梅山庭将卓萧唤到一旁，道：“借一步说话。”

随后，他告诉卓萧：“这个女子需要你特别关照，不能用训练其他人的方法训练她。”

卓萧：“将军，您是说……”

梅山庭：“此女有妙手回春之术，善医者也必善用药，可以让她给其他成员传授一些施毒解毒的方法……可她过于心善，且体质偏弱，只怕执行任务时出手不够果断，会吃亏。她要成为一名职业杀手，还缺乏训练。”

他三言两语间便已将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子分析透彻。

杀人容易，可借着给人治病的名义杀人，或不留破绽、让人连死因都查不出却不容易。但对谷盈溪来说，这不难做到，只要她将自己掌握的药理知识“运用得当”，绝对能胜过其他所有杀手，能帮梅山庭解决一些其他杀手以往难以应付的目标。

况且，红日中优秀的杀手不胜枚举，还缺什么呢？缺的就是一个医术精湛、能在别的杀手受伤时为其治伤的“大夫”。

以上这些，也是梅山庭将谷盈溪带回训练营的原因……

……

卓萧请示道：“那属下就在以往的基础上，加大强度训练她？”

梅山庭：“我正有此意，但是不能像训练其他人一样，将她弄得非死既伤，她的命一定得给我留着。”

卓萧还没来得及应承，梅山庭便补充道：“本将军下次来的时候若是见不着她，你知道后果。”

卓萧：“属下定不会让将军失望。”

……

“姑娘，请随我来吧。”

卓萧将谷盈溪领进阁楼。

他边带她参观边为其讲解：“姑娘，想必梅将军已经告诉过你，你对红日应该已经有一定的了解。我们的训练分为五个方面，平衡训练、灵敏训练、持久力训练、力量训练、特殊技巧训练。半年以后，你就可以单独出去执行任务了……”

谷盈溪听得一脸茫然，什么训练？又要去执行什么任务？

卓萧把她带到寝屋，便回去就寝。

可谷盈溪却怎么也睡不着，随便找了个人，向他打听有关红日的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红日到底是什么地方，梅将军训练我们，又要做什么？”

那人看上去并不是很愿意说这些，出于礼貌，才敷衍的回答：“小姑娘，梅将军是什么人物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敌国，都不乏仇家，可又不方便自己亲自动手，你说他训练我们能做什么？唉，不说也罢……”

原来“红日”是梅山庭秘密组织的杀手训练营，而梅山庭将她带回来，就是为了把她训练成自己的杀手。报恩是假，想利用她才是真……

次日天不见亮，谷盈溪便跟红日里其他的成员一起被带到了训练场。

知道训练是为了做杀手后，她说什么也不肯配合。卓萧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姑娘，梅将军收留了你，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明白吗？”

知恩图报？所以做他的杀手，帮他去杀人，就是报恩的方式吗？

自己都不用出手，就可以借别人的手杀自己仇家，让别人替自己承担所有的罪孽？

梅山庭，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那日你我在山洞里相遇，你性命垂危，我出手相救，可是现在你却让我觉得，救你成了我的罪过……

……

现在正在进行的平衡训练。

所谓平衡训练，首先从走竹竿开始，至能立于滚圆竹竿上而不滑倒，将竹竿升离地面三尺左右。继续走竹竿，练到行动自如，继续增高竹竿高度，直至三四十尺高度为止。至此身不畏高，翻腾跳扎，如履平地。

具备这样的平衡能力后，才能在屋顶、墙头及树木上行走如飞。

“啊——”

一个男子脚底打滑，不慎从竹竿上摔了下来。

看上去是摔得很疼，却强压着不唤出声。

他似乎很怕卓萧的样子，拖着身子爬到卓萧脚边，抓住他的衣角：“大人，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吧，刚才真的是意外。”

卓萧道：“没用的东西，练了这么久也就这个样子……”

随后，他吩咐身边的人：“将他绑起来，戴上脚铐，丢到河里去。”

男子吓得面如土色，拼命磕头求饶，把额头都磕破了：“大人，饶命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好好训练的……”

谷盈溪于心不忍：“求你饶了他吧……”

卓萧想了想，妥协道：“那你愿意好好训练吗？只要你愿意好好训练，我愿意对他网开一面。”

谷盈溪：“我答应你，我会好好训练的。”

她心想眼下先应付过去再说，暂时听从他们的安排参加训练也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到时如果真的让她去执行任务，她也可以浑水摸鱼。

红日里没有女子，起初卓萧还不知如何替谷盈溪安排住宿，随后终于给他想到一个可以和谷盈溪同住的人——李君珂。

她是在谷盈溪来之前红日里唯一的女性，也是红日中最神秘的成员，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据说她的一身武功早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并且很擅长使用暗器，一般情况下二三十个成年男子近不了她的身……

李君珂容貌虽然艳丽，但性情喜怒无常 ，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温婉。平常寡言少语，发怒的时候那股子狠劲更甚男儿，红日里的成员大部分都怕她。

经她训练的人各个杀人不眨眼……

卓萧把谷盈溪带到李君珂的房里，谷盈溪见她漆黑的眸子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赤红色的唇瓣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

李君珂对这个陌生的即将与自己同住的陌生女孩是带有一丝鄙夷之心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安排这样的人与自己同住，总想光是长得标致有什么用？性子懦弱，身体又弱不禁风的，说句不好听的，就连一个未成年的男子想要占她的便宜，她都毫无反抗能力。

因此，李君珂极少主动搭理她，谷盈溪偏巧也不是多话的人，所以两人在同住很长一段时间后，说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

距谷盈溪来红日已有六月有余，这六个月的时间成为了一段她永生难忘的回忆。

一天只能睡三个时辰，却要经受高强度的体能训练。

由于时而隐身于树上、房梁上，要成为一名专业的杀手，是绝对不能发福的。所以他们要严格控制体重，平时的食物以五谷杂粮为主 。

可卓萧说谷盈溪体质孱弱，加之食量偏小，故而让她多吃一点肉类、奶蛋类的食物。

她以前喜静，现在却被迫从事大量的体能训练，例如奔跑……

虽然她目前还远不能和专业的杀手相提并论，但比起刚来的时候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体魄强健了不少。

这天，卓萧陪着梅山庭来检查特训的成果，卓萧本来挑了几个最为出众的成员叫他们给梅山庭展示，可梅山庭提出要看他当初带回来的那位姑娘的情况。

卓萧只能将谷盈溪叫出来：“盈溪小姐，让将军看看你的训练成果吧。”

在“平衡训练”的检查中，谷盈溪表现出众，仅仅半年的训练，就能在竹竿上如履平地。

可是“灵敏训练”的检查，就让她原形毕露。

检查方式是让她跳过插满刀片的绳子。

训练的时候她都完成的很好，可这次她过于紧张，脚不小心踩到了绳子，被刀片割了几道口子。

她顿时感到一股灼烧般的疼痛……

卓萧急忙求情道：“将军，她平时练得很好的，只是太紧张了，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随后，他用命令的口吻对谷盈溪道：“还愣着干吗，快给将军再演示一次！”

谷盈溪如果考核不通过，就代表他这个做都尉的也有失职。

就在谷盈溪咬牙准备再次演示时，却被梅山庭制止。

他缓缓道：“不用了，卓萧，我看她做得很好，可以去执行任务了……”

梅山庭认为谷盈溪目前最需要的不是训练，而是抛弃泛滥的同情心，所以应该让她亲自去执行任务，锻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