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泣泪 第4章 第 4 章

两层的建筑，25个房间，远处是看不到边界的森林。人工水池里还有几只正在戏水的天鹅。官浔住在二楼，走廊尽头是专属于库格莱德母亲的房间，房间里的鲜花每天都会更新。

库格莱德的母亲，许代洛佩，蒂墨忒西优秀的星际地质学家和探险家，在库格莱德14岁那年因为突发事故去世。

官浔好奇过为什么库格莱德的姓氏跟在他母亲那里，他父亲当时可是奈普洛卡军衔最高的指挥官。后来他想蒂墨忒西的规矩也许就是这样，加上库格莱德本人极不愿意放弃蒂墨忒西公民身份到奈普洛卡，这件看起来不合理的事情也变得合理了。

那天之后，库格莱德立马走了，走之前甩下一句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奈普洛卡的居住权对于他们这些生在博克玛尔星球上的人来说难度不小，官浔这种“顽固”派根本不会看上这种东西，现在倒是先比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吹嘘奈普洛卡的人先拿到。

现实是最佳的喜剧。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浴缸里的水溢出，或是水流或是滴滴答答落入鹅卵石下的溢水池。浴缸正对着洗手池，巨大的落地窗引入奢侈的阳光，窗外依旧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连成片看不到尽头。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没入水中，这是官浔的习惯，想要冷静就潜入水中。故乡给他的记忆就剩这么点。

那时饿得奄奄一息的官浔被希寥加捡到，被喂了几口糖水的官浔，一恢复精神，说什么都要跟舰队走。希寥加无奈地告诫他，跟舰队走，也许就再也回不到故乡。

希寥加的话是真的，他再也没有回到西斯官亚浔亚宁。

事实上，他也不能回去，西斯官亚浔亚宁早已被炸得不成样子，毁得最轻的地方，土壤层也飞走了五米。

破开水面，官浔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现在的他一无所有，除了名字。

故乡的名字很长，他看过别人写过但自己不会写，一写全是错的，希寥加问他名字，他也不肯说，实在没办法，希寥加圈了在两个还在谱上的拼写，组了名字替他写上。

驱赶他向前的动力仅仅是不想继续捡别人不要的白菜根生啃，对故乡的记忆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拥有者进入。”

官浔疑惑地招手让协助机器人过来，调出监控查看。房屋是很久以前的设计，太过时新的科技和房屋并不匹配，换作其他住宅，早就挥手可看监控。

“普莉亚宁？”官浔说完这句话，协助机器人上弹出一条警告消息。

“五分钟内到客厅。”

蒂墨忒西和奈普洛卡最近都是公休月，普莉亚宁原本准备去哪里旅游放松心情，通讯终端突然提示她那个弟弟去了奈普洛卡的庄园。普莉亚宁顿感不妙，随手刷了飞行器想要看看她这个弟弟到底搞什么事情，她心事重重，连女儿的拥抱都敷衍过去。

官浔并不是故意只在外面套了浴袍坐在普莉亚宁对面。五分钟的时间可来不及做多余的事情。

别墅两层加起来五个浴室，他今天挑了个最大的洗澡放松一下，很凑巧也很不幸。

“官浔是吧，我认识你，那年你们一起坐花车，我弟还把花环套你头上，”坐着的普莉亚宁往前靠了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时要跟你一辈子在一起了。”

“要谈什么吗？”

“他接你出来的？”

官浔选择表面上维持和气，缓缓地说：“库知道你来吗？”

普莉亚宁听到这个称呼皱起眉头，尽量平静地说：“他没必要知道。我解决你就够了。”

“那我想他还是知道比较好。”

普莉亚宁听了快速眨了两下眼睛，自从两人分手，她还以为已经大结局了。当时全家人都为库格莱德谈了个这样的男友头疼不已，后面库格莱德做出的出格事更是证明了这点，知道官浔彻底没机会跟库格莱德接触后，普莉亚宁松了一大口气。

“不敢和我正面谈谈？托辛顿港的前任机枢总长就这么胆小？”说话间，普莉亚宁用她金棕色的眼睛扫了扫官浔。

“我又没有求他来救我。”说完，官浔随手抄起桌面的尖锐装饰物，狠狠插进漂浮的协助机器人的视感口，破开的地方立即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在彻底运作前发出所有的警报。

库格莱德当时走得挺果断，到了驻地又开始纠结，他捂住脸，闭上蓝紫色的眼睛，散发的气场让路过的组员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第二天早上，库格莱德在简易显示屏上布置计划，平常十分沉默的一个组员频频举手，库格莱德原以为他终于要问出什么建设性的问题时，结果他蹭得一下站起来，指着堆在旁边的奈普洛卡终端，说，它一直发光哎。

“发什么光？坏了不成？”库格莱德边抱怨边抽出查看，一看心里一惊，抓起身边的外套就要走，走到外面才想起来任务没有布置完成，连忙让副手继续分发任务。

“组长，如果你实在着急，你可以走快速通道。”

“谁搞的快速通道？”

“我们那个……就是……嗯……有天……就是……悄悄……搞的。”

库格莱德深吸一口气后闭上眼睛，他的同事提醒过他，如果带的队伍里基本是学生的话，你最好小心他们有什么奇思妙想。库格莱德按了按眉心，反复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接着他扫了圈剩余的人，压着嗓子说了句谢谢后快速离开。

飞行器面板上的通讯请求，普莉亚宁的名字一直在跳出来，库格莱德犹豫了很久，还是任由名字在跳。

等到走下飞行器，老远就能看到一堆警戒机器人正在朝这边走来。普莉亚宁站在那，她看到库格莱德，冷冷地抱起臂。

“两天也等不了？”

“博克玛尔现在……”

“进去说！”

玄关处，普莉亚宁手起手落，直接给她一米九三的弟弟头上来了一下，动作很慢，库格莱德完全能躲过，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挨这一下，他麻烦更大。

“你现在真厉害，库利。”

客厅里，官浔站到一边，他还倒了一杯热水，正准备静静看这两姐弟争执，就被普莉亚宁“友好”地请离了。

“博克玛尔现在形成了撤离潮，考虑到他的安全，我才……”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跟你那个奈普洛卡的谁谁扯上任何关系？！你去读联合军校，已经两清了！我们不欠他的。他装什么深情，前后不算我们的妈妈，已经是四任妻子！七个孩子！他一点都不在乎你，他就是想看你跟他们的孩子厮杀，然后给优胜者颁奖章，最后继承他那套狗屎一样的逻辑！你清醒一点！库利！”

库格莱德视线偏向一边，用沉默回答她。普莉亚宁看到他这个反应，边扶额边冷笑起来。

她至今还记得，因为库格莱德当时是那个奈普洛卡军衔最高的指挥官唯一的小孩，所以从来没有受过他照顾的库格莱德就要放弃他原先的学业去联合军校。

到学校后，库格莱德的父亲拉瓦齐托上将又想锻炼他，紧接着，库格莱德又和蒂墨忒西派过去的学生分开，一个人去住另一个校区，最后还被分到了最差的宿舍，跟官浔做室友。

“两天能发生很多事情。”

普莉亚宁轻笑一声，边走边说：“我发现了，库利，他玩你比玩狗容易，他跟狗有语言障碍，跟你没有。”

库格莱德站在原地不动，声音吞在嗓子里出不来。

“我跟他分手了，我完全是出于……”

“怜悯？同情？还是什么？你为什么又要跟他扯上关系？你能告诉我吗？啊？！我非常不理解！我都要怀疑你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

桌子拍得响，对面人显然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低着头，看上去一副没脾气的样子。

怪不得普莉亚宁失态，官浔实在不是个很好的恋爱对象，也许很好还要换成差劲才比较合适。

普莉亚宁只能觉得她的弟弟是个喜欢收集的勋章脑子，这是唯一能说服她的理由。

她总是想着库格莱德是因为官浔晃啊晃的勋章，博克玛尔的、奈普洛卡的和蒂墨忒西的，加在一起，沉甸甸的一摞，一般长相的人也能瞬间光芒万丈。

“我不想让他死。”

“所以你要对他所有人生的不幸负责？你是他的谁啊？你认识他以后脑子坏掉啦？中间治好了，一见面又复发啦？”

“这是我的私事。”

“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官浔有优点，你不要这么说他。”

“你评价博克玛尔托辛顿港的前任机枢总长，是，还有优点啊？你是幼稚还是蠢？还是又蠢又幼稚？”

“他经历了很多事情。”

“跟你有关系吗？你是蒂墨忒西人，他是博克玛尔人，你走的哪门子的共情路？你觉得你在演什么感天动地的剧情？”

“我不是站在曾经是恋人的立场去共情他。我帮他最后一次。”

普莉亚宁听到后，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撑住一旁的桌子，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她能怎么样？许代洛佩妈妈录的遗言里跟她说，要看着库格莱德好好长大，不要让他的父亲伤害他，她哪条都没有做到。

许代洛佩的纪念小碑还在纪念堂里，普莉亚宁却要眼睁睁看她的儿子往火坑里跳。

“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话。”

如果是以前的官浔，他估计会选择非常“巧合”地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普莉亚宁是库格莱德的家人，他会很在乎普莉亚宁的评价。

现在的官浔？他已经走到最远的房间，打开房门，走到露台，远眺森林看不到的边际。

以前在乎，现在不在乎，他也没有立场在乎，男友这种身份，无论是不是现任，都没什么用。

他们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想的做的实在差太多，分手是这段关系的必然性结局。

年轻的时候都天真，觉得跨星球跨文化又怎么样，相爱就可以了。

简而言之，官浔已经不是能坦然面对跟他父亲般的希寥加说我就是爱库格莱德的年纪，那种在他人生中少见的场景早就被其他东西撞得七零八碎，消失在过去。

身后的门被敲响，官浔转过身，正好对上库格莱德的视线。

“你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普莉亚宁走了？”

“走了。”

“你父亲快要来找我了，奈普洛卡的公休假什么时候结束？”

“还有15天。”

“六天内，你父亲肯定会找上我。”

“到时候再说。地质队的工作快结束了，我也要抽出时间去陪女儿。”库格莱德说完，站在原地，等官浔问他些问题，然后他再把蒂墨忒西特殊的家庭模式再说一遍，尽管这些，他早在他20岁生日那天晚上就跟官浔说过。

“你在等我问你为什么有个女儿？你们那里不是都把姐妹的孩子叫成自己的小孩吗？”

“你还记得？”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忘记？”

“也对，你以前是希寥加的参谋长，我不该低估你的工作能力。”

“做参谋长不需要记这些。”

“这是一种被动技能，你不是主动要记住这些。”库格莱德说话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能换种方式说话吗？这样说话真的很累。”

“什么方式……”

带有寒意的双手来没有来得及捧上库格莱德的脸颊，一下就被狠狠打落。

“我说过，不要跟我玩这种把戏！你一点都不尊重我！我救你是因为我想救你，后果我能承担！”

在异星球，面对曾经的恋人，情啊爱啊的说不出口，对方也拒绝了吻。

库格莱德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失态，对方只是自己的前男友。

“小浔，我希望你下次至少像个正常人，而不是现在这样。”

房间里又留下官浔一个人，不过不要紧，他已经习惯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