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 第8章 第八章

葬礼当天，天还未全亮，镇长就带着十几人乌泱泱的进门，周县的头面人物们悉数到场，那阵仗着实惊了乔家人一跳。

乔行简退休前只是一名小镇老师，他的葬礼能整出这么大动静完全是因为他的养女，如今S市商界风头最盛的人物，顾氏集团掌舵人。

乔玉君，也就是如今的顾氏总裁，顾玉君。在乔玉君十七岁被顾家认回后就改回原本的姓氏。

近些年，顾氏集团的商业板块逐渐从沿海的S市往内陆拓展，顾氏在内地注入资金最多的项目去年在C市落地。那个项目不挣钱，一向看重利益的顾氏却占了七成份额。只因那个项目有助于乡镇发展，且石桥镇也被划分到项目区域内。除开那项利于石桥镇的投资外，顾玉君还将以个人名义在石桥镇捐资修缮一座桥和两栋教学楼。

顾玉君的种种举动让知晓两人关系的人明了乔行简在她心中的分量。镇长等人自然没道理怠慢乔行简，早早赶来以表重视和尊敬。

众人在灵堂吊唁一番，小做停留，镇长又领着人去到镇子口的桥头等候。

相比这群人，乔家人对顾玉君将要到来一事倒是态度平平。

乔家和顾玉君之间有一笔算不清的糊涂账，宋乔后来再被接纳全因当事人明事理念旧情。

晨曦中，一列车队缓缓驶向镇子，打头的是一辆顶配国雅。

在车队即将抵达镇子时，车辆的顺序发生变化，前四辆车缓缓减速，让余下的车子越过它们驶在前面。

等在桥头的众人只见一个车队匀速驶来，前几部车依次停在他们面前，而驶在末尾的四辆车未作停顿，径直往镇里开去。

那四台车的豪华程度是停下车辆不能比的，里面人的身份不言而喻，镇长眼神示意，一辆一直打着火的公务车立即跟上去给前面的车引路。

镇长笑脸盈盈的迎上面前的车上下来两人，其中的中年男人热络的和他握手问好，并递去自己的名片。

“王镇长，久仰大名，我是顾总派来与贵镇接洽捐缮事宜的负责人。丧亲之痛，顾总心力交瘁，无力他顾，相关细节已交由我全权负责。”

王镇长接过名片，爽朗一笑，然后语气自责的说：“是我考虑不周。”

镇长意料之中的结果，顾氏集团已提前打过招呼不必接待，但顾玉君作为造福小镇的捐助人，她回到这里，要是自己完全忽视自然也是不行的。

虽未见到顾玉君本人，但不影响镇长此时心中的激动之情。顾玉君带了专人回来接洽，便利镇民的桥和孩子们的教学楼必然是稳了。

顾玉君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保养得宜的脸上尽是疲惫。她身旁的沈烨刻意压低声音接听电话，顾玉君从他的应答中辩出电话是谁打来的。

沈烨挂了电话，正犹豫要不要现在将事情告知顾玉君，顾玉君却先开口问了。

“结果如何？”

“遗体已经白骨化，衣物高度腐烂。遗物中没有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DNA样本库里也没有与他匹配的样本，所以，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

“做亲缘鉴定吧。”

“已经派人去找了，我记得他有个妹妹，后来远嫁去了北方。”

“我的意思是，让阿乔和他做亲缘鉴定。”

“要不，还是等那边的消息吧，我们的人已经出发去找了。”

“不用费这个功夫了，况且，有些事情是时候让他知道了。”

车窗外掠过的街景是顾玉君记忆中的模样，离开二十余年，再归来，小镇风貌依旧。

眼前的一切不枉费她这些年的血雨腥风，宋家和顾氏尽在掌握之中，她终于无所顾忌。

车队的尾车停在通向殡仪馆所在山坡的唯一路口，第二辆的安保车提速，先行去探查情况，只余头车和顾玉君所乘车辆随着镇长安排的车辆向上开。

“顾总、沈总，排查完毕，确认安全。”，前舱的助理通过车内通信系统将安保队长的回复转达给两人。

顾玉君冷冷撇了沈烨一眼，她的出行安全一向由他负责。

她之前就告诉沈烨要一切从简，不要惊扰参加葬礼的其他人。这次人少带了很多，但流程一样不少，这让顾玉君十分不满。

沈烨知道顾玉君的顾虑，柔声解释，“都是便装。”

闻言，顾玉君脸色稍微好了一些。

车子抵达殡仪馆，侯在大门口的保镖们小跑上前替顾玉君和沈烨开车门。车子的私密性极好，车门打开后，高墙内的哀乐和宾客朋的说话声才传进车内人的耳朵里。

“玉君，到了。”,沈烨小声提醒，顾玉君才找回刚才丢掉的那一缕魂魄。

顾玉君下车，双脚刚踩在地上就觉脑袋一阵眩晕，摇晃两下才堪堪站稳，沈烨两步跨到顾玉君身边将她扶住。

商海沉浮，步步维艰，出现在顾玉君脸上的只有无畏的表情和坚毅的眼神。此刻，顾玉君失神落魄的模样让沈烨面露担忧。

“没事。”，顾玉君摆手，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到往常的从容做派。

顾玉君昂首，阔步往门里走。她表情郑重，仿若门里是一间即将举行一场重要谈判的会议室。

乔行简灵堂外的空地上站着许多宾朋，互相之间熟悉的人自动站在一起，随意交谈着。随着顾玉君一行人的出现，众人眼神都落到了他们身上，全场噤声一瞬。

顾玉君和沈烨并肩而行，身后随行的还有两个精壮的男人。

四人全身黑衣，打扮低调，吸引众人目光的是顾玉君和沈烨的气场。在商界厮杀多年，两人身上自带着普通人没有的肃杀之气，让看到的他们的人不自觉的停下交谈，思考两人的身份。

“这就是乔家的大姑娘。”，有个年长者最先认出了顾玉君，他是乔行简生前的同事，是在场为数不多看着顾玉君长大的人。

顾玉君最后一次回到这里还是二十几年前，虽时隔久远，但容貌并未大改。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只在眼角添了几笔细纹。

顾玉君的身份被老人道出，但碍于她如今的身份，在场无人主动与她打招呼，同时还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

顾玉君一行人畅通无阻的穿过众人，走进灵堂。

乔家人都聚在灵堂里，或坐或立。今日是正式的葬礼日，众人打扮得正式庄重。

见顾玉君进来，无人说话，只是沉默的注视。

顾玉君径直往乔行简的灵堂处走，跟在她身后两名男子中的一人在进入屋子后立即将两扇大门中的一扇关闭，沈烨和另外一个男人礼貌的将外间的宾朋请到屋外稍作等候。

一切行动在短时间内有序的完成，顾玉君走到供桌时，大门被完全关闭。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乔嘉的母亲肖红。顾玉君强势的做派让一些不好的画面在她脑子里回溯，当年的无助和惊恐席卷而来。

她冲面前人大喊，“顾玉君，你想干什么？”，肖红厉声质问，放在乔裕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捏紧几分。

一向温柔敦厚的肖红最先发难，乔嘉不明原由，低声询问，肖红也不答，眼神带着愤怒直盯着顾玉君。乔裕拍了拍肖红的手背，低声安抚，“你别怕，这是玉君。”

余下的人反应各异，陆文皎茫然的眼神在叹气的父母和表情冷峻的陆文屿之间游移。

坐着的乔云简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正要发火，一旁的宋乔先上前，表情十分不悦的叫了顾玉君一声“妈”。他的语气里全是责怪，他不明白顾玉君为什么要将场面弄得这般难看。

“大家稍安勿躁，让玉君先给老爷子敬香。稍后有重要的事要给自家人说，不方便有外人在场。”，沈烨见场面尴尬，赶紧替顾玉君发声。

肖红听完冷哼一声，其余众人未表态只是静静看着顾玉君和沈烨叩拜。顾玉君叩首，头碰地，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乔云简叹气，不忍的别过头，她终是不忍冷落顾玉君，叫了陆文屿去给两人点香。

顾玉君接过陆文屿递去的香，在看到陆文屿的脸后，她的眼神发生了微微的变化。陆文屿又将手里另外三支香递给沈烨，然后退回陆家父母身边。

察觉到顾玉君表情变化的宋乔，只觉后背发寒。顾玉君眼神淡淡的看了一眼神色紧张的宋乔，转身将香敬给乔行简。

沈烨敬完香就去了外间，只留顾玉君和乔家众人。

乔云简先开口，“有什么话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还搞这么大排场。”

顾玉君抬手，将垂在脸旁的长发抚直耳后。她的头发原本全部盘在脑后，因刚才叩头的动作，有一缕头发散落下来。

她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整理好仪容，顾玉君又回答乔云简的问题。

“我欠乔家人一个道歉，有些话得当着爸的面说。”

乔云简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乔裕，乔裕腿脚不好，一屋子人只有他两正坐着。

乔云简如今是乔家辈分最高的长者，她思量再三，做出决定。她说：“我们都知道你这些年的不易，你不回来走动也是为我们好，大家都是体谅你的。都是一家人，不必道歉。”

“不光是为这个,还有......”

陆德凯见顾玉君要提那件事，果断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严肃的说：“小辈们都出去。”。

陆德凯在乔家一向有话语权，他说话小辈们自然得听，最先挪动脚步的是乔嘉和陆文皎。

宋乔没有离开的打算，陆文屿见他不动，也不走。

陆德凯见陆文屿不听他的话，立马火了，陆文屿如今真是翅膀硬了，管不了他一点，他这个爸说的话在他哪里起不了一点作用。

陆德凯眉头紧皱，厉声呵斥陆文屿，“让你出去没听见吗？”。

挨了训斥，陆文屿还是不动，他看向宋乔，宋乔没有看他，而是在看自己的母亲。

“宋乔留下。”

顾玉君开口，如了宋乔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