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怕了?”
夏油杰的手指勾在我头发的发尾, 像玩猫尾巴似的,随意地卷了卷。
而我几乎是被他圈在怀里的。
只有保持背部挺得笔直,才勉强不会碰到他的身体。
……太近了。
四面八方都是酒气和潮气, 还有他身上的热气。
这个状态下, 我已经判断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喝醉了。
“我只是想玩玩……教主您的手机。”我用非常无辜的语气辩解道,“因为我没有手机。”
我过去拥有过两只手机, 第一只是夏油杰在平安夜送我的礼物, 他叛逃之后, 那只手机也被处理掉了,第二只是空蝉给我买的, 方便联络,后来抵押给了云咲作车费。
森鸥外留给我的是一串数字, 应该是电话号码,要想联系他, 也必须要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手机。
按照现在的情况,只要我开口,夏油杰什么都会给我买。
“想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沙沙的哑。
“嗯, 想玩!”所以, 要给我买吗?
“那就借你玩吧。”夏油杰拿起手机, 又放回了我的手上, “但不要乱删我的东西。”
……怎么又不按套路出牌了?
难道他看到森鸥外给我递小纸条了?
“谢谢教主。”
我接过手机,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我看,我也只能假模假样地研究起来。
不能再直接去翻备忘录了,目的性太明确。
先翻翻相册吧。
一点开相册,我就愣住了。
他有三个相册,一个放他的自拍照, 相册名叫“宇宙第一帅”。一个放菜菜子美美子姐妹花的照片,相册名叫“丫头们”。
最后一个相册,未命名。但相册里,都是我的照片。
大部分都是我读书时的照片。
一张张青春鲜妍的笑脸,记录了我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甚至还有用手机拍下的小学毕业照,那时候还没有手机,留下的都是相片,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到底转存了几次。
我想起了我的第一只手机,我所拥有关于初恋的照片,不比夏油杰少,但最后我让五条悟帮我全部删除了。
并且没有备份。
我没想过给自己留下念想,因为我知道我没有后路。
此刻,我的心里翻涌起一种怪异的情绪,鬼使神差般的,我按下了删除相册的按钮。
‘确定删除未命名相册?’
——删除。
指尖点向最后的‘删除’时,左耳的耳垂突然被含住了,手指一抖,堪堪地按在了‘取消’键上。
窄小的包间里,昏暗的灯光下,清晰可辨的是唇齿厮磨、舔舐的声音。
面前的玻璃窗上,映照出他低垂的眉目。
这一眼的夏油杰看上去格外温驯,犹如收起利爪的犬科动物。
他含的还挺专注。
……太、太不知羞耻了!
我重重地磕了一下牙齿,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夏!油!杰!”
包间外喧闹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静止了。
隔着帘子,我都能想象到别人朝这里投来好奇又关注的视线。
“你要不要脸?!”
相比于气成窜天猴的我,被揍的夏油杰显得十分淡定。
“是你不乖啊。”他揉了揉自己的脸,一副他才是受害者的口吻说道,“早说了不要乱删我的东西。”
“那你也不能——”我词穷,艰难地举证他的罪行,“不能张嘴就咬啊,我又不是咒灵!”
遇到咒灵祓除成咒灵球然后张嘴吞就算了,遇到人也这样?
我的脸已经红得发烫了,偏偏我又没有喝酒,无法给自己找借口——不,我这绝对是气的。
真是气死我了!
“哈哈哈哈。”夏油杰突然大笑起来,“你可比咒灵处理起来棘手多了。”
没有人喜欢被和咒灵放在一起比较。
我越是生气,他就越是开心。
可恶!我一定要找到可以戳痛他的地方。
“夏油杰你的眼睛真小。”
“哦。”他满不在意地托腮,甚至眯起了眼睛,“我还可以更小一点,你看,是不是只有两条缝了?”
……天,他都学会自黑了。
“五条悟的咒术比你强多了。”
继续刺激。
“没错呢,悟确实比我强。”夏油杰感慨道,“如果我有悟那样的实力,实现理想会比现在轻松许多。”
……完全没有被刺激到。
“夏油杰——”
“铃溪呀,你还有什么觉得能气到我的话,尽管说。”夏油杰偏头微笑,“只要你能气到我,我就把这只手机送给你。”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我攥着他的手机,琢磨着能伤他自尊的话。而他的手指,就搭在我的发尾处,一下又一下的卷着玩。
“说不出来了吧?”
“夏油杰,连你在内,我一共交往过七任男朋友。”
他的手指停住了。
“然后呢?”
他的声音也没刚才那般愉悦了。
我犹豫了片刻,伤敌一千,要自损八百,但我宁愿同归于尽,也不想让敌方过于嚣张。
好,豁出去了!
“这七个人里,你是最短的,技术也是最差的。”
……这完全是胡扯的,因为后面六个男朋友,都没有发展到doi的程度,所以根本就没办法比较。
但是,这句话确实有效果。
发尾被狠狠拽了一下,我疼得龇牙咧嘴,在玻璃窗照见的画面里,我看到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尽数消失,脸色也因为我的挑衅而变得十分难看。
有种下一秒就要掐死我的趋势。
“源铃溪,你给我闭嘴。”
我缩了缩脖子,乖乖闭上了嘴。
已经踩到他的高压线了,我不能再往前蹦了,虽然很想火上浇油,但我还不至于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气到不行的夏油杰酒也不喝了,我要店门口自动贩卖机里的兔子玩偶,他也拒绝给我买,哼了一声说:“没钱了。”然后就直接带我回荼蘼教了。
回程时他没有用刚来时乘坐的鹤咒灵,而是召唤出了一只嘴巴很大的鸟,他把我扔进了鸟嘴里,自己则坐在了翅膀上。
和来之前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过,也有一件好事发生。
因为我的那句话气到了夏油杰,他没有拿回自己的手机,默认是送给我了。
我没敢删他的照片,但是我把待机画面换了,换成了一张系统自带的,没有人物的风景照。
老实说,我嫉妒着高一时期的源铃溪,所以不想看到她。
再翻到备忘录时,第二条关于源光溪的记录已经不见了。
第一条是夏油杰复写的我的诗歌,第二条变成了记录他那些同伴生日的便签。
我都要怀疑是我之前眼花了。
【关于普通人改造术师的可行性分析报告】。
真的存在过吗?
我打开到垃圾箱,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按照道理说,源光溪早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把所有关于那项实验的资料都消除了。
夏油杰又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呢?
如果他刚才没有喝醉,他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个?如果他喝醉了——
不可能。
如果他喝醉了,就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删除那条记录了。
目标逐渐变得明晰起来,却衍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夏油杰到底在想什么?
森鸥外说可以帮帮我,他要帮我什么?
江户川乱步说的小心杀人魔,杀人魔又是谁?
以及,云咲和夏油杰的关系。
前者说后者杀了她的兄长,可是她在教里却过得相对自由,而夏油杰也提醒过我,离云咲远一点。
整个荼蘼教里,说实话的可能只有贤治一个人。
我抱紧了贤治,愈发惆怅。
“铃,你怎么了?不高兴吗?”
他正在吃薯片,递过来也想让我吃一口。
“贤治啊,无论何时,你都要坚定自我。”我想了想,按照他的性格和头脑,以后或许会吃亏,但尽管如此,我也希望他一直保持着率真的性格,“相信别人,也相信自己。狡猾就不必继承下去了,活在算计里,人会累。”
贤治不是很能听懂我的话,懵着脸点了点头:“好!我会的!我要和夏油爸爸去游泳了,铃帮我把鸭子找出来。”
夏油爸爸。
……服了。
夏油杰洗脑的本事是一天比一天强,又不知道怎么劝说了贤治,后者对他的称呼竟然变成了“夏油爸爸”。
从“小眼睛叔叔”到“夏油叔叔”,再到“夏油爸爸”,这个过程,两个月都没到。
我给贤治找出了四只塑料小鸭子,荼蘼教里有个很大的游泳池,但除了教主和姐妹花,并没有人敢去使用。
夏天是适合游泳的季节——虽注定与我无缘。
因为我不会游泳。
“铃,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
贤治在水里狗刨了一阵,甩了甩头上的水,试图引诱我下水,“水里可凉快了。”
不远处,菜菜子和美美子正穿着漂亮的泳衣,在玩水上皮球。
我坐在池边,玩着手机说:“我不是小孩子,我不玩水——”
“她是旱鸭子。”
夏油杰的直白令我咬牙切齿,我转过头刚想嘲讽他,瞥见他胸口的字样时,又憋住了。
当初写名字时,我就觉得写得很丑,但时隔多年,再次亲眼见到时,更觉得奇丑无比,像一道道扭曲了身体的蜈蚣,缠绕在他的皮肤上。
他的肌肉线条很漂亮,身材堪称完美,因而更显得那个名字碍眼,糟蹋了他无暇的身体。
好在等他抽掉头上的丸子时,长发散开,挡在了胸口,遮住了那些不堪入眼的字迹。
我别过脸去,不想看他。
哗——
泳池溅起水花。
夏油杰竟然故意从我的旁边跳下去,弄了我一身水。
而后他撩了撩沾湿的长发,站在水里,眼从低处看着我:“不会游泳,你可以套个泳圈。”
“……”
“夏油大人,来玩球啊!”菜菜子叫他。
“好,来了!”
夏油杰和贤治一组,菜菜子和美美子一组,四个人开心地玩起了水上皮球。
我拒绝当他们的裁判,坐在水边,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却不在这里。
脑中不知不觉又浮现出了森鸥外给我的那串数字。
我原先以为是个电话号码。
但在拨的时候,才发现数位不对。
要么是他写错了,要么是他给我的不是电话号码。
前者我无能为力,后者还能思考一番。
到底是什么呢?
森鸥外是目睹过我和夏油杰两次去他那里的人。
他说可以帮帮我,那么他是反对夏油杰阵营的人吗?
‘好热……’
头顶的太阳要将我晒化了,我在露天泳池里仰起头,突然觉得一阵晕眩。
今天我没吃早饭,夏油杰给我买的营养液,被我偷偷倒了。
低血糖么?
森鸥外的那串数字在我的眼前放大又缩小。
逐渐与日光融为了一体。
最终,我眼前一黑,一头栽进了泳池。
……
再次有意识时,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灰色的天花板,窗边挂着的是充当风铃的小咒灵。
这是我的房间。
嘴巴里麻麻的,有点甜。
我记得我之前喝的是矿泉水,不可能是甜味的。
话说回来,森鸥外给的那串数字,我猜到是什么了。
并不是电话号码,排列组合后,是一个地址。
“夏油爸爸,你这里写的是什么啊?”
我假装没醒,眯着眼睛,看到贤治指着夏油杰的胸口问。
他只套了一件纯色的衬衫,没有扣上纽扣。
“这个啊……”他在喝水,听到这个问题后,移开了杯子,杯口和嘴唇的接口处牵出一道细细的银丝,唇红齿白,似笑非笑,配上那一头没有干透,略微凌乱的长发,看上去有种难言的性感。
然后他用十分温柔的口吻对贤治说道:“当然是你妈妈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