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明日就要成亲了,无需关心我一个暗卫,谁给我疗的伤,重要吗?”
云思浅一脸冷漠,似乎对他的话毫不关心,“我的孩子因你而死,就是你那晚鸡汤,送他上了黄泉路!”
不知是否是被苗疆少年刺激到了,魏陵州脸一黑,脑海中仿佛有一只乌鸦,飞来飞去,反复找茬,暗示他,在他不在的期间,有其他男人占有过云思浅,所以她才会蛊毒发作。
阴阳合欢蛊下在身上,云思浅只能与他同房,若被人染指,就会痛苦不堪。
往日里,蛊毒发作的样子,他只在其他暗卫身上看到过,如今看到云思浅这样,魏陵州有种莫名的烦躁,他不想这样。
他多想告诉自己,也许这是一场误会。
一来,他安抚自己。
说不定是苗疆少年的诡计。
或许是那老者给的蛊术有问题,哪个步骤出了错,以至于他并未操控她体内的蛊虫,她的蛊毒发作只是个意外,她那么依赖他,不会背叛他的。
二来,他又忍不住想起她精心保存的香囊。
那个缝着萧驭之名字的香囊,五年过去了,她竟然留了这么久,那是她情窦初开时遇见的男人,是当今的圣上。
她曾将自己的奉献给萧驭之,为了他们失去的孩子,竟然失心疯到误会他,那碗出于愧疚鸡汤,没来由成了堕掉龙种的证据。
究竟那个孩子如何死去的,不得而知,但是魏陵州不想背黑锅。
“云思浅,我再说一遍。”魏陵州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的孩子,不是我杀的,如果你怀疑,应该想想,身边人。”
魏陵州拉起她的手,拿出仅剩的耐心,说:“你可以说实话,本王不怪你,如果慕容天仞伤害了你,你身上每一处伤,你受过所有痛苦,我都会让他千倍万倍偿还。但是你,必须跟本王说实话。”
云思浅顿了几息,倏尔大笑起来,笑出眼泪。
她顾不得痛苦,指着男人的鼻子,“有意思吗?魏陵州,我见过贼喊捉贼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敢做不敢认,你还是个男人吗?我为何变成这样,我告诉你,不是因为任何人,就是因为你!!”
“够了。”魏陵州按住她挣扎的手腕,“你是在袒护慕容天仞,还是在装傻?”
“我发了那么多暗器,你看不到吗?”云思浅指着他,“是你将我丢下,你不救我,我落在慕容天仞手里,若不是自己跑出来,你可曾管过我的死活?我知道,蛊王殿下一贯如此,天大的事都不如你的利益重要,虽然慕容天仞不及当年的西澜王,可他获得了萨旦教的扶持,你和风宴臣都比不过他,只能在比武大会时候耍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魏陵州,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得到了什么,一味被你怀疑,我受够了魏陵州!!!”
男人被她的话气到发抖,攥紧的拳头仿佛滚烫的火球。话音未落,魏陵州反手一个耳光,抽在她脸上。
云思浅顺势倒在榻边,火辣辣的刺痛爬上脸颊,一瞬间心底泛起无尽的屈辱。
“看好她,明日大婚之前,本王不想见到她。”魏陵州说完,转身离开,门锁声清脆的响,每一声落入云思浅的心里,恶寒一片。
**
次日,婚礼如期举行。
云思浅被关在蛊师殿,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门外锣鼓喧天,喜轿迎着一片火红的花海。
想起昨夜与魏陵州的争吵,云思浅格外后悔。
如果是平时,她不会这么疯癫。可是提到十年前胎死腹中的孩子,她很难控制自己冷静。
她捂住胸口,却感觉那里赌得厉害,喉咙仿佛被扼住了似的,踹着一块硬硬的核桃,哽在那里不上不下。她抬手,抚摸着昨晚被他扇肿的侧脸,指尖瞬间湿漉漉的。
相处五年,她做了他五年的禁脔,虽然早就有心里准备,这一天迟早要到来,可是真的来了,还是不免揪心起来。
高壑贵女会长什么样,据说高壑的吉尔吉人与中原女子不同,她们生长在草原,性情豪爽又奔放大胆,不知魏陵州会不会喜欢。
过了良久,天色暗淡下来。
云思浅昏昏欲睡,恍惚间,她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刺耳又尖锐。
这声音不像一个人发出来的,乃是一群人,难道是欢呼,恭喜自己的主上有幸与高壑联姻,他们做奴才的也跟着沾光。
可是这声音仔细一听,有些奇怪。乐师早已停奏,也没有听到礼成的锣声。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好在她的蛊毒压下去了,短时间不会发作第二次。
云思浅掣出罡熬刀,一刀劈断窗棂。
咣当——
她跳到窗外,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蛊门弟子,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云思浅大脑一片空白,她定了定神,蹲在一个半死不活的弟子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弟子口吐鲜血,用尽力气:“指挥使,快逃,新娘是刺客。”
“什么?!”云思浅脸色一变,随即强迫自己冷静:“那蛊王呢?”
弟子道:“高壑王下了好大一盘棋,这场和亲是鸿门宴,高壑贵女身体里藏着炸药,拜堂前,整个花轿爆炸了,我们死伤无数,眼看就要不行了,而蛊王离花轿最近,听说他中了毒镖,生死未卜!”
云思浅不信。
如果是高壑王利用和亲的方式,将高壑贵女做诱饵引入千蛊门。
可是千蛊门有规定,不许外族人员逗留。
除了高壑贵女的贴身奴仆,闲杂人等不会接触到千蛊门内部,即便他们在暗处放毒,设置机关,千蛊门也绝对不可能达到死伤无数的地步。
除非……千蛊门有叛徒。
云思浅踏着尸体,一步步往前走,前方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在一片硝烟中,她握紧看罡熬。
直到身后有人喊她,“阿浅。”
云思浅回头,只见一个身穿喜服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很惊讶吗?”宣影笑道:“慕容天仞早就料到魏陵州会跟高壑王联姻,所以临时换了新娘,弄了个玩偶帮上炸药。”
云思浅摇了摇头:“为什么要这么做?莫非是因为……”想到千蛊门送给天仞宗的货物,是她亲手下的毒,瞬间不寒而栗。
想必慕容天仞已经发现那批货有问题。
宣影说:“那批货只是导火索,慕容天仞早就想除掉千蛊门,只是时间的问题,这次机会难得,自然不会放过。”
云思浅直接了当:“谁干的?”
宣影:“赵云霄。是他放那些人进来的。”
云思浅:“不可能,他为何要背叛魏陵州,他们出生入死多年,这绝对不可能!”
“可能。”宣影道,“因为他有软肋,她的女儿还在慕容天仞手里。”
“……”
原来如此。
这是赵云霄的失误,因为慕容天仞拿他的女儿威胁他,在道义和亲情面前,赵云霄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而再次被亲近之人背叛,魏陵州发疯都来不及了。
云思浅顾不得那么多,简单收拾好行囊,就去找魏陵州。
当她看到他一身喜袍,挥着寒月刀浴血奋战时,这一霎,云思浅耳朵嗡嗡的,视野逐渐模糊,仿佛世界都静止了。
伴随着嗖嗖声响,云思浅急忙出刀,替魏陵州挡下袭来的箭矢,紧接着,她冲上前撑住男人沉重的身体,嗅到浓郁的血腥味。
喜袍鲜红,以至于看不清他身上的血,也不知这血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阿浅……”
云思浅撑住魏陵州的身体,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颈部,“什么都别说了,我带你走。”
如今萨旦教徒再次入世,千蛊门一夜之间支离破碎,死的死,逃的逃,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若想活命,只能去乡下躲避一阵子。
而慕容天仞想要的不止是吞并千蛊门,他一路追踪,为了得到云思浅不择手段。
云思浅搀扶中毒的魏陵州,二人仓皇出逃。
慕容天仞追上二人,掉下山崖的前一刻,他还不忘刺激魏陵州:“你的女人,我用着甚好。”
***
夜色深沉,云思浅背着魏陵州,很快就腰酸背痛。
环顾四周,这里是乡下,目前最重要的,是可以找到一家人借宿,然后请大夫给魏陵州拔出毒镖。
白骨毒和毒镖的毒素混合在一起,他的处境非常危险。不小心,怀里的假赋阳令掉了,她赶紧藏进中衣里。
云思浅汗涔涔的,背部的衣衫紧紧贴着肌肤,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将她的伤口再次撕裂。
她拖着魏陵州,将他沉沉的脑袋抱在怀里。
男人的面色铁青,浑身都是滚烫的,中毒导致的眼圈发黑,他这样昏迷不醒不是办法,弱不能及时清理伤口,将毒素逼出来,恐怕有性命之忧,还好她思虑周全,临走时带了草药,正好给他敷上。
虽然处理得粗糙,却也是没办法。
眼下魏陵州高烧不退,她也是不敢睡过去,生怕她就这样抱着魏陵州,再也醒不过来。
她掣出罡熬,在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腥红的血注伴随着疼痛感浸染了皓腕,云思浅咧嘴一笑,只有通过这样的极端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逃离慕容天仞的控制后,她撑着一口气尽往林木繁茂,灌木丛生的地方钻,不敢再停下来。
慕容天仞不会放过他们,云思浅托着受伤的魏陵州,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迹,只能尽量往弓箭和轻功都施展不开的地方走。
即便如此,失血和疼痛仍令她失去了平素的警觉,奔逃间一脚踩空,从斜坡上滚落。
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这里的草很长,躲在这里可以避开慕容天仞的追捕。
她接连受刑,又被关了许久,抵抗力大不如前,这在以前并不算什么的经历竟然让她发起烧来。
焦渴的喉咙,灼热的呼息,全身难以言喻的疼痛和疲惫都在折磨着她,消蚀着她的意志。
迷迷糊糊间,云思浅仿佛又看到白茫茫一片的冰山,山顶盛开着一朵朵淡绿色的雪莲花。
云思浅手臂缠了好几圈纱布,她微微抬起胳膊,就能撕扯到创口,魏陵州的身体格外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咬紧牙关,以撕扯伤口的方式,紧攫着一丝清明,掐着时辰,不停反复给魏陵州换药。
突然想到十年前的事,又忍不住煎熬起来。
她不知萧驭之在做什么,他有没有遵守承诺,善待云孟遥。
萧驭之爱过她吗?
还是因为这张酷似莲妃娘娘的容貌,凤凰陨落时的相依为命,全部是利用她,他们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
干裂的薄唇翕张,紧搂住怀中男人的脖子,细细地碎语,却没发出声音,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呢喃着些什么。
眼看身体已经到达极限,忽然前方有一个黑影。
凑近细看,那是一座小村庄。
没有灯火,却吓得那人尖叫起来,吱呀一声门开,小小的步子声声入耳,能听出是一个小女孩。
云思浅仿佛看到了希望,她将魏陵州放在围栏口靠着木桩,随即过去敲门:“求求你们,我们被仇家追杀,夫君中毒,可否借宿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