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随声原本都已经快回去了的眼泪,突然一下就掉了下来。但他还是想装一下,毕竟现在的他们处境如此艰难,要是这时再大哭一场,岂不是自毁希望?
“我没哭,只是沙子进眼睛了。”纪随声嘴硬道。
徐弦和笑了:“那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你别乱动!”纪随声的音量顿时拔高,“别让蛇毒扩散,还没找到可以下山的路,手机也没信号,发不出去求救信号,你要是乱动,万一死在这怎么办?”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仿佛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这倒是惹得徐弦和的心又软了一片,他小声地说道:“阿哥,我刚刚、听到水声了。”
“离这好像、不太远,我给你、指路、怎么样?”
纪随声有些不信:“你耳朵这么好?”
“当然,我可是、家里面最厉害的、独苗苗!”
于是,纪随声将信将疑地朝着徐弦和指的方向走去。没过一会儿,果不其然看到一条溪水。周遭都是岩石,上面爬着些许青苔,有些湿滑。纪随声勉强找到一块比较干燥的石面,把东西放在一边,然后扶着徐弦和坐好。
“我先给你清洗一下伤口,刚刚那瓶山泉水得留下来当应急资源,所以没拿来用,你别怪我。”纪随声很是专业,小心翼翼地将固定的树枝卸掉,然后用自己包里的备用毛巾放到溪水里,随后敷在徐弦和的伤口处,擦拭得十分仔细且轻柔。
徐弦和都不由得赞叹一句:“阿哥,你看上去、好专业啊,你是以前、在这种地方、生活过吗?”
“不是,我小时候暑假自己报名过一次野外露营,那里的老师教过很多野外应急措施,所以我会一点。”
“好厉害。”
“少说点话,别浪费力气,还有一大段路等着你走。”
“哦……”
给徐弦和擦拭完后,纪随声自己也有些疲惫了,他坐在徐弦和身侧,但嘴上仍是止不住地关心:“感觉怎么样?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阿哥,我暂时没事,这蛇、就算真的有毒,肯定、还没发作呢,能撑过去的。”说完,还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也、休息一下吧,阿哥,辛苦你了。”
但纪随声却摇头:“我没那么娇弱,照顾你还是绰绰有余。”
徐弦和只扬唇,没有戳穿纪随声拙劣的谎言。
他随意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头发上的银饰散落,但仍旧不失那份美感,甚至还带着一丝凌乱的优雅。
“阿哥,能帮我、把头饰、摘下来吗?有点子重。”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纪随声无奈去摘徐弦和的头饰。
一下子,被徐弦和掩藏在银饰里的长发时隔多日终于再次进入到纪随声的视线里,熟悉的黑发倾泻而下,只留下几个零碎的银夹子还夹在头发上,看上去灵动又乖巧。
徐弦和还有些刻意地甩了甩,笑眯眯地问纪随声:“阿哥,我好看吗?”
“好看。”纪随声一边回答一边把头饰放到徐弦和的箩筐里,随后又把水瓶拿出来给自己灌了一口。
“你喝不喝?”
“我现在、不是很渴啦。”
“你还能走吗?我们尽量赶在日落之前下山,不然的话,晚上这里会更危险。”纪随声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而且你这毒,恐怕拖不得。”
“阿哥,我好像、知道该怎么走咯。”徐弦和笑道。
纪随声又惊又喜:“你知道?你认识这里?”
“沿着、这条蝶子溪、往上走,就有、一处村庄。”徐弦和指了指上方的山坡,“那里、就是我的家。”
这话一出,纪随声瞬间觉得自己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手也不软了,浑身仿佛充满力量,一下子能跑出去二里地远。
他迅速背上箩筐,然后又把树枝重新给徐弦和绑了回去,就立马把人给扶上自己的肩膀,迫不及待地将往山上走。
可怜徐弦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拽走。
“阿哥——疼疼疼!”
“对不起啊,弦和,我刚刚激动了。”
*
两人一路无言,鞋子踩在枯败的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但此时,徐弦和并不觉得尴尬无措,反而很是轻松自如。
可身边的纪随声并不是这么想的,他现在心急如焚,恨不得化身大力水手,一把把徐弦和扛在肩上就跑上去。
“阿哥,我给你唱、我们这的、民歌吧?”
没等纪随声回话,他就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声音很轻很柔,回荡在有些幽静的树林里,这让纪随声顿时卡住喉咙里的想要阻止的话。尽管苗语听上去十分难懂,但纪随声仍旧能感受到少年唱时的那份温情与笑意,干净、温润却又不失充沛的感情,怎叫人不沉沦?
每唱一句,纪随声的眼眶就酸涩一分。
他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给他唱过一首完整的歌,哪怕是一首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歌都未曾收到过。
徐弦和的存在那么特别,那么让人意外,他总是能带给纪随声无限的惊喜与激情去面对现实、面对世界。
倘若,今天被困在深山里的人只有他一人,或许,他都没有勇气离开这里。
“阿哥、阿哥?”徐弦和试探性地问了一下,“我唱得好不好听?”
“好听。”纪随声毫不犹豫地点头,极力压制住心中涌起的澎湃。
徐弦和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后,不由得松了口气:“啊,阿哥、喜欢就好,我还担心、阿哥你听不懂,然后、就不喜欢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人听音乐只听歌词啊。”
就这样,在日落之前,纪随声拖着徐弦和走到了一座村庄。
这个村庄其实不小,相反非常广阔,甚至连不远处的大山上都几座小木屋。整个地方一点其他的颜色都瞧不见,全是深色的黑棕。
村庄的入口处,立着一扇巨大的木门,上面挂着一个用金色墨水书写的牌匾。
“阿离村”。
入村的时候,纪随声没有想这么多,但一走进去,就只感觉到一阵恶寒,村子里空空荡荡都没什么人。
但徐弦和的情况可拖不得,纪随声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对着里面就是大喊:“有没有人会医疗的!徐弦和中蛇毒了!”
徐弦和趴在纪随声肩上,咯咯笑道:“阿哥,你这样喊,他们、听不懂哦。”
“还是、我来吧。”
随后,徐弦和的苗语便回响在整个村子里。
他的苗语说得很流畅,而且气息很足,不像是中了毒的人,但他说完就很快咳嗽几声,惹得纪随声又是一阵心疼。
但不知道为什么,才过了几秒钟,几乎是能看见的人家全都把门打开,不少的人全都迎了出来,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几乎是围着他们二人。
那群村民的服饰全都是很典型的苗族服饰,甚至有些繁琐得过了头。但纪随声并没有多在意什么,只是对着他们说道:“徐弦和中了蛇毒,现在需要处理,各位有会处理的吗?”
徐弦和只笑着给纪随声做翻译,将纪随声的话一字不落地用苗语讲给村民们听。
村民们听完后都先是皱了皱眉,面面相觑,但过了一会儿,便有一个身着深紫色衣裙的女孩朝着他们说话。
“阿哥,她会,你可以扶我、去她家,治疗吗?”徐弦和眨了眨眼睛,看向纪随声。
纪随声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
等到了那女子的宅子里后,纪随声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一下。
徐弦和躺在床上,手臂上简陋的应急处理被拆开,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饶是亲眼看见过一次现场的纪随声都还是被吓了一跳。
但那位处理伤口的女生却丝毫没有触动,反而像个机器人一样,只冰冷地处理,没有丝毫其余的感情。
纪随声看着那女生将一碗捣好的浆糊直接敷在徐弦和的伤口处,然后拿出几片粗壮的芭蕉叶,就这样直接盖了上去。
“这样真的可以吗?”纪随声没忍住小声嘀咕道。
“当然、可以啊,阿哥。”徐弦和扭头对上纪随声的眼睛,“这是、我们村的、百毒解,谁要是、被毒虫子什么的咬了、就用这个方子,第二天就好!”
“这么神奇?”纪随声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徐弦和点头:“对啊对啊,这里毕竟、是药草最多的、蝶离山嘛。”
“……”
原来这里就是蝶离山,纪随声只觉得有些恍惚。
怪不得这么多人都说这蝶离山邪乎,这才上山多久,徐弦和这样的本地人都要被毒蛇来上一口,更别提其他擅自闯入的旅客了。
一想到擅自闯入这个词,纪随声就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也算是这种不守规矩的人。
但徐弦和似是看出他的心思,继续说道:“阿哥、你不用害怕,虽然蝶离山、大家都不让进,但你是例外。”
“为什么?”
“因为、有我给你带路啊。”
身后的窗户漏出几丝夕阳,正正好打进徐弦和的眼睛里。
“阿哥想进来、就进来,不用担心。”
一下子,纪随声愣在原地,嘴唇紧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女子敷完药膏后,便退出房间了。顿时,这个有些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他们二人。呼吸声在此刻都有些扰人,纪随声极力想要抑制住自己急促的心跳,却始终静不下来。
徐弦和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阿哥,不要紧张,我等会儿、送你下山。”
“在这之前,再陪我、多待会儿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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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NO.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