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霜照寒 第1章 楔子

楔子

皑皑素雪之下，雪澪落于地，纷纷扬扬，古寺里，院中有一棵衰败枯朽的老桃树。雪地中穿着素衣的少女久久跪在了雪地中，任人怎么拉也拉不开，眼睑上落了白，睫上落满了素雪，朴衣上的雪融成淡淡濯水，沾湿了她的衣袂。

风雪愈大，少女仍在原地，没有丝毫移动，穿着紫布粗衣的宫女跑来将猩红棉袍披于她身。少女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将那长袍扯了下来，身上的冰雪也随着动作落在了地上，正如现在空中的鹅毛大雪，纷纷落下。

她没有站起来，依旧跪着，责问着那位宫女，语气有点嗔怪:“为何要给我送衣服过来，我不是说让你们在外面候着吗，你们要是嫌冷的话，你们可以先回到宫里避避寒。”宫女垂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一滴清泪悄然落下:“可是，宫主，你已经不分昼夜的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了，这点小寒我们还是能扛得住的，我们只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而已。虹猫少侠的确曾在这里跪过六天六夜，但他所跪的六天六夜才换来您的恶疾好转，能让这树显灵开出桃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倘若您再这样糟蹋他在树下连跪了六天才换来的好转，他在这之灵恐怕会不得安息的。”

少年的名字仿佛是压垮少女的最后一根稻草，少女苦笑着，拳头紧攥，一抹丹红混着清泪落在了地上，可她依旧没有挪动丝毫，依旧在原地跪着，血顺着少女的素手一滴滴滑落，一片血红。

而她跪的这三天三夜，很少有香客来此祈福，穿着紫色华服的公子注意到了在雪地中跪着的她，有些疑惑，便走上前去，拉住了她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姑娘，你为何在这里跪着？凉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少女摇了摇头，把被扯住的手臂往后一扬，挣脱了，她依旧不语的垂着眸，看着地上的三尺白雪。

那公子自然心有疑惑，便去找来正在屋内诵读诗经的方丈，那方丈此时正在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好像知道那公子会来一样，提前站起身来:“公子有何事需要贫僧为之解惑?”那公子先拱手做了个揖，然后才缓缓开口:“大师，本人一惑不解，为何那位姑娘一直跪在雪中，这么糟蹋着自己的身子?”

方丈扭头看了看依旧在门外老桃树下跪着的少女，低声叹了一口气:“公子，你有所不知，这位女施主三天前就已经来了这里跪了三天三夜，我们怎么拉都拉不开。后来弟子提到说，三个月前，曾有一位素衣薄衫公子来此，并在树下跪了六天六夜，怎么拉的都拉不开，如这位姑娘一样固执。本是严寒腊月飞雪，那枯朽已久的桃花残木竟然开出了一剪红梅，而那位公子见后也离开了，后来我们寺里的人就再也没见过他。想必这其中一定有何渊源吧。”

纸终究包不住火，无论六人怎么封锁少年离世的消息，但也被传了出去，一时间，城里白花花的一片。人们都穿着素衣，目送着装着少年躯体的棺木被葬在了西海风林的尘土之中，被故土埋没。

残阳似血，墨紫暮色映照着一坯黄土，丹烛幽萤栖迟新冢，林寻千里。少女踩着一双淡橘色的绣花鞋，穿着如雪素衣，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那坟前，如漆血眸黯寂，轻启丹唇，婉转而凄凉笙歌徘徊于山林之中，一滴泪落在了那黄土上。一曲毕以后，少女将一红泥陈坛老酒倒在了黄土上，风夹杂微醺酒香，怀着少女的伤情吹向了山岫。落日落下，繁星如斗，淡墨星夜，晚风吹发，扬舞衣袂，少女怀着玉佩在墓前停留许久，她看着那么无名之墓，潸然泪下，一夜未归眠。

越明年，少女轻抚闺中壁画，画上男子英发飘扬，素袂银袖，腰间淡棕色系带萦绕腰间，手中气虹血剑霜亮，面如冠玉，一颦一笑扰人心绪。桌上长虹宝剑未落毫灰，挥发淡淡奇光，少女扭头，仿佛看见了少年笑靥如昔，但却虚幻了。浮生若梦，少女脸上浮现笑意，携着一平安桃木符来到寺中。

寺中的僧人本以为她还要在这里跪着，想拉开劝解，却看见她把那平安符挂在了枯朽衰败的残木梢头上，血红平安符在那一片素白间分外的鲜艳。营中忽然闪过一抹嫣红，素衣少年忽现树下，他轻轻拭去少女脸上的泪:“好好活着，此生不悔。”言毕，少年在少女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化为点点尘渺任风吹散。少女释然一笑，转头那一瞬间，忽然看到那苍朽残枝中的一片银素中衍出了一抹嫣红，那个白衣身影恍若正在树梢头下，手轻抚粗糙朽木，可惜那为残梦，回眸流转，转身而离。可那白影却并没有随着少女的转身而消散，他的灵魂重组，只为去那鬼门关前再看她一眼，在奈何桥前等着她。独望素影在雪中渐行渐远，直到化为一粒尘埃，消失在了雪地中。

凛冬渐离，绛春临岸，红亭朱楼，藕花深处，垂荷欲滴，仿若佳人醺红脸庞。少女玉足轻点水面，泛起阵阵涟漪，蕸藕微动，少女抽出寒剑，雪素锋芒夹带着凌寒气浪掠过水面，冰寒气浪所过之处皆生三尺冰雪，冰封生灵。

少女素袂绸带迎风而扬，一跃至汀旁，脚轻轻落地，冰寒气息也随之消散。

她将剑收入剑鞘，有些迷茫的看着远方水天一色和绵绵群山。

“蓝兔……”有些寂冷但温柔的声音徘徊在她的耳畔，少女蓦然回首，身后只有漾漾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