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和其他爱情 第18章 chapter six

18岁的生日很快过去，19岁、20岁……也全都一样，每一次都是精心安排。克里斯如今有了属于自己的公寓，填充了冰岛绒鸭绒的被子助他每晚安眠，巨大的书柜被他安放在卧室，上下两层里摆放着一模一样的书籍——只有克里斯知道其中的秘密。那晚丽娜把那本写着“送给乔伊”的《基督山恩仇记》赠予他，此后更多本该属于乔伊的书到了克里斯手里。克里斯撕毁了写着对乔伊祝福的扉页，随后又粘好了它们，到最后，他去书店买了同版本同批次的书，又找了代写专家，在崭新的书页上写了同样的话，不过“送给乔伊”被改成了“送给克里斯”，每本皆是如此。

克里斯走向更衣室，落地镜照出他整个身躯。白皙的面庞不复存在，健硕高大的体格让他看上去不威自怒。他不再为杰森还有亚瑟做事，而是和他们一起做事；在马修的办公室里，他有了自己的座位，手下还管着一群像自己七八年前一样的男孩。

克里斯穿着好西装，选了一条深蓝的领带还有蓝色盘面的百达翡丽。丽娜喜爱这个颜色，克里斯想，不止这些，他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他把头发染成了黑玉的颜色，就像丽娜和马修的发色一样。克里斯把名片夹放进上衣内侧口袋，烫金印刻着他的名字，克里斯·乔伊·罗，这是他执意要求的。当他把第一张名片送给丽娜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深深的拥抱，以及额角的亲吻，就像他把头发染成黑色时得到的一样。

克里斯顶着孩子的称呼贪婪的享用丽娜的宠爱，这引起马修的不满，于是克里斯的身边有了许多女人，有时克里斯甚至会带她们去丽娜家共进晚餐。丽娜对克里斯的所有举措都百般溺爱，仿佛只要克里斯存在，对丽娜来说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马修深爱着丽娜，也对克里斯不着调的行为充耳不闻。

今天不同，克里斯一边打领带一边想，今天是他与丽娜的独处日——本来克洛伊，他的新女伴是要和他们一起的，不过昨晚克里斯踹了她，并支付了一大笔分手费——他们要去摄政中心喝红茶，然后去取丽娜的几套衣服首饰，他们还有可能去喂鸽子，或者看街头艺人的表演，克里斯喜欢和丽娜做各种无意义的小事，只要能和丽娜在一起。

蹩脚的借口——克洛伊生病了——骗过了丽娜，似乎凡是克里斯说的，她都会相信。克里斯坐在丽娜对面，给她的红茶加糖加奶，还点了薄片黄瓜三明治和司康。

克里斯看着岁月把丽娜的生机和美丽夺走，他对她的爱却愈发深重。克里斯会给女伴买金色的玫瑰耳坠，要求她们穿各种连衣裙，让她们涂烟粉色的口红，可一切都是徒劳，克里斯明白，若他爱上的是某具□□，一切还有所发泄，但是灵魂呢。克里斯喝着红茶，温润的液体抚平他的胸腔，若他能触碰，他能得到，但是灵魂呢，让他魂牵梦绕，拿捏他的心脏，他抓不住，放弃抵抗任由其摆布。

丽娜挽着克里斯，他们在柏油马路上散步。丽娜穿着高跟鞋，所以他们走的很慢，这也正是克里斯希望的。一路上丽娜的笑声没有停止过，克里斯准备了无数俏皮话逗她开心。有风吹过，向世界展示着丽娜的笑纹和白发，克里斯只想亲吻它。

他们在长凳坐下，克里斯用西装外套给丽娜做垫子。把碎发撩在耳后，丽娜看着眼前的男孩，不能再称呼他为男孩了，他已经长成了大人。

“克里斯，”丽娜开口：“马修和我都希望你能安定下来。”

克里斯撇过头去不接话。

“我的好孩子，”丽娜伸手去捧他的脸，“难道你没有一个心爱的女孩吗？”

克里斯突然发觉为什么马修应允他和丽娜出门了，还给足了他们相处的时间。有些话马修不想亲自开口，克里斯也不见得会听他的；丽娜不同，克里斯所有的乖顺都给了丽娜。如今丽娜随便指个女孩，克里斯都会听话的娶她，但丽娜不会，丽娜希望克里斯能够幸福。

“我还不着急这些，丽娜，”克里斯贴住她的手，感受她的温暖，“我希望多花些时间陪你。”

“哦，我的孩子。”丽娜去吻克里斯的额头，片刻的停顿让克里斯觉察到自己的失误，他有段时间没给头发补色了，头顶应该有些金黄。

“只要你开心就好，克里斯，只要你开心就好…”丽娜念了几遍，随即提出回家，他们不去喂鸽子，也不看表演了。

克里斯有些沮丧和失落，他无法要求丽娜什么，听她的话把她送回家。看到丽娜和马修拥吻，妒火在克里斯心中燃烧。

“怎么不请克洛伊上来坐坐？”马修明知故问。

“克洛伊生病了，”丽娜包装着一个小礼物回答道：“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克洛伊吧，克里斯，这本来是给她买的。”

见克里斯点头应答，替克洛伊表达感谢，丽娜又说：“留下了一起吃晚餐吧，我让人准备了龙虾。”

“丽娜，”没等克里斯答应，马修抢先一步说：“克里斯明天要出差，他累了一天，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没跟我说这个。”丽娜有点埋怨马修，转头对克里斯说：“我不该拉你到处闲逛，我让人把松露巧克力打包给你。”

克里斯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没有出差的计划，明天更是有别的安排，他知道一段时间内要见不到丽娜了，这是马修的警告。他和丽娜告别，拎着巧克力和礼物，独自回到冷清的公寓。克里斯摔碎了手表，剪毁了领带，把给克洛伊的胸针放在书架上，用染发剂染黑了头顶。

留声机播放着交响乐，丽娜穿着新买的裙子，全身倚靠在马修的怀中，闭着双眼，舞步全交由马修掌控。对丽娜，马修从不吝啬亲吻和拥抱，一只舞闭，丽娜的额头、嘴唇得到了数个亲吻。丽娜想到威廉姆，想到她与马修的所有孩子，想到克里斯，他们会有怎样的婚姻和家庭，某个夜晚，当他们用完晚餐，会不会和爱人一起跳舞，或是看张碟片…想到这里，丽娜抱的马修更紧了，她喜欢马修身上古龙水混杂的烟草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即使他每次都认真清理，她还是能闻出那种味道。

他不一直都是这个味道的，丽娜想，最开始，那时她还小，马修也只有十五六岁，她住在马修家的阁楼，当马修来给她讲故事，或是教她识字，她能闻见泉水、青草还有油墨的味道；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马修身上是砂石泥土的气息；再后来的某一天，第一次闻到血腥味的她害怕极了，马修抱着她给她承诺…上帝给了她马修，马修给了她能想到的一切，除了一个孩子。丽娜问自己，是不是有些东西她注定不能拥有。

感受到丽娜的不安，马修温柔的抚摸她的长发，“我爱你，丽娜。”

这句话让丽娜土崩瓦解，“我爱你，马修。”丽娜仰起头，吻上了马修的唇。

上帝给了她马修，这就足够了。

end

别墅里没人再提克里斯了，没有人再准备龙虾、巧克力蛋糕，就像乔伊去世后，马修命令佣人把所有儿童用品都丢掉、拆掉乔伊的小房间一样。

马修来到克里斯的公寓，坐在他的书桌前，这个屋子里的一切都与丽娜有关。马修回忆与克里斯的最后一面，克里斯一只漂亮的蓝色眼睛被戳瞎，鼻梁被打断，脸上鲜血一片，两手反绑在身后，双膝跪地，右腿在汩汩流血。马修看着他，克里斯那副样子和当年在拳击场上如出一辙，马修觉得心疼，惋惜，愤怒。

“克里斯，”马修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克里斯笑了，随即神色哀伤，“我羡慕你，马修。”

羡慕？马修想，自己把明白的一切都教给了他，最终自己的位置也会是他的，他不该这样意气用事，联合外人来对付自己。他以为自己的手段很高明，马修暗自摇头，克里斯终究是个孩子，而自己给过他机会了。

克里斯张了张嘴，声音低微，马修凑上前去，他觉得这是克里斯最后的话了。

“没有人会那样爱我，除了她，没有人能给我那样的爱…如果得不到，我永受折磨，那种折磨比死亡可怕…”

克里斯哭了，马修看得见他的泪水。马修示意亚瑟给了他个痛快。

死亡与自己只有一张纸的隔断，那张纸上是丽娜的侧影。克里斯知道，自己是只雏鸟，丽娜用她的羽翼给自己无条件的庇护和照拂。那盒巧克力还没吃完，生命的最后一刻克里斯想，自己讨厌甜食，但他希望能再吃一颗。

丽娜在收拾行李，马修把大部分生意交给亚瑟去打理，他们决定去小岛庆祝三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当她整理饰品的时候，发现了一条老旧的项链，黄金的蝴蝶挂坠做工不算细致，翅膀弯折，在阳光下像是真的要飞起来。这是马修送给她的见面礼物，那时她的英语发音有点可笑，所以又用意大利语表达了一遍感谢。

领带、衬衫、针织毛衣，马修总是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教自己漂亮的发音，写好看的花体字，庄园的中心有一个喷泉，他总在那里给自己讲各种故事。因为马修，没人因为她是个寄人篱下的姑娘而欺负她。马修送了自己各种礼物，其中不乏更多好看的项链，但她最喜欢这条，好像她就是马修的蝴蝶。直到他们失去了威廉姆，她才把项链换成了十字架。

想到这里，丽娜摘掉脖子上的项链，重新带上蝴蝶，它还是那样沉甸甸的，没有因为自己长大而减轻半分。

当丽娜走下楼，马修正在等着她。丽娜停在楼梯中央，手指抚摸着蝴蝶项链。马修显然也注意到了蝴蝶，他走上前去，搂住丽娜，亲吻了她。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正午，也是这样的好天气，马修和丽娜躺在草坪上，丽娜用手抚摸胸前的项链，马修凑过来，虔诚的吻了她。

“我爱你，丽娜。”

一瞬间丽娜不知道，这是哪一个马修对她的表白，他的声音听起来年轻，又好像经历了许多。

“我爱你。”丽娜回应道，她想，爱应该是雏鸟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