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神赋 第3章 击鼓

生在乱世，生在皇家，他们仅有的奢求，或许就是活着。

活着就能等到高洋暴死，高殷即位，仁厚诸王，活着也能等到高演夺位，继而落马，不得不将皇位交付给他的九叔高湛。短短几年，北齐竟换了三个皇帝，高湛即位，看似是好事，又看似不那么好。

“大哥说九叔登基后会对我们几个好，可我不敢信。”高湛登基后，高肃在府中折着花枝，对他说。他已经加冠，墨发高绾，面如美玉，可他眉梢眼角总有着淡淡的忧郁，并且这样的忧郁肉眼可见地很难消散，“谁做了皇帝都会疯，不疯的人，会像阿殷一样死的。”

谢玄清楚地知晓高肃的忧虑很可能成真，想要安慰，也只能另辟蹊径：“即便是疯子，也会有亲近不敢伤之人，你二叔喝再多的酒，也不会伤昭信皇后，你九叔和你大哥一起长大，何必担忧那么多？”见高肃面色仍郁郁，他又道，“与其忧虑旁的，不如想想当下------皇帝使你持节都督并州诸军事，你不想上战场吗？”

高演登基后，高肃受封兰陵郡王，前日又授并州刺史，他终于如愿踏上战场，只是现下的齐国，还是高洋在位时的齐国吗？

并州有不少谢玄的“熟人”，早在高欢起家时，他就认识他们了。“当年见斛律光时，以为他是只知射雕的轻狂少年，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你像是当斛律将军是孩子。”

“我是晋人，看你们哪个不是孩子？”他轻笑，看着高肃的眼神也生出了些物转星移的怅然，“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你也快些长大罢，等你领过兵、杀过人，你就是个大人了。”

并州并不太平，周人背盟与突厥联手，北方攻势被击退后，又驻军邙山，剑指洛阳，皇帝高湛下诏令高肃和斛律光、段韶前往洛阳救援。“我自领左军，明月领右军。”段韶赶到邙山之后便遇上了周军，即便现下周军人多势众，他也果断做出了出击的决定，他看向高肃，叫他的字，“长恭，你领中军。先随我们且战且退，待周军力竭，再一齐进攻。”

周军登山，欲袭段韶部众，三路大军合围将登山的北周大军击退，一时失足落水者不知其数，高肃所率的中军战况最为顺利，已冲杀至山下，连日不绝的大雾，似乎在此刻也出现，远处的金墉城隐隐若现，而周军此刻并不知战局变化，并未列阵。

这是良机，可没有老辣的段韶在侧，贸然挺进，如若失败，谁能为他善后？“不必大军齐出，可派少量锐士冲杀敌阵，即便失败，也不至于影响大局。”

“我不能派人去，我要自己去。”高肃说，他提着刀刃，冷静地分析形势，那神情终于不再像个孩子了，“我声名浅薄，如违平阳王之命擅令出兵，将士只以为我贪生怕死，如何会尽责？”

“确乃此理。”谢玄赞叹道，他并不惯于阵前拼杀，因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可能。

高肃召集五百骑，要他们杀至金墉城，此举无异以卵击石，任谁心底都要泛起嘀咕，但听闻高肃要亲身破阵，原本尚存疑虑的众骑便也搁下疑虑：即便这个年轻秀美的郡王要他们送死，也不至于要赔上自己。

“刀枪无眼，冲杀阵中，白刃相接，你未必能全身而退－－－你不怕吗？”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好一个视死忽如归！谢玄哈哈大笑，恍然间亦找回了当年对阵前秦百万雄师的豪气：“何须言死－－－你尽管去，令中军击鼓，我来护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