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
玄夏是个美人,六界公认顶美的人。虽然凤皇一族的颜值担当向来是雄性,但是玄夏的美已经超脱了性别,说她是美女都是狭隘,说她是美凰也忒难听,就用俩字儿:美人。
玄夏是个好女人,连易一直都这样想。尽管她城府极深且嚣张跋扈,尽管她曾经挖出人家公主的眼珠子然后一把凤凰火烧个干净,尽管她在魔界少主身边安插了几百个她的眼线,尽管她永远不会对自己说一句好话但她仍然是个好女人。
玄夏是个谁也得不到的女人。一想起这点,连易嘴角疯狂上扬,至少他得不到,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那时候玄夏还不是轩辕丘大巫咸,他陪着她来昆仑给她父亲扫墓,途中就闯出来一个玄夏的竹马——一只鸾鸟。
鸾鸟问:玄夏,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玄夏答:我又不是你爹,为什么要喜欢你妈?
看着那只鸾鸟伤心欲绝飞回了虚词川,连易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连易问:玄夏,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玄夏答:滚。
连易伤心了,原来他还不如那只鸾鸟。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乱日:献岁发春兮,汩吾南征。箓苹齐叶兮,白芷生……”
思绪被玄夏泠然歌声打断,连易恍然:《招魂》,愿亡人能魂归故里。
西域地寒,二月末兀自雨雪霏霏,落在神墟之上,颓败而酷寒。
连易凝望着神墟,一言不发。所谓神墟不过是一个小土包而已,荒草野蒿掩盖了地脉走向,足见当年入殓下葬时的仓促。然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魔族大巫咸在这儿高唱《招魂》,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里会埋葬着昆仑古神陆吾。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一袭玄色长袍在猎猎风中翻飞着,眉眼妖冶狂放,像极了开在彼岸河畔一株曼殊沙华。
她唱:“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魂兮归来,哀江南呵!”
长长的《招魂》吟唱完毕,暮霭沉沉。玄夏广袖一挥,就地而坐,摆出一壶陈酿,长叹一声:“终于唱完了!爹啊,我下一次看望你的时候,能不能挑个短一点儿的文章念一下?这芈原的文章好是好,也太长了!”
她把酒洒在土丘前面,一股浓烈的冷香就扑鼻而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兀自平淡:“就劳烦你再委屈一年,总有一天,我会挑昆仑山最好的风水之地,重新给你安葬。怎么说也是昆仑古神陆吾,也该找一个天地间定好的位子。
“啊,说起风水这事儿,我也该和含章那小子好好商量一下,我虽为魔族大巫咸,还抢了他的军权,但我究竟是昆仑之人啊。他日纵然不得善终,留一把灰洒在昆仑就是,不必葬于轩辕丘,更无须去南荒丹穴山——连易,听见了么?”
“巫咸大人,”连易朗声道:“天下三界,**八荒,连易愿以性命换得巫咸大人往来皆随心。”
玄夏冷笑一声:“能不能把你说大话的功夫用来办点实事?讷于言而敏于行不懂啊?”
连易:“……”
她默然良久,一口饮尽杯中酒,冲得眼角发红。她摆了摆手,道:“你去从极渊有什么收获?”
连易想了想,还是选择把自己强行闯入结界然后差点被搞死的情节省去,他说:“你说的没错,岚期确乎在从极渊布下了结界。”
玄夏眯着漂亮的凤眸看他,半晌才道:“哟,突破那个祸水的结界兀自能保全胳膊腿儿,连易,你厉害了。”
连易表示不想让她表扬。
“我的确费了一番功夫才进入结界。但是我想不明白连曦琅都能逃出去的结界,我不可能那么费力。正好从极渊还有一只水鬼,我告诉她曦琅快死了,她在半个月之后果真成功离开了从极渊,可见那结界的灵力时强时弱。”
“灵力时强时弱……”玄夏望着天,道:“啊,姑射山上的那个祸水快要死了……真叫人伤心。”
连易:“伤心归伤心,你别笑那么明显好吗?”
玄夏一甩袖:“回轩辕丘,本巫咸今日心情好,得好好庆祝一下——对了,挑个好日子得把坟跟前的草除一下,都这么长了,缠脚。”
她一脚踩上足有半人高的蒿草里,却倏然之间变了脸色:一个冰凉至极的手握住了脚踝。
“玄、玄夏姐姐——”
玄夏看了连易一眼,后者了然。他上前划拉开蒿草,喟然长叹:“见龙在田!”
姑射山——
我证明不了你不是人,所以我只能证明我证明不了你是人。
水鬼一族拉低了整个鬼界的颜值,深感愧怍的他们不得不为自己的丑陋找一点借口:我聪明。
虽然我长得不美,但是我聪明啊——这是阿鬼对自己的定义。
月盏沉吟良久,说:须得改一下——虽然你长得丑,但是你乐观啊。
当然,月盏那样多智近妖的是少数,但是眼前这个傻乎乎神仙,她还是可以糊弄一下的。
她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岚期住的地方搞了个通透,又花了和他一起睡了一个胆战心惊的午觉,又陪他在离霜树下傻坐一下午的代价,让岚期给她治好了腿。
霜天如扫,惠风和畅。离霜花一抹又一抹在山水间晕开,如果没有那只煞风景的女鬼,这将会是世间少有的绝色。
坐在石椅上看着四肢健全的阿鬼,岚期不乐意了:这个水鬼虽然头脑简单,但是四肢发达终究也不好,溜没影儿了他还得费心去找。那么什么人不会离开他呢?
“阿鬼,你愿意做我的妻么?”
阿鬼敲着自己的膝盖,当下就傻住了:做他的妻?为什么啊?就图神和鬼跨种族生出来的混血宝宝聪明吗?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只是不敢说。然而就是迟疑了那么三两个呼吸,岚期就明白了。
他长叹一声,将阿鬼轻轻揽在怀里:“你还在怨我。”
阿鬼迅速判断出了这是一个陈述句,愈发惊恐了,缩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完了完了!那个叫青楸的要是跟这个疯子神仙爱得死去活来恨得撕心裂肺,难免会波及到被错认的她啊!谁知道这俩货造了什么孽要承受天人永隔的报应,但是她是无辜的啊!何况她也不是青楸,岚期这货要是一直死心眼儿,那不就给青楸戴了一顶漂亮的绿帽了么?这如何得了?
岚期指尖拂过她眼睛上的疤痕,动作轻柔如三月春风。
“阿鬼,做我的奴,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阿鬼:“?!?!”
求婚还有个征求态度,这个命令算什么啊?!这个疯子的脑子是什么构造啊?!
阿鬼再也按捺不住了,一下子逃出了岚期的怀抱,一只手指着他抖啊抖:“疯、疯子!你就是个疯子!我又不认识你,谁要做你的妻!谁要做你的奴?!”
岚期倏然起身,好像只是一个眨眼,阿鬼就发现他脸色苍白至极,不见一丝血色。她顿时骇然:为什么此时的隽尘上神看起来虚弱得仿佛随时就会在风里湮灭?
阿鬼几乎可以断定岚期的身体是很不好的——至少肾不好:他的肌肤如同雪一样白,看起来一身寒凉,可见是心火太弱,肾水失衡。
对了对了,除了肾不好,他眼睛也不大好。好几次她都注意到岚期的眼角微微泛红——沙眼。
他起身慢慢朝阿鬼走过去,浓密纤长的眼睫不住颤抖。走到阿鬼身边,他看着对方惊恐的眼神,轻笑一声,而后才用很慢很轻的语气说:“阿鬼,我有点累,要去休息一会儿。”
“你——”
不等阿鬼说完话,他就走了,步伐奇快,仿佛后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追他。
阿鬼看着他走了十来步,正惊诧间,就听得岚期头也没回的说道:“不要下山,会死人的。”
会死人?可是她是鬼啊。
“鬼会直接湮灭的。”
阿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