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射 第5章 重逢：故梦压眉故人归

在她的摇头叹惋中，岚期重重斩下了绝天刃——

她闭上了眼睛，却听得一阵惊呼，而后就是丹后气急败坏的声音：“隽尘上神这是什么意思？存心抗旨不尊吗？！”

阿鬼睁开眼，却没有看到血呼啦啦的龙头——那岚期斩下的是什么？

只见岚期蹲下身子，捡起一缕沾血的紫色须发，递给丹后。

“抗旨？谁的旨？”

“你——”丹后气得脸色铁青：“丹后知道上神修为冠绝天地，可是你这样做，未免把帝上太不放在眼里了！这般放肆，天界如何立威于八荒**？！”

岚期低下头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回去罢。”

“上神！”

岚期将龙须扔在丹后脚边，一字一句道：“你们待在姑射山，是要岚期去九重天阙？”

众散仙看得一头雾水，丹后铁青的脸愈发狰狞，却难以发作。

“上仙，”灵犀勾起一抹笑：“天阙今年还不曾见血呢。”

丹后望着灵犀清隽的脸，按捺住恐惧，大声道：“好，很好！小仙也早该料到上神这番举动！来人，将这罪龙——”

“留下。”

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人感到一股骇然压力。

阿鬼错愕：这岚期为了一条龙要和天界翻脸么？他既然屠杀了人家全家，却又救下这条龙，为什么啊？

一瞬间，她脑子里冒出两个字：囚禁。

咦呃，她越来越嫌弃这个上神了！

“天界为了抓到这条罪龙消耗了多少人力，上神怕是不知道罢？”

岚期没理会他的问题，兀自静静道：“要么龙留下，要么你们都留下。”

啧，都留下，就要灭口了吧？

这个上神看似文文弱弱的，倒是挺会威胁人呀！

果然，丹后的脸此刻仿佛一个桃子的生长与腐烂，白红黄黑，终是又返本归元，变成了原色。

“上神须知，天界还是有规矩的。”

岚期眼眸微垂，启唇：“滚。”

丹后神色大变：“你！”

灵犀兀自笑着，他拉住丹后，淡淡道：“走罢上仙，可别把我们当摆设！”

阿鬼听他这句话，也猜到了几分：如果岚期不杀掉这条龙，除非他一直护着它，不然这条龙早晚有一天会被乱窜的神仙收拾了的。

众仙许是也没想到会出这么一档子事，此时看向岚期的眼神已经由智障般的仰慕变成了智障般的怀疑：身为上神，却抗旨不尊，而且放言威胁天官——岚期上神是不是被那条龙蛊惑了？

“岚期素来好清静，诸位若无其他事，自行下山罢。”

众人也明白了，这句话其实和他对丹后说的意思一样：滚——上神都发话了，自己再不走，还留着吃饭啊？！

天色渐沉，雾气渐重，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湿意。

花时小姑娘声音像一朵花儿一样甜：“唉，我都没看清岚期上神是什么样子——不过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啊！”

拂柳叹了一口气：“师父，这位岚期上神真的是庇佑天界的吗？”

老道士眼睛一横，拍着拂柳的脑袋：“上神他当然庇护天界！只不过他们之间应该出了什么小矛盾罢了！！”

阿鬼可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跑到三人跟前：“解了我的捆妖锁。”

自从她碰了那个黑胡子道士的袖子之后，这老道士就把她的手腕直接反捆起来了——她诅咒这老东西永远也不能飞升。

老道士深深看了阿鬼一眼，叹了一口气：“花时，给她解开。”

花时这时候倒是乖巧的很，带着阿鬼去了一片花林，雪白的花瓣纷纷扬扬，让她想起了从极渊的雪。

小姑娘微笑着，阿鬼也微笑着。

咔嚓——

花时一把推到可怜的阿鬼，一脚踩碎了她的膝盖骨，咯咯笑着：“哼，就这样绑着挺好！省得你老是惦记我的拂柳师兄，丑人多作怪~你不是说你中毒了吗？我们都看不出来，就让岚期上神看看你种的什么毒！”

嘿呀，这死孩子！居然还记着仇！

阿鬼都被气得眼前发黑：港真她要真想勾引拂柳，就这小姑娘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喂，你回来！我错了！！”

没人回应她了。

赦生柱下——

岚期看着地上拼命想飞起来的龙，神色流过一丝悲凉。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想抚摸龙角上斑驳的伤痕，却被龙一下闪过。

岚期一怔，终是收手，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小十……”

俄顷，风定，云墨色。

岚期起身，衣袂无风却动。他抬头看着天，苍穹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呼应，俶尔大雨瓢泼。

看着龙身下的血迹被雨冲刷，岚期眼中眸色愈发浓厚。沉默良久，终是离去了。

龙感受到雨水中充沛的灵力，身上的伤口快速愈合。它长啸一声，纤歌凝而白云遏。龙飞九天之前，要做多少年的潜龙？三百四十七年够么？

它的身影淹没在泱泱云海中，却不曾注意到姑射山上，离霜树下那青竹般清隽的身影。

潜龙勿用，潜龙勿用呵。

岚期手覆在眼眸上，艰难地扯开一抹笑：“这下，如愿了？”

谁如愿呢？是尸骨无存的挚友？是曦族唯一的皇室遗孤？抑或是，求而不得的自己？

雨下得愈发大，仿佛要冲刷掉一切世间的污秽。

可怜的阿鬼只觉冷冷的冰雨胡乱拍在她脸上——有水就好了，她还不至于那么快死。只盼着岚期上神此刻窝在被窝里，也不至于冒着大雨来搞死她这个膑骨碎裂的水鬼。

她想大喊，可是不敢——岚期说他喜欢清静。于是她把老婆婆给她的白布盖在脸上，当做自己已经离开了姑射山。

雨声哗啦啦敲着树叶，仿佛安魂曲。就在她沉沉睡去的时候，一个阴影忽然出现，是一个人。

掀开白布的一瞬间，阿鬼笃定她已经见过了这世间最好看的人。她想不出来怎样的笔墨能描绘出这样一张清隽的眉间，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清”，让每一粒尘埃都静默在风里的“静”。

他扯过阿鬼脸上的麻布，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唇边，她下意识一舔，苦。

这个人在哭吗？

如玉一样的手掌忽然附上她的胸口，扯开了衣领。

阿鬼：“？！？！”

不对啊！剧情怎么能这么发展呢？连干柴都没劈下来呢，这个美人就想跟她烧火，是不是有点太积极了？！

阿鬼瞬间了然：这样还不是要她的命，难道是要她的头发上吊吗？！

一声“救命”还没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这个美人忽然就给了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拥抱——这是她见过最热情的燃烧方式。

可怜的阿鬼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被他勒断了——大抵这位美人想要用这种方法让她粉身碎骨罢。

“是你，真的是你……”

岚岚岚、岚期！

阿鬼一瞬间眼珠子都跳出来了：被上神逮住了！

美人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潮湿不堪，阿鬼都能感觉到他在她耳畔的呼吸声。

“你去哪儿了？我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