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别再问了,是不是那个她熟悉的木木又怎么样呢?反正以前的事她都记不得了,这个木木也已经死了,何必再提他的伤心事?
苗因认真地道歉:“真的,非常抱歉。我只是想给你提提神,免得你又要昏睡过去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宋西樵一直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将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都看得格外仔细。
听她说完,他才转开了一下眼神:“没事。”
他说:“要提神的话……我的事没什么意思,不如说说你的?小时候的,以前的,随便什么都可以。”
苗因为了给他提神,也就没有拒绝。
但是,从哪里说起好呢?
现在的她并不想骗他,但有些事也还是不方便告诉他。
于是她就捡了些可以说的:“额……我小时候啊,我小时候可喜欢风了,因为我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里,房里又总是黑漆漆的,连窗户都没有,看不见外面的天,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起风的时候,风从木板缝隙里吹过来的时候,才感觉到不那么无聊,它有时候很温和,有时候又很急躁……就像个爱变脸的小朋友一样。”
但宋西樵关注的点并不是风:“你为什么总待在房里?不出去走走吗?”
苗因迟疑了一下,有点后悔自己选错了话题,因为这个问题不是很好回答。
但她也确实想不起来其他什么可以说又值得说的事了,她记忆里的小时候就只有那么几个片段。
算了,说都说了,告诉他也无妨吧,反正这么点信息也透露不出什么东西来。
于是她说:“是别人把我关起来的。”
宋西樵有些吃惊:“谁?为什么要关你?”
苗因略顿了一下,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那么关了好些年。”
宋西樵的瞳孔都睁大了:“还关了好些年?”
但苗因并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很惨,于是又语气轻松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啦,反正以前的很多事我都记不得了,现在想起来也不怎么难受,更何况,后来奶奶就带着我走了,再也不用被关起来了。”
宋西樵问:“你奶奶,也没告诉你为什么吗?”
苗因说:“没有。”
奶奶不肯告诉她的事太多了,她都习惯了。
其实之前她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被“那些人”关起来的,但奶奶说不是。
宋西樵看起来很想安慰她,但好像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后,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你刚才说,你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苗因点头:“对啊。奶奶带我走的路上,我不小心摔伤了,医生说我脑部受损,所以以前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关于小时候,她记得的东西不多,其中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关在黑屋里,可能是因为被关得太久了,记忆太深刻了,所以怎么也忘不掉了吧。
再大一些的事,也记得很少,基本就是一点零碎片段。
宋西樵垂下眼,掩住了眸子里的一些变化,声音低得有点像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
他好像消化了一下这些话,才又问:“所以说,你是不是也不记得以前的……一些亲人和朋友了?”
“对,基本都不记得了。”苗因说:“不过无所谓,不重要。像小黑屋我印象比较深刻,就还记得住。那记不住的,肯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说完她还没心没肝地呵呵笑了几声。
一直在跟她搭话的宋西樵,这回好一会没有再出声。
苗因转头看他,才发现他此刻正眉头紧蹙,手捂在胸口心脏的位置,仿佛很难受的样子。
她立刻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缓缓摇头:“没事……”
苗因不疑有他:“没事就好。”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就见他一张嘴,“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大口鲜血。
她赶紧俯身:“宋西樵?”
他嘴角犹带着血,却仍勉力露出一丝笑容:“没……事……”
然后,头一歪,昏了过去。
苗因:“……”
这样也叫没事?
她赶紧的一通掐人中,拍打,呼喊,但这一次一点用都没有,他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生命力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除了心跳和脉搏还在微弱跳动。
唉,明明前一刻还是好好的在和她说话,怎么就突然这样了?
可能还是因为太虚弱了吧?
苗因决定再次出去,走远些去找水和食物,也许他喝点水吃点东西,就能恢复一些体力。
而且不光是他,她自己也需要补充能量。
*
苗因这次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些野葡萄,这东西既有水分又有糖分,把水和食物的问题都解决了。
就是可能还没熟好,吃起来有些涩。
但这时候也顾不上好不好吃了,她就坐在葡萄藤下,一口气吃了好几串,感觉到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人果然还是离不开水和食物。
吃得差不多之后,她又用野葡萄藤现编了一个小篮子,把摘下来的一二十串葡萄放在里边,准备带回去给宋西樵吃。
这棵野葡萄藤还挺大的,她这样又摘又拿的,藤上也还剩下了不少。
于是她往回走的时候,一路上用石头划了些标记,万一到时候还需要就可以顺着标记过来摘了。
有了食物,这次她回去的力气都多了不少,不到半小时就返回到了原地。
宋西樵仍昏迷不醒地躺在那里。
很好,至少没有野兽什么的过来咬他。
她之所以路上赶这么快,也是有些担心野兽。
她放下藤篮,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和鼻息——不好不坏,还是和之前差不多。
她又叫了他几声,也仍然没叫醒。
她就自己拿起一颗野葡萄,在衣服上檫了擦,然后放在他嘴边,捏破了,让葡萄汁慢慢地流进他嘴里。
他还是没反应,甚至连葡萄汁都从嘴角又流了出来。
她只得用力捏住他嘴两边,迫使他张开嘴,并强行把葡萄汁滴进他喉咙里。
这样一来倒是没有再漏出来了,但她喂完十来颗,就已经累得不行,以她现在的手劲,要一直这样捏着,也是挺吃力的。
而且他那么虚弱,可能也不适合一口气吃多。她也就停手没有再喂了。
她靠在他身边的石头上,跟自己说:一定会好起来的,他之前都醒过来一次了,现在补充了水和食物,肯定还会再醒的。
*
宋西樵间中果然又醒了一次。
但这次他的情形明显差多了。
他连下咽的动作都困难,所以摇头拒绝了苗因递过来的野葡萄。
说话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你……可,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苗因立刻点头:“当然可以,你说。”
虽然他在这个时候说这话,让人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他说:“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把我……埋在这里,不要,不要告诉……任何人……”
苗因顿时想起他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我希望我死的时候,能够死得悄无声息,不会有人为我难过,最好也没有人记得我。”
看来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但苗因不想接他这个话:“不行,这个事我是不会答应的,你得自己撑住了,活下来。”
宋西樵说:“人……早晚……固有,有一死。别,别……难过。”
苗因哼了一声,鼻音有些重:“我才没有难过,我们又不是很熟。我就是懒得答应你,挖坑那么辛苦,我还是个伤员。”
宋西樵微弱地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仿佛看透了她就只是在嘴硬一般。
苗因有些泄气,看来她想借不答应来激励他撑下去的法子也没用了。
他是真的感觉到自己快死了吗?
找到了食物也没用了吗?
唉,她为什么不能快点恢复?那样她就可以背着他出去找医院了。
要不,再试试?她又休息了这么久,力气应该是大了一点,万一再爆发个潜能,说不定就能行了呢?
她说干就干,伸手去扶他:“坚持住,我试试背你出去,送你到医院去。”
他微微摇头:“不……用,我……不是……不是因为受伤,才……我本来,就……有,有绝症,医院……治,不了。”
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很快又失去了知觉。
“又晕了吗?宋西樵,宋西樵?”
苗因见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反应,也不再叫了,干脆上手又试着背他。
虽然他说了他本来就有绝症,医院也治不好,但他之前只要不发病看着就好好的,并不会马上就死,现在因为救了她,受了伤,才会快死了。
如果能送到医院,肯定还有希望。
所以她必须得试试。
*
宋西樵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夜晚。
皎洁的月亮安静地悬在天空,清冷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山林。
而苗因趴在他身边的枯树干上,睡得正香。
他们还在山林里,但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看了看四周,又去看她手腕上,侧面脸颊上,那些明显新添的划伤。
他微微抬手,小心翼翼地轻轻抚开散落在她脸颊伤口上的头发。
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脸颊,他的手指一顿,看上去有点想要抚下去的样子,但最终又还是慢慢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