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务大院的后门处,平时除了送物资就很少有人出没。今儿出现了两人,一男一女鬼鬼祟祟的。
全瑞眯着眼,手指间夹着一支烟,他好久没抽了,这次调任回来后实在忍不住了就会躲到这里来抽两支。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舔了舔烟尾,贴着墙角靠近了些,打算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陈白薇将牧驰从楼里拽了出来,十分激动地跟他说自己的猜想。
“你是说,那个歌女?”牧驰反复确认。
陈白薇表情十分地认真,“你没听错,快去抓人,晚了人都跑了!”
交头接耳地,全瑞伸长了耳朵也只听到什么歌、什么许从知……
许从知??!!他不是已经下线了吗?怎么还有他的事!
他可真是个祸害啊,合着别人一起把他捉弄的那么惨,全瑞想起来都牙痒痒。
如今是听风声说有人在保他,没想到就是陈家小姐,他还真会给自己找退路啊。
要是真让那小子回来,才真是遗害万年。全瑞咬紧牙关,烟尾都被他咬烂,他偏头吐了出去。
落在牧驰身上的视线也愈发不善了起来,谁要是敢帮许从知脱罪,那就是跟他过不去!
想着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先摸摸对方的底,牧驰暗底里带着一支小队找了过去。
尚红锦在A区挺有名的,混了好多年才到了如今的地位,如果真的是她,那才是最可笑的。
鬼知道她流转在多个宴会上,搭上了多少条线,已经泄露了多少情报了。
到了住处,是一栋精致的独栋小别墅,按了门铃也不见有人出来。牧驰没有搜查令,在门外逗留的时候,碰上了来收房的房东太太。
房东说一周前人就退了房,以后再也没联系过了。牧驰立即就知道事情不一般,他带着人离开,赶紧写了报告,马不停蹄地向上汇报。
这件事情反应最大的就是全瑞,想当初,他可是被人牵着鼻子溜。而今告诉他,那个领头的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还没发现,可不得气惨了。
他自告奋勇要去捕人,可上哪儿去捕?人早没影了!
“城区早就封了,他们逃不出去。”全瑞恨不得立刻把这件事告诉许从知,他倒要看看,同伙都要落网了,他还撑个什么劲儿,早点承认算了。
到现在为止,对于许从知的判定都是不清晰的,高层也迟迟没有下达命令,听说是许教授在极力周转。
前有许教授,后有陈小姐,他许从知还真是左右逢源,哪儿都有贵人相助。
只是这一次,看他还怎么蹦哒。
确认尚红锦有问题后,陈白薇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怪不得……她早就发现他们不对劲了。
那一次在饭店,许从知看向尚红锦的眼神明显有其他东西,还有之前在她家的聚会上……
她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释怀。
许从知并不喜欢他,她是看得出来的,虽然他举止绅士,对她也是亲切有礼。
他心里有人了,不喜欢她是正常的,要是他真心里装着一个,手上又抓着一个,那才叫她下头。
可就算这样,许从知在她心里的地位仍是不减反增。
牧驰挺担心她的,这几天陈白薇为了许从知的事真的忙上忙下,十分在意。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尘埃落定。
等人被抓住后,许从知可能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了。”陈白薇突然开口,她眼角还泛着红。
牧驰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顺着她的话,“知道什么?”
“学长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牧驰抬头看她。
“因为爱情。”
她表情无比认真,“牧队长,爱情让人盲目,学长只是被人一时蒙蔽,才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不是奸细!”
牧驰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有证据吗?”他开口,语气里竟然藏着一丝连他都没能察觉到的期待。
陈白薇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她语气焦急了起来,“我、我相信我的直觉。”
牧驰:……
“我认为,你的直觉并不理智。”
陈白薇被劝退,内心也萎靡了起来,虽然这样对那位尚小姐并不友好,可她真心希望许从知并不是,他只是被蛊惑了……
回到住所后,牧驰一个人想了很久,从最初和许从知的相遇到最后那一夜,想到后半夜也没睡着。
许从知呢……
他现在还好吗……
在床沿上坐了一夜,天凉了,风声渐渐平息,等待着下一次的袭击。
“伤好的差不多了吧。”关陆英紧盯着他,视线从头到脚扫了个彻底,空荡荡的铁拷就垂在他的脚边,挺好的,还知道给他省事。
“直接带走吧。”
许从知抬眼看了过去,从他身后走过来两个人,看架势是要把他架起来。
“咱们……继续玩。”
……
想了一晚上,牧驰还是没忍住,在陈白薇的鼓动下,去找了徐冬胤。
“你想去探望?”
“是……”
徐冬胤抬眼多看他两眼,上校的视线实在过于有压力了些,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下,他忍不住地握紧了拳头。
“去吧。”徐冬胤松了口,他偏头望向了窗外,那个张扬青年的模样再一次浮现在他眼前,最后那充满复杂意味的一眼,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记忆。
牧驰也松了一口气,看上校对许从知的态度应该还没有恶劣列极点,那把他捞回来的概率就大了不少。
之前上校亲自去找人的时候就够让他们吃惊的了,最后没把人带回来,上校整个人都是阴沉的,周边的空气比平常还要冷上几度。
政务所人人自危,不敢出半点差错。行动处趁机把全瑞给弄回来了,没了他,他们的业绩是真的不好看。
得到首肯,牧驰也不再逗留,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回来,向我汇报。”
四肢都被束缚在电椅上,许从知喘息着,吐出沉浊的郁气。肩膀上的伤口被人用铁链穿过,吊在低矮的天花板上,绯红的血液汩汩流下,从他敞开的衣领里,一点点浸湿,像一朵绽放的艳丽花朵。
牧驰一进来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看到被绑在电椅上的人,更是眼睛都睁大了。
怎么把人弄成这样!
耳边仿佛还传响着陈白薇的哭诉,“学长要是撑不住了怎么办……”
牧驰心头一颤,指尖蜷缩了起来,他让人把许从知从电椅上挪了下来。
他浑身被血迹浸透,牵扯到伤口的时候,难耐地痛呼从嘴里溢出。
“慢点。”
守在床边,一步都不敢离开。纪牧看着医生给许从知清理着伤口,掀开衣服后,肩头上的伤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他再晚来一步,许从知的胳膊都可能会废掉!心里无端升起一股怒火,许从知毕竟曾是上校身边的人,他们怎么能下这样的重手。
等许从知出来,这件事,他一定会上报。
“许从知——醒醒——许从知——”
耳边是破碎的呼唤声,许从知的眼珠在眼皮下滚动了一下,涣散的视线从半睁开的眼睫下溢了出来,看得人心里一紧。
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可他已经习惯了。伸手时,才发现手铐已经被解开了,他摸了摸床沿,想要坐起来。
搭在床边的一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扶着他的肩膀,将身下的枕头立了起来,让他靠在了床头。
是谁……
许从知转过头去,飘渺无实质的视线在那张脸上聚焦,他头胀得厉害,破碎的记忆拼命地想一点一点地重新拼凑了起来,却像是被什么阻挡,彻底断了联系。
牧弛看着他空洞的眼神,抬手在他眼前扫了扫,许从知没什么反应。
他开口,“你是谁?”
牧弛大脑轰的一声塌了,许从知失明了……
“你、看不见我吗?”
听到声音,许从知恍惚了一下,要不是身上传来的痛感,他都要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听错了。
牧弛怎么会在这里呢?
“灯都没有,我哪儿看得见你。”
冷淡的白炽灯下,牧弛的表情也一片惨淡。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反常,许从知还以为他怎么了,伸手摸了过去。
牧弛开口,语气不似平常那般冷静,“许从知,你告诉他们吧。”
许从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皱了皱眉。
“那个女人……就是尚红锦,对吗?”
许从知的脸色明显变了一瞬,牧弛看在眼里,也只是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难得带上一丝责备。“不要再维护她了,她只是在利用你!”
虽然知道藏不了太久,可许从知还是想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这件事,你都跟谁说了。”
“没有,是陈小姐告诉我的。”
陈小姐?陈白薇。许从知有印象,如果是她发现的话,那就还在计划之中。“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爱情让人……”牧弛顿了顿,觉得这句话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有些不合时宜了起来。
毕竟许从知现在是真的盲目了,物理意义上的。
“她相信你不是叛徒。”
听见他后面的话,许从知笑了起来,只伤口扯得实在疼,笑容有些苍白,“我不是叛徒,那又是什么?”
牧驰听不得他自暴自弃的话,他脸绷得紧紧的,开口一字一句道。“你不是,你若是了,就不会坚持到现在了。”
这话说的,许从知都听不懂,究竟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上校也还记着你,等这一关过了……你就回来吧。”
他顿了顿,看到对方看过来的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低下头去,躲开对方的视线。
牧驰心里乱得很,从看到奄奄一息的许从知开始,他心就偏了。
当初他可是并不期待和许从知一起共事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对他的态度渐渐转变了。
短短几天时间里,许从知承受了两次电刑,精神着实有些撑不住了。他阖了阖眼,看上去困极了。
“你好好休息吧,许教授一直在替你争取,上面的审判快下来了,他们不会再乱用刑了。”
许从知闭眼缓了缓,他感觉自己的双目受到了压迫,难受的厉害。其实他能感觉到异样,猜到自己视觉可能短暂受损了。
不过没关系。
“你觉得,我能抗到审判那天吗?”他开口,语气有些无力。
牧驰没说话,扶着他躺下后,又替他敛了敛被子。
临走前,他扶着门板,回头看了一眼,小声开口道,“我也相信你……”
房间里寂静无声,再没有回应。
——
审讯那天很快就到来了,和牧驰说的一样,特务处的没再对他动用私刑,躲了他两天的路青颖也终于肯出现了。
他开口第一句就是,“许从知,就因为你,我在上校那儿的印象都不好了!”
后来,许从知才知道,那天牧驰回去就跟徐冬胤说了特务处的暴行,上校下了令,他们要是再乱动政务所的人,这半年的奖金就别想要了。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是告诉别人,政务所还护着许从知,乱来的人都得掂量掂量动不动得起。
审讯室里,坐着五个人。
许从知好吃好喝地养了两天,眼睛也恢复了过来。他坐在几人对面,准备接受盘问。
这个环节应该出现在最开始,可惜接手这件事的是特务处,没玩够,他们是不会正儿八经开始工作的。
落座后,扫过对面神情各异的几人,许从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一反常态地,把所有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都是我做的,不用再审了。”
牧驰眉头紧紧皱起,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关陆英扫过来的一眼打断。
让他旁审已经是破例了,他再指手画脚,也别怪特务处没有脾气。
牧驰还不是担心他们还会动用私刑逼供,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了许从知身上。
不要乱来……
许从知不管他们什么反应,徐徐道来,“是我利用职务之便,把宴会地址给了她。我还在顾太太的包里放了监听器。听到转移嫌疑人后。我还……
透露了情报,让人营救。特务的行踪也是我故意透露给全队长的,目的就是转移视线,让人去破坏看守所。”
众人哗然,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许从知在这场事故中,究竟起了什么作用,他究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