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瑞体格比许从知要大上许多,冲过来的时候鼓动起一阵风,颇有些压力。在他看来许从知脑子再怎么好使,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也抗不过他一拳。
他挥着拳头跟许从知搏击了起来,出拳迅速,疾如闪电。刚过两手他就发现许从知也是个练家子,无论是拆挡还是进攻,两人都有来有回。他更加兴奋了,咬紧的牙关发出吱嘎的声响,非要把人制服了才行。
全瑞浑身肌肉勃发,打在上面硬邦邦的,他都嫌硌手,许从知过了两招就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他躲开横扫过来的一胳膊肘,伸手扣住,抬起右腿踹了一脚过去。
腿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全瑞闷哼了一声,曲膝半跪下去。他转过去刚想要将人抱摔在地上,伸过来的手扣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按压在地上。全瑞奋力着要起来,脑袋就被一个硬物抵住了。保险栓打开的声音从太阳穴传到了大脑里,全瑞脑子跟卡壳了一样,停滞了一瞬。
许从知在他耳边开口,“之前尝试了一下被当人质的滋味,挺有意思的,跟全队长分享一下?”
被挟持着下楼的时候全瑞还有些不情愿,他这已经是第几次栽在许从知手里了,一次比一次狼狈。他犟劲,许从知就要把枪口塞进他嘴里,逼得全瑞开口骂脏。
“许从知!你特么地有本事就弄死我!不然……老子不会放过你!”
这话他都说多少遍了,翻来覆去都是那两句话。许从知都难得听,退到车上后,狠狠往全瑞后腰踹了一脚,把人丢了出去,带上车门,一脚油门冲出了包围圈,把全瑞的破口大骂也甩在了身后。
看着人离开,全瑞都还有些气愤地站不住,捂着后腰抬眸往对面的居民楼看去,他知道对面安排的狙击手大体在什么位置,那里还站着一个挺拔如松的身影,像是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直到许从知离开,都没有半点动作。
全瑞唾了一口,带着人离开了,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了。
许从知知道有人一直跟着他,甩不掉后,他也就没管了。他的行踪在这里过于透明了些,跑也跑不掉,只能不停周旋,看起来还真是被动。
回到临时住所,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许从知就睡着了。
他不时会醒过来,抿一下干得起皮的嘴唇。窗外是透不进光的隔离墙,把这里包裹得像一个封闭空间。
屋子里静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门外响起钥匙的碰撞声,他躺着没动,听见门锁被弄得哐哐作响,过了一会儿响起一声骂脏,门口喝得醉醺醺的人才发现自己走错了门。
房间又安静了下来,许从知几乎能听见自己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他感觉自己有些精疲力尽了,仿佛透过自己衰竭的身体看到了正在慢慢枯萎的灵魂。
他的时间似乎进入了倒计时……
透过一堆堆的资料,还能看见那个空荡荡的位置,牧弛淡然地收回视线,握在手里的笔尖无意识地落在了纸上,泅湿一摊墨迹。
他究竟是怎么联系上那些人的?
牧弛得知许从知叛逃的消息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徐冬胤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去查许从知近期所有行动。
回到家,他看着隔壁紧锁的大门,让人把门撬开了。进到许从知家里,到处都摆放着他不知道从哪儿搬来的绿植,那些牧弛看得眼熟的很,自从他来了,政务处里也到处都是。
他搜查了一遍,除了一些生活用品的衣物就没有其他的了。看到挂在阳台的那件青色睡衣,他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头。餐桌上堆积着一些工作文件,现在看来都是满满的讽刺。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牧弛想不明白,许从知看上去不像一个背叛者,他应该会觉得那样十分麻烦,就像现在一样,被人四处追查。他天资高,又有人提携,就算真瞧不起助理的职位,可跟在上校身边能结识到的人脉,不出一年,他就可以升至一个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为什么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房间里走来走去,视线落到了床头的糕点盒子上,很眼熟……
他拿在手里,距离那次宴会,已经过去好多几天了,那人也没吃。他拆开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顿时愣在了原地。
方形盒子里多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头戴式耳机,牧弛将它拿了出来,心里萌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许从知在监听谁?他都听到了什么?
意识到许从知或许进入A区真的另有图谋,牧弛有些难以承受地后退了几步,他踢翻了摆放在小桌椅上的绿植盆,破裂的瓷片中,一个漆黑的方盒露了出来。
牧弛深吸了一口气,将花土扫来,里面埋着一个零部件。房间里这样的绿植盆大大小小有十多个,他恍若置身于一间巨大的密牢里,被紧密包裹着,有些透不过气来。
这些零件足矣组装成一个监听器,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没法再替他辩解。让人进来把所有绿植盆都检查一遍,牧弛连夜赶出报告,递交到了徐冬胤手里。
至于他究竟监听了谁,就不得而知了。
距离第一次见面,两人似乎都沉默了许多,最明显的就是许从知。他靠坐在车上,侧目望着车外身形挺拔的男人,他知道躲不过去,但这么和徐冬胤碰面还是让他挺意外的。
“许从知,跟我回去。”
徐冬胤穿着一身军装,站在街口朝他走了过来,开门见山道。
“你觉得我还能回去吗?”坐在车里,他微微偏头,露出被修短的一截后脖颈,流畅的下颚扬起一个略带冷意的弧度。
“蹭”的一声,擦亮火苗,许从知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夹在修长的指尖,猩红的烟头闪了一下。
徐冬胤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回去把事情交代清楚……你不会有事的。”
“我是A区叛徒。”许从知侧目幽幽地注视着,启唇朝窗外吐出一口烟雾来,他皮相实在上好,吞云吐雾的动作做起来也跟其他人不同。
他的眼神深邃得不像话,沉沉地掀着眸子看他,“你要抓我就趁现在吧,我不反抗。”
徐冬胤沉下眼睑,反复重复着一件事实。
“现在还没有定性。”
对于他现在这副模样,徐冬胤是很不乐意看见的,这个青年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现在看许从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误入歧途的人,而他有责任把他纠正过来。
“那个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帮他们做事?把这些告诉我,我就放你走。”
许从知呆滞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蒙在缭绕的烟雾里的眼让人看不真切。
他抿了抿唇,开口带着一丝哑。
“无可奉告。”
……
“许教授呢?”
最初就是许教授极力推荐,几乎是用自己的信誉替许从知打了包票才让他这么顺利地进入了政务处。他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考虑过奋力推荐他的老师吗?
“他对你抱有极大期望,举荐你进入A区,你就这样对他?”
徐冬胤沉下脸,“你知道他会受到多大牵连吗?”
听到老师,许从知神情恍惚了一瞬,好像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可下一秒,他说出来的话,让人只想抓起他的脑袋往方向盘上撞。
“告诉老师,就当……从未见过我吧。”
“许从知!”徐冬胤难得重口跟他说话,他眉眼锋利,眼神犀利,直穿人心。
“你再这样……我保不住你。”
徐冬胤有些累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多话,可对方却死了心的,一句都听不进去。
“你知道有多少人盯上你了吗?你肯定知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是吗?你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是想确保其他人的安全吗?”
许从知沉默着,垂下的眸子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徐冬胤走近了一步,“你把自己当成了牺牲品。”这个结论,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放轻了一些。
“最后一次机会,跟我回去。”
许从知闭上了眼,抬手落在了方向盘上。知道他的选择,徐冬胤后退了一步,定定看着他。
“你必须知道,你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车启动了,徐冬胤站在原处目送着他离开。许久之后,他抬了抬手,暗处的人早就准备好了。
许从知……
枪声响了起来,知道自己一直在射击范围内,许从知猛打方向盘,拐进了小巷子,A区的巷子狭小,过不了汽车。许从知打开一侧车门,用车身做掩体,滚落了出去。
在不算太脏的地面上滚了两圈,许从知迅速转移到了墙后,将自己卡进了射击死角里。
他身形实在敏锐,让人瞄不准他的方位。徐冬胤带来的都是精英,这么消耗下去,他迟早会被包围,最终也是落得被人废了手脚带走的下场。许从知探头扫了一眼,他速度极快,在收回去的时候,脸侧的墙壁被射落了一层墙皮。
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子弹,更别提对方的枪法很准,冒然出去只有被射成筛子的下场。
许从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枪支,子弹夹里只剩下一发子弹了。对方也数着,知道他已经弹尽粮绝,也停了下来,打算让他自己出来。
徐冬胤就在不远处观望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默许下,不让许从知吃吃苦头,他是不会觉得之前过得有多安逸。那么多人盯着他的位置,巴不得把他拉下来,他也一点不觉得,真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双方陷入僵持,许从知侧目,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枪火的呛人味,刺激着神经。他蹲下身,枪口探了出来,几乎是盲开了最后一枪,打穿了汽车的油箱。在他现身的那一刻,将点燃的火机抛了出去。
爆炸了一瞬间,热浪席卷着冷瑟的空气拍打在徐冬胤的脸上,把他身上的寒冬都融化了一点。
他看着燃起来的大火,被火光缭绕的面容上神情不明。
许从知又跑掉了,隔着大火,回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目光不算是挑衅,反而冷静的不像话。
那一眼让他完全看不清,许从知究竟在想什么……
徐冬胤最终还是没能把许从知带回去,也不是他不能,他只是不想再逼那个人,如果让他留下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那么……他放他自由。
最开始他就不太乐意,把人硬留了下来,也没让人心甘情愿。既然对方并不领情,那他就不得不把这件事转交给其他人处理。
接手的人是特务处新任处长。他正好从城西过来处理城东特务潜伏的事情,听到还有这么一出,立刻就来了兴趣。
特务处的人手段无奇不用,落到他们手里,就连全瑞都替许从知心惊了一下。要知道上一个被抓进特务处的人,听说最后人死的时候都瘦了四十斤,精神都不正常了。就算中途愿意投效A区,特务处也会以信仰不坚定的理由驳回请求,继续折磨人,是的、他们就是纯折磨人。
一群嗜血的疯子。
只要一想到许从知那张脸可能会因饱受折磨而黯然失色,全瑞就发现自己也不会为此感到畅快。
最近,许从知发现自从上次见过徐冬胤后,他受到的攻击就多了起来,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打晕第三波摸进他住处的人后,许从知坐在了床尾,他面前躺着一个烂掉的长椅,是刚才用来砸人弄得。
一进门,灯都没开,他就察觉到门口有人扑了过来,几乎是在一瞬间,匕首进去身体的钝痛就传到了大脑。
他反应更快,拿起门后的流苏挂饰就往那人的脖子上缠,压在那人身上,把人脑袋紧紧压在地板上。那人很快就濒临窒息,许从知操起房间里的长椅就砸了下去,直砸得头破血流才停了手。
凡是让他受伤的,他都会当场加倍还回去,从不隔夜。
把人打晕后,就丢出了门去,不用他管,就会有人来把人带走。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许从知不清楚。
他查看了一眼被捅伤的胳膊,能感觉到对方已经没有耐心了。
刚好,他也没有了。
半夜三更,门外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许从知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等夜色安静下去后,清脆的敲门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指骨叩击在结实的门板上,在黑暗里有节奏地敲响了起来。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
隔壁被吵醒了,大门猛地被人拉开,敲击声停了下来,看到门外的景象,一句脏话梗在脖子里,男人脸都憋红了都没有骂出来,黑暗里许从知听见了关门上锁的声音。
他从床上坐直了身体,柔软地被子堆积在腰间,微微凸起的弧度消了下去,下床踩进棉拖鞋里,房间里响起的走动声,让门口再度响起的敲击声停了下来。
许从知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进了喉咙里。杯子落地发出的碎裂声和门板被撞开的重击同时响起。(这里就服药了)
闯进来的人紧盯着站在房间正中央的许从知,他手里没有武器,脚边堆着一摊碎玻璃,他身上还穿着舒适的睡衣,看上去无害极了。可他们见识过着这无害青年的手段,不敢有一丝松懈。
青年昳丽的面容绽放出了一朵艳丽的花,他言笑晏晏地偏了偏头。
“半夜都不睡,这么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