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最后再看一眼死者,跟死者告别一下吧!”火葬场的负责人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这种平静是每天经历几十次看惯生死后修炼得来的。在茱锦城这座拥有200万人的内陆城市里,每天有几十上百人去世,几十上百人出生,生与死都是极稀松平常的事情。看惯了生生死死的人,大抵都会是火葬场负责人的平静模样了。
云顺父亲先走到暂时充做云顺灵床的一张长方形台子上,看了云顺一眼,为他轻轻抚平一丝翘起在额头前的头发,之后便转身离开了,可我分明看到云顺父亲的眼角溢出了晶莹的东西。
云顺母亲在云顺面前站了很久很久,好像要把云顺身上的一切都记在心底,永不忘记。最后,她低下头为云顺压了压衣角,离去了。她低下头的时候,一串泪珠打湿了这张长方形台子的一角。
辅导员和校医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火葬场的所有费用,甚至包括骨灰盒,都是学校支付的。我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站在云顺的面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云顺的脸异常的柔和而容光焕发,可当我轻轻抚过云顺的手时,一股冰冷和坚硬立刻袭上了我的身体。我深深地看了云顺最后一眼,把这个最亲的人,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好了。”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火葬场的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
“开始吧!”云顺母亲紧跟着我说出了这句话。我不知道,她说出这句话用了多大的力气和努力,但我心底明白,她是特别渴望带着一个完整的儿子回到家乡,然后让儿子落土为安的。可是,这样一个普通华夏大陆农民的几千年来最普遍的愿望,是永远不太可能实现了。
土葬,在大多数地方,至少在几乎所有城市,都已经被废止。
……
我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火葬场最外边的接待处,我们都忍受不了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一点一点地消逝,最终变成一小堆骨灰,被装在一个小小而精致的骨灰盒里。其实,这个过程是一次撕心裂肺的残忍。
时间在沉默中分分秒秒地流走,我们都在等待一个声音。当这个声音到来的时候,我们的心就会一颤,然后,一个我们心爱和心爱我们的人,就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了。从今以后,你再也看不见他,再也听不见他,再也摸不到他,他的气味和样子,只能在怀念的时候能够回味到。
……
“好了,林云顺家属!”当我们深陷在伤感的情绪中时,突然一个声音把我们惊醒。其实,这种宁静是属于我们的。就在我们等待的时候,整个火葬场都人声鼎沸,哭声大振,人来人往,简直就像是一个可怕的集贸市场。
云顺的骨灰盒是粽色的,这是他生前最喜欢的皮鞋的颜色。那张镶嵌在骨灰盒正面中部的头像照片,是我从班级通讯薄上边扯下来的。我非常清晰地记得: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子的照片时,我已经被这个男孩子迷住了。后来云顺说: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欢雨说:这叫臭味相投。慕小尤说:这叫惺惺相吸。云鸢儿说:这种感觉很可怕。
照片上的云顺,拥有一种让人感觉非常轻松爽朗的帅气。我把云顺的骨灰盒交到云顺母亲的怀里,她紧紧地将“儿子”抱在怀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