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风阁四处靡音起伏,绕梁不息。
一心起初还守在门外望风,可当房中的裂帛声与喘息声陆续响起,红潮逐渐漫上了他的脖子,再到耳根。
他不甚自然地摸了摸耳垂,叹了口气,若无其事般走到庭中,寻了个石凳坐下了。
听主人家墙角可不是什么轻松事,一心无奈一哂,也不知大少爷往后成了婚,自己还要不要在门外守夜。
就这么坐着坐着,春风一吹,一心居然睡着了。待到被一阵悬空感唤醒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有些迷茫地看向自己被踹歪的小腿,缓缓抬起了头。
——那“罪魁祸首”抱着手臂,俨然就在眼前。
这不是那个,祁公子的下人?
叫什么来着?
因着祁公子昨日那番自述,加之刚遭遇了一辉的背叛,一心对这位忠仆颇有好感,因此也不介意他粗暴唤醒了自己,“怎么了?”
睡得这么死,也不知是怎么当家仆的,阿生腹诽却不敢言,面无表情朝房内扬了扬下巴,“房中有动静,听声音……应当是你家公子醒了。”
“是么?”
一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着便往前走,与阿生擦肩而过时却顿了顿。
“你……难不成一夜都守在门外?”
一心回过头,眸中似乎透着一丝震惊——这小哥竟然听了一夜的动静?,
他那里……难道不会起什么反应么?
阿生深吸一口气,终于没忍住,旋过头睨了一心一眼,笑了。
“我与少爷一同长大,即便不守夜也是睡在里间的,自然不似小哥你睡得这般定。况且我家少爷还在里头遭人……咳,若是两位爷夜里需要些什么,总得有人来伺候他们吧。”
一心眉毛一挑,哟,没看出来这忠仆还是个嘴皮子利索的,话里话外便是在揶揄自己偷懒,又顺带着讽刺他和自家少爷感情不深了。
他刚想张嘴辩解,一错眼便瞧见那忠仆眼下乌青,顿时觉得理亏,挠头笑了笑便不再言语,径直向门口走去。
甫一踏上台阶,房中便传来了梁蕴品的声音,“一心。”
“少爷,我在。”
“去裁缝铺买两身新衣裳,再去请一位医术高明,口风严实的大夫过来。”
“好的少爷,我这就去。”
梁蕴品的声音出奇地哑,听起来十分疲惫,一心担忧他还会有什么吩咐,拧头便小跑到阿生身边,“这位小哥,你怎么称呼?”
“……有话便说吧。”
阿生淡淡地仰着头,打量着身材魁梧的一心,“你要出门?是想把你家少爷托付给我?”
“……没错!你可真聪明。”
一心有求于人,放低姿态朝阿生拱了拱拳,憨笑道,“我叫一心,我家少爷姓梁,如若他有什么吩咐,能否请小哥协助一二?这清风阁里的人……我属实不放心。”
阿生觉得好笑,其他人他放心不下,自己一个素未谋面的,他就能放心了?
怪不得梁大少爷能中了贼人的药。
可他也不是个不知趣的,听见梁蕴品方才的吩咐,知道求医一事耽误不得,于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要去赶紧去,这里有我。”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一心旋风一样出了清风阁,庭院内霎时静了下来,偶有几声喜鹊啼叫而过,将呆坐于床前的梁蕴品的思绪拉得很远。
半柱香前,梁蕴品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强行唤醒了。
陷入深渊的意识如同被一记闪电猛劈而下,白光迸溅,他骤然睁开眼,眼前却只得一片昏暗。
这是哪儿?
梁蕴品自天旨一事后便时常坠入梦魇,一心担忧他长此以往心力交瘁,竟学着民间偏方,策马奔驰八百里前往渡恩寺,为他求得了一枚清心符悬于床头。
说来也玄,自打有了那符,梁蕴品的梦魇便少了许多,即便偶有噩梦,也能在醒来后迅即冷静下来。
可今日他睁开眼,并未瞧见那枚角符,一颗不安的心便开始躁动起来,与颅内的阵阵刺痛隔空和鸣,叫他莫名觉得胆战心惊。
他试图起身探查周遭的环境,却不料自己的手被压住了,他垂下眸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映入眼帘,虚掩着一张沉静苍白的侧脸,小巧的下巴尖儿倔强地微微仰起,正正好垫在他手心里。
是个男子?
梁蕴品蹙了蹙眉,昨夜的记忆被男子勾起,几个画面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叫他瞳孔骤缩,惊得说不出话来。
昨夜……是他为自己解了毒?
梁蕴品难以置信地偏过了头,紧接着,方治的高谈阔论,一辉的背叛,一心与自己的狼狈,皆如雪花般贯入他脑海,叫他的头痛越发剧烈。
他想起了前因,想起了自己独自于房中一步步走向失控,却怎么也理不清后来发生的事,唯一能记起的是一些虚无缥缈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