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
陆宛还未从方才巨大的快乐中走出,此刻竟有些迟钝,直到梁蕴品左顾右盼,从偏厅寻来一个头大身小,用于磨药的玉臼子,他才微微瞪大了眸子。
“这是……”
“没有那个,用这个替代也可。”
【***】
“诶,吃么?”
一心蹲下来,掰了半截馒头递给阿生,“刚刚去后厨偷来的,就剩一个了,咱俩分分?”
“不用。”
阿生盘腿坐在盈渠馆院门边的石墩上,盯着不远处站着闭目养神的沙卓,莫名笑了笑,“就剩一个,你怎不与那位兄弟分分?”
“啧,瞧你说的,”一心两口吃掉属于自己的半个馒头,又把剩下的塞到阿生手里,鼓着腮帮子道,“我还能亲疏不分么?”
“嘁——”
阿生嗤笑一声,还是将馒头送到嘴边,刚咬下第一口,耳朵便动了动。
与此同时,沙卓也睁开了那只独眼,有些困惑地偏过头,从侧后方睨向那扇并未阖上的房门。
可他只来得及瞥一眼,视线便被闪现至他身前的阿生挡住了。
阿生警惕地盯着他,“你也听到了吧。”
“嗯。”
“听到了还不主动退避,还往里看?”
沙卓一顿,“我方才说了,我就在此处,哪里也不去。”
“荒唐!”阿生怒气“蹭”一下冒了起来,一双丹凤眼瞪得老大,“主子们的事,岂是你这双卑贱的眼睛能看的?”
言罢突然意识到不对,却气上心头,不管不顾地挖苦道,“哦,我忘了,你就一只眼睛,还不好好珍惜……是不是要我亲手将它挖出来,同另一只双宿双栖?!”
“?”
这刁奴同一心什么关系,连威胁人的话都一模一样?
还没等沙卓开口,一心紧赶慢赶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阿生放在石墩上的半个馒头,他抬起另一只手按住阿生的肩,眼睛却盯着沙卓,露出了歉意的神情。
“那什么,沙卓兄弟,您大人有大量,方才的话千万别往心里去哈~”
阿生听他低声下气又要炸毛,却被他死死按住,“阿生说话是不过脑子,侮辱了你,我替他说声抱歉~但这事是你不对在先,也不能怪他生气,你说对吧?”
“……我不曾做错什么。”
沙卓声音冷淡,脸上却不显怒气,仿佛被践踏尊严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守住这个院门才是重中之重。
“你没错吗?”
一心无奈一哂,摇了摇头,“你呀,还是不开窍……你没听见主子们要到院子里寻刺激么?你见过哪个仆奴能活着站到主子们身前,光明正大地观摩他们的x事?”
沙卓目光一闪,似乎被一心直白的形容镇住些许,抿了抿唇,一心知道他需要些时间琢磨利弊,偏过头冲阿生低声吼了句,“你怎么跑得跟兔子似的?馒头都不要了!”
“祖宗,我怕了你了,下次我来跟他说行么?你别硬碰硬!”
“……哼!”
阿生叉起手,撇开脸看向别处,他也知道自己脾气不佳,却不想轻易在一心面前认下,像欠了他多大情似的。
可这一瞥却叫他心下一沉——他仿佛看见一只脚迈出房门,下一秒,一片白得透明的肌肤,晃晃悠悠地自门缝间透了出来。
不好,来不及了。
沙卓还在一心的絮叨中兀自思考,下一瞬却身子一轻——一股强大的内劲将他拔地而起,沙卓反应不及,竟被这股劲硬生生拖出了五丈地!
“什么人!”
沙卓甫一站定,手一拨身一转,拉开距离同时亮出藏于身后的两把弯刀,他身侧的一心也做出防备的姿态,短剑堪堪出鞘一寸,却被他的主人死死握住,无法再抽出半分。
一心眼睛发直,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嘴巴几乎张成了一个圆。
他知晓阿生同他一样自幼习武,身上的功夫都是童子功,轻易小觑不得,却对他强悍的内劲与迅疾的步移之力始料未及。
一个身形瘦削,身高不足五尺的男子,竟能在两个高大的练家子面前耀武扬威,肆意挪动他们的身体,还拽了这么长一段距离……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心暗忖:阿生的轻功,怕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是你?”沙卓心中并无弯弯绕绕,他眸色如霜,将冰冷的刀尖对准阿生,淡淡开口,“若要打,便光明正大的打,将我等挟来此处是什么意思?”
“啧,你这人真有意思,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打?”
见沙卓要动手,一心挥去心中杂念,下意识抬手压住沙卓的右臂,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再不走,咱们就要排排站一起看主子们的chun宫了!阿生拽走咱们是让咱们避开呢,你是猪脑子吗?”
“你看到我家少爷了?”
还没等沙卓回话,阿生便先一步上前拽住一心的袖口,激动地晃了晃。一心只觉心累,反手握住阿生的腕,“怎么可能,看到了我就该自掘双目了!我只是合理推……靠,你怎么了!”
一阵强风呼啸而过,竹叶摇曳,阿生身形随之晃了晃,竟径直跪了下去。
“阿生!”
一心一把拍下沙卓的手臂,慌忙矮下身躯拉住阿生,将人接进自己的怀抱。只见阿生面色如纸,嘴角慢慢渗出一道血痕,看着便是不好了。
“阿生,阿生!”
一心目眦欲裂,盯着那抹血迹慌了神,“来人啊,叫府医过来!”
“没事,别喊人……少爷,少爷还在里面……”
阿生声如细丝,靠在一心怀中半晌才缓过来,有气没力地解释道,“我……我根底不好,方才一时情急,催动内劲拉你们,又以为你窥了我家少爷的身子,气血攻心……”
“你急什么啊!不都是男人么,难道你家少爷就这么见不得光?”
一心想起上次在清风阁,也是阿生千挠万阻不让他进房,心中升起一丝狐疑,嘴上却没止住唠叨,“况且你拎不动俩人你就拎他一个啊,你俩都走了,我还能留在那吗?”
“咳咳咳,我——”
“你别说话了!”一心看着阿生憔悴的脸就不爽,抬眼看向沙卓时莫名带了一丝埋怨,语气顿时凌厉起来,“沙卓,你也看见了,阿生是个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的,我信你也是。”
“但主子们分明没有危险,咱们却在窝里横,传出去实在是贻笑大方。”
一心极少这样板着脸,毫不避讳自己作为武者的煞气,“若你仍执着己见,偏要去毁了祁公子的声誉……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
沙卓早已收起弯刀,看着一心前一瞬还在同他叫嚣,后一瞬却掏出随身带的皮水壶,拔开木塞,将壶口温柔地送到阿生嘴边,眼底现出一丝复杂。
斜风细雨不断,三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耳畔传来水花碰撞的声音与若有似无的叫唤,沙卓面色一沉,飞身而上,背对着盈蕖馆倚在一根粗大的竹竿上,缓缓闭上了那只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