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将 第22章 岐州

季双站在远处，远远看着苏禾日勤勤恳恳的清扫马厩，这个人，太过奇怪，总是看不清他的意图。

苏禾日转头，他眼神好，虽然离得不近却也看见了季双探究的眼神，心下一沉。

他放下工具，朝她走来，边走边抱怨，“臭死了，你又是个不知道心疼人的，再待下去，我都快闻不到其他味道了。”

季双铁石心肠，“打扫干净了吗？”

苏禾日一脸不可置信，他捂着胸口，“我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你居然还在关心马厩干不干净？！”

见他又是这副样子，季双懒得理他，转身便走。

苏禾日提起衣，大步跟在她身后，“又不理人……明明是你的错！”

季双刚出马场，便撞上了来找人的陆旭。

陆旭瞥了一眼跟在季双身后的苏禾日，压下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白的不爽，靠在她耳边轻语。

“许副将要回来了？”

“对啊，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他解释你把人家好好娇养大的闺女弄到军营里来吧。”

“那能怎么解释，雯雯一心为国，许副将也不能生她的气，至于我，我反正皮糙肉厚的，实在不行，就打死我。”

季双一摊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陆旭失笑，“你知道现在这个表情像什么吗？”

“像什么？”

“……哈哈哈哈，”陆旭往后退两步，怕被打，“像无赖！”

季双气笑了，抽出剑，“陆回湾！敢不敢打上一场！”

“我没空！”

不怪陆旭不想跟她打，季双习武晚，虽然天赋高，想跟上别人脚步却也艰难，每日拼命练便算了，还到处拉人打，专挑熟的，陆旭就是首当其冲的一个。

苏禾日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打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旭越跑越远，季双没来得及喊住他，脸上便感受到湿意，她抬头，雨滴落入她眼眸。

“下雨了。”

苏禾日抬头，“这雨不会小。”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样，这雨越下越大，裹挟着寒风，能冻到骨头里。

季双见他红着眼尾，满脸雨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脱下披风罩在他头上，“可别冻死了。”

说罢，转身便跑。

留苏禾日一个人呆愣的站在原地，他将头上的披风拿下，放在鼻间轻嗅。

季双回到帐里时浑身都湿透了。

许静雯立刻迎上来，替她宽衣，“怎么不知道看看天早些回来，现下淋了雨，万一得了风寒可怎么办？”

“没事。”

“我熬些药，你待会喝了再休息。”

“好。”

许静雯性格谨慎，熬药都要自己看着，实在不行也得唤两个信得过的看着，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自己看，所以干脆就把熬药的锅什么的，都直接放在帐中。

此刻，季双缩在床上，看着许静雯忙里忙外的，一会给她熬姜汤，一会按住她不让她动，不由得轻笑出声，“雯雯，你现在看起来好像一个担忧孩子的母亲。”

许静雯失笑，伸手用力捶了她一下，“说什么呢！”

打了她两下，又担心没放糖的姜汤她喝不下，又拿了一小块蜜饯递给她。

“雯雯。”

“嗯？”

“许副将要回来了。”

“什么？”

季双捧着药碗，喝了一口，“我说，你爹要回来了。”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太好了，到时候让人买两只鸡，我炖点汤给他补补。”

季双见她高兴，不由得也笑了，“但是，我怕许副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死我。”

“没关系，我护着你。”

“谁要打死你？”

陈霜掀开帐帘，只听见了季双说的话，没头没尾的，她也听不明白。

季双看着她站在那里抖落身上的雨水，将碗递出去，“雯雯熬了姜汤，喝点。”

陈霜脱了外衣挂在架上，转头接过，“甜吗？”

“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陈霜一口闷了。

季双憋住笑，问她:“甜吗？”

陈霜咽下去，“辣。”

“对了，这两天营里有动静吗？”

陈霜摇头，“没有，而且卓拓络那边，也没什么动静，我怕他们憋着大招等我们呢。”

“见招拆招咯。”

“他们对迦援城的觊觎不是一日两日了，狄柔女君刚上位，正是迫不及待想建功立业的时刻，卓拓络绝无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季双垂眸，“所以……还是得速战速决，等入了夏，正是狄柔兵强马壮的时候，那会就来不及了，趁着这个冬日，得先下手为强。”

陈霜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又倒了一碗姜汤喝，“陛下不是已经下了旨？向岐州借兵？”

季双点头，“只是岐州离这不远，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回音。”

陈霜顿了顿，“岐州未发兵，应该也是因为陆尧有顾虑，岐州匪患一直是他的心腹大患，虽然他上任之后已经好些了，但是要他出借军队，他定然没办法立刻同意的。”

许静雯羡慕的看着她们，撑着脸，“我也好想跟你们一起上阵杀敌啊。”

她自幼身体就不大好，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得有好些，见到她的人，总是看她像娇花一样，只有双双不会用怜悯的眼神看她，但是在军营这些天，季双也是一直注意她，生怕她出事。

季双看出她的失落，开口安慰她，“军医一样重要，如今你在军营中，就是我们的后盾，有你在，我才能放心上战场。”

许静雯被她一句话哄好。

陈霜悄悄朝她竖起大拇指。

她由衷的佩服季双，总是能安慰到位，不像她，别人难过的时候，她总是束手无策。

“寒净。”

正聊着呢，突然听见玄悯的声音。

“怎么了？”

玄悯隔着帐帘，撑着伞，声音寒冽，“陛下有请。”

季双立刻下床，套上鞋袜。

许静雯立刻拿着衣服给她穿上。

听出玄悯声音的不对劲，季双迅速拿起伞，“不必等我，晚了就熄灯。”

许静雯点点头，眼里满含担忧。

季双掀开帐帘，对上玄悯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了？”

“先走吧，到主帐再细说。”

季双到的时候，营帐里头人已经到齐了，卢越和陆旭都在。

卫长宴坐在上首，捏着眉心。

“怎么了这是？”

雨越下越大，在外头拍着营帐。

卢越面色阴沉，“岐州，反了。”

“轰隆”一声雷鸣，季双险些听不见他的话。

她有些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转头去看陆旭。

他坐在角落里，低着头，阴影笼罩了他的半边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岐州实际掌权人是陆尧，岐州反了，那陆尧呢？他是被控制了，还是说……反贼……就是他？

“怎么会？”

卢越开口解释，“陛下先前下了旨，让岐州借兵，陆尧只接了旨，却直到今日都没有动静，后来才知道，他根本没想借，恐怕早便已经有了自立门户的心思了。”

陆旭握紧拳头，他忍不住，直接站起身，“我哥不是反贼！他绝不会反！”

卢越脸色更难看了，“不是反贼，为何抗旨不尊？不是反贼为何按兵不动？不是反贼为何紧闭城门，不许进出？”

陆旭红着眼，握着拳头，此刻却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知道哥哥不会反，但面对卢越一连三问，却什么也反驳不了，因为他没说错。

帐中的气氛越来越凝滞，季双冷静下来，闭上眼思考。

陆尧最疼他弟弟，他就不怕他反了，他弟弟比他先没命吗？再者，他在岐州兢兢业业多年，若是想反，当初南边闹得热闹的时候，他就应该浑水摸鱼反了，何苦留到今日？

岐州离徽州不远，他要是反了，就不怕卫长宴先放下狄柔，先解决内乱？他就不怕寒衣军兵临城下？

但若这些只是狄柔的阴谋，那就能串得起来了，卓拓络没粮了，这仗他们暂时打不了，得拖着，如果此刻藺朝内乱，他们就能拖上一段时间，等军粮运来，再打。

季双看着卢越一副愁云惨淡的神情，知道为什么他往这些方面去想，直接给陆尧定了罪。

他们身在局中，往往没有她这个局外人看得清。

卫长宴见她进来一言不发，便开口问她，“寒净，你说呢？”

他此话一出，全营帐的人，都看着她。

陆旭红着眼看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季双清了清嗓子，“我更倾向于岐州反了。”

陆旭一脸不可置信。

季双话还没说完，“但是，我个人不认为陆尧会反。”

卢越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

“陆旭在这，这是其一，陆尧在岐州就任已久，要反早反了，这是其二，”季双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不是相信陆尧啊，我只是觉得……岐州离徽州这么近，他如果不是傻子，那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反。”

卢越愣了愣，他一时着急，并没有往这里去想。

陆旭转过头，不着痕迹的撇了脸上的泪水。

“朕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我们都过于着急了，若非朕想问问她的意见，这会已经整军出发了。”

季双抬头看他，“如果陛下此刻整军出发，那才是真的中计了，卓拓络没有粮了，最近却一直没有动静，如果陛下此刻带人前往岐州，那……留沙营，危。”

卢越面露难色，“卓拓络还能控制岐州不成？”

季双看着他，“苏禾日不就是狄柔人吗？若非玄悯前去剿匪，那些土匪在他的帮助下劫了军粮，都快自立为王了，他都能做到的事，卓拓络有何不能？”

“那依你看，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