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在门口,一时不知是个什么状况。
定了定心神道:“有事?”
他挥手点亮了桌上的灯火。不晓得是不是我喝得有些多,加上眼睛又不大好使,总觉得他一双眸子晦涩不明,似有嗔怒,又有心疼,都是些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觉得有些口干,伸手去摸茶杯,他却先一步拾起杯子倒了水递给我。我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问:“到底什么事?”
“你是不是喝得有些多?”他闷了半晌竟问了这么一句。
我答道:“还好,清醒的。”
“我去看过你几次,这饭吃得有些久。”
“久别重逢,自然要多聊上几句,喝上几杯。”
“你似乎……有心事?”
我摇摇头:“没有,有些累罢了。”
“这是在赶我走么?”
我扯出一抹笑:“时候不早了上仙,若无急事,明日再聊也不迟。”
他不言语,也不走,就那么静静望着我。
如此相对总是有些尴尬,我想再倒杯水,手却被他握住。
“你心里有事。”他站起身贴近我,我下意识地挪了一步,听到他问,“和我有关?”
我低下头,却瞧见他左手轻飘飘的衣袖,心又莫名疼了一下。他拉着我的手轻吻:“可是我哪里又做得不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原本郁结的心绪更加复杂,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摇摇头。
他将我拥进怀里,轻声道:“你不想说便不说吧。”
这个拥抱,对曾经的青冥来说是那么奢侈,那时我穷尽心思也挨不得他半分,他永远那么冰冷而遥远。
可对于阿九,这怀抱是熟悉的,温暖而踏实,可那短短一世,如今想来却如梦般不真实。
此刻,他拥在怀里的又是谁呢?那一丝淡淡的幽香,让我鼻子有些酸。
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又蛊惑人心:“你喝了这些酒,头疼不疼?”
“如裳的酒好,头不疼,却是有些晕。”
“若你想睡,我便在这守着你可好?”我抬头看他,他一脸认真。我不由地笑了:“我大概真的是喝多了些,竟觉得你今晚温柔的不像话,是不是真的?”
他眉头微微动了动。
我干脆一鼓作气道:“玄御,你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青冥,九柯,还有离颜,你心里更在意哪一个?”
他一时默不作声。
“不好回答么?”
“不是,我在想你为何有此一问。青冥也好,九柯也罢,不都是如今的离颜。”
我摇摇头:“你大概从没有喜欢过青冥吧?你不晓得,我在那一世里,曾是那么单纯地喜欢你。你疼惜九柯,是否因为青冥憾然离世呢?至于离颜,她也许只是前两世的影子,你真的爱我么?”
“离颜……”
“我想知道,你是因为愧疚青冥么?是因为可怜阿九么?你一心想要找回的,真的是如今的离颜么?”
他一只手捧起我的脸,沉着声音道:“是我不好,让你有这许多不安和委屈。”
我侧开脸,声音涩涩的:“那年你出现在血海,向青冥讨一把剑,你大约并不知晓,这世上从未有过鸿蒙剑,只有一个青冥,你要她如何把剑给你?”
他说:“我后来大约也猜到了,你们本就一体。”
我苦笑:“所以,你便不再讨剑,而只想躲我。你可知那些年我为了寻你,走遍了须弥脚下的四大洲 ,但凡有些灵性的仙府洞天我都去过了,荒无人烟之地我也寻过,我仍记得那么多个寒暑日夜,每次醒来,身边要么是清冷的夜色,要么是苍茫的荒原,你消失得干干净净……”我越说越难过,仿佛那些年里的心酸和苦涩从未有一刻远离我,他们依旧那么真实。
他的怀抱又紧了一些,说道:“我并不晓得你在寻我,不是刻意躲你。”
我絮絮道:“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不记得我了。我告诉你我找了你好久,还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是你说,那样的事没有意义。”
说着说着,我已经泪流满面。他轻轻抚着我后背,我听到他低低叹了口气。我靠在他胸口,声音颤颤的:“我用尽了全部心思,想要让你哪怕有一点点在意我,可是都没用,你始终那么冰冷遥远。你知不知道,即使我看起来多么的无赖,心也是会痛的,我从没有觉得生活如此苦涩,毫无期待……”
“你是太任性了,既然那么心痛为何还不离开?”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我竟在他声音里也听出了一丝苦涩,他说:“那夜你固执地卸去一身防护,暴露在冰冷的雪原上,你知不知道,若我当时晚去一刻,你便要冻死在那里了!”
我苦笑:“我是心凉了。我生平自在惯了,从未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却不想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得善果,大约你只觉得青冥是个笑话吧。”
他轻轻吻我的额头:“我只是觉得这姑娘有些痴……”
“是有些痴,所以才会各种碰壁也不死心。因为你不屑理我,我还曾为你找了各种借口,直到见了雪姬,你将她抱在怀里,我才终于相信,你不是无情无欲,是我真的入不得你的眼……”眼泪终于还是不可自已地流了下来。“所以那一世里,杀了元始天妖,可能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他的手指从我眼睛上抹过,擦掉眼泪,却在右眼上停了下来,指腹温温热热的,我闭着眼睛偏开了头。
他的声音沉沉的从头顶传来:“雪姬,她只是一个幻象,竟压在你心里这么久。”
“真也罢,假也罢,都已经苦过疼过了。你千方百计想要我记起青冥,记起阿九,你想要的,究竟是谁呢?”
“我想要的,只是你。”
“我和青冥不一样,和九柯也不一样。”
“我知道。那离颜呢,我可还在你心里?”
他望着我的眼里充满期待,我想说在,却说不出口。眼睛酸酸涩涩,视线昏花,迷蒙之中,竟觉得他那张冷峻的面孔异常温柔,他的脸在我眼前慢慢放大,我闭上眼,感觉唇上湿湿热热。
我不记得那晚是如何睡着的,竟一夜无梦,睡得很是安稳。醒来时已近中午,如裳似是早已准备好似的,恰到好处地送吃的进来。
她笑得很有深意:“晨起见到恩公从您房里出去,特地嘱咐我您昨晚喝了酒,早上要进些清淡些的食物,这粥养胃,最合适不过了。我先盛好放着,等您梳洗完毕刚好能吃。”
“玄御,他是早上离开的?”
如裳看我一眼,只是笑。我回想昨晚,只记得和玄御长谈,我似乎是把长久以来的委屈一股脑地倾倒了出来,至于都说了什么,却不大记得了,玄御都说了些什么,也记不得了,又觉得他好像也没说什么,一整晚都是我在说。
用过早饭,我问如裳十二他们可好,如裳答道:“贵客们海量,昨晚睡得也好,今早起来也是十分地精神,这会正在前厅等着与尊者道别呢。”
我想起来昨天曾要他们回血海去,眼下冥河似乎比我更需要他们。他们起初还不愿走,看我如此坚决,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们既生于血海,守护血海也是理所当然,我也没道理长久地霸占着他们,况且也实在没这个必要。
没想到临别前,小十二特地凑过来,对我道:“不晓得是何机缘,石头他好像变了,一早竟然主动来找我,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我挺意外:“玄御找你?他找你干嘛?我可什么都没说。”
“可我怎么觉着我昨天嘱咐你的话,他好像听见了似的,一大早特地来跟我说,让我多操心一下血海的事,至于你这个感情小白,就由他操心好了。”
“什么小白?”
“这……这可不是我说的,你别瞪眼睛啊。”他往后退了几步,又道:“尊者你们是不是已经……那个昨晚……”
我的手已经捏到了旁边的茶杯。
“我得走了,哥哥们还等我呢!”他说着扭头便走,迈出去两步又回头道:“尊者你往后的日子,可长点心吧!”
我把手里的杯子朝他砸了过去,他连蹦带躲地跟着哥哥们出了门去。
送走了十二,整个绮秀坊仿佛一下子便安静了。我算算脚程,倘若骚包鸟不在玉泉山被美色所迷,今日也该返回了,于是便想先去看看怀容的状况。
我在门外喊了声毕方,没有应声,等进了门才发现,这只傻鸟正坐在怀容床前发愣。我走近咳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又扭过头去。
我问道:“怎么了这是?”
“没事。”他还使起了小性。
治他这痴痴傻傻的毛病,我是最拿手的。我围着他打量了一圈儿:“我看着也是没事,既然没事,我走了,你继续守着怀容吧。”我说完便走,果然脚还没迈出门去,便听背后喊道:“离颜你回来!”
我回身:“有事?”
“有话要说。”他气鼓鼓的终于有了表情。
我找了个位置坐下道:“你说吧,我听着。”
他拧拧巴巴地凑了过来,问道:“走了?”
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十二他们,回道:“走了。”
他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离颜你很不仗义啊,那几块石头才跟了你几天,便能跟你拉拉扯扯勾肩搭背的,你自小便跟我玩在一处,也没见你对我如此亲昵过,光是欺负我了!”他说着眼睛还红了。
这是吃醋了。我认真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对你有所亏欠,那不如我弥补你一下?”
“你,你要干什么?”见我手伸向他袍间腰带,他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骂道:“老实跟着我,别净想些有的没的!”
他听了起初还一脸委屈,但转而又笑了,这个没心肝的。
我觉得身后有些异样,一转身,发现孔宣正抱着胳膊斜斜地倚在门口,笑眯眯地,似是看了场好戏,玄御正踏进门来。
离颜、阿九和青冥,虽是同一个人,但出身不一样, 性子也就不同,
特别是鱼鲮岛长大的这个,混搭胡闹惯了偶尔还神经大条,但情感还是细腻的,
终于把委屈说给了当事人,这对拧巴CP算是又进了一步吧。
依然没什么人冒泡,那我就慢慢更吧,也木有压力(动力)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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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陈年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