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玄御是个冷血的人,救人这种事,他大概还没学会。看他消失在爬满青藤的拱门外,我很受挫,也很不安:怀容可怎么办?
苍尘的小丫头不知不觉间到了我身后,奶声奶气地问:“仙长方才所讲的息壤,真的能救我家夫人么?”
这小丫头倒是有心。我说:“九天息壤确是先天圣物,想来应该是可以的。”
樱变得更加认真,大眼睛里闪着亮光,继续问:“玄御上仙就有息壤,对么?”
我点点头:“有是有,只不过……诶,樱你去哪儿?”
我话没说完,小丫头已经掉头朝西院奔去,边跑边答:“我家将军找息壤都找了三百年了,我得去告诉他,息壤就在玄御上仙那里!”
我隐约觉得,要出乱子。
执着而强硬的苍尘,要从清高而冷酷的玄御手里抢东西,那真是……我一点都不期待!虽然苍尘的前身也是应天而生,名震洪荒,但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恐怕他都不是玄御的对手——玄御这个家伙,虽然我至今都没搞清楚他的身世来历,但仅凭他能独自封印原始天妖,而师傅也对他礼让三分,其实力便可想而知。保不齐这个没心肝的一时恼了,苍尘就得再转世一次……
想到这我三两步撵上樱,对她说:“方才我同玄御上仙的讲话你是听到了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家夫人,你可信得过我么?”
小丫头仰起脑袋看我,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我道:“既如此,我现在便去见你家将军,息壤的事,我会跟他说。你代我去给玉府真君传句话,告诉这老头,若觉自己命太长,在仙府呆得百无聊赖,就继续私造清合露这等不着调的东西!”
樱大约见我脸色不好,有些惧怕,应了一声便朝外去了,月华淡淡,四下里一片静谧。
我在原地站了片刻,往西院走去。苍尘这个府邸并不深,只有东西两院,中间隔了一道花墙。院落不大,没有玉宇琼殿,三五间庐舍,栽了很多花花草草,夜色中满是幽香。
我边走边想,住在这样府邸里的苍尘,是个什么样的“将军”?
一入西院,我便有些呆了:院中竟有一汪清潭,几乎占据了整个院落,月光下湖面闪着粼粼的光泽,沿湖的垂柳随风摇动纤柔的腰肢,拂过嶙峋峥嵘的怪石,地上碎石铺路,在细草的掩映下,弯弯曲曲地伸向一处精致的房舍……
我站在圆门处,有些恍惚,对这样一幕景色竟觉得有些熟悉。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湖对岸响起:“离颜……”
是苍尘。他坐在湖岸,靠着一块黑漆漆的怪石,因为背对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却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深深的悲痛和落寞。
这感觉让我有些揪心,开口十分干涩:“我来,是想看看尊夫人……”
苍尘没有说话,他在暗处,看上去像一个虚幻不实的影子。
因为愧疚,我连声音都没什么底气:“对不起,我其实并非有意伤害她,我是……”
“可不可以过来,陪我坐坐?”风带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苍尘的声音似乎也是潮的。
我怔了一下向他走去,边走边想,苍尘他对我没有恨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心不在焉,被脚下的石子一绊,险些摔倒。苍尘闪身而至,将我扶住,耳边响起他轻柔的声音:“小心些。”
我挣开他的手道了声谢。他眸光晦涩,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便开口。他在长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过来坐。”
我迟疑着坐在了另一头,问他:“不知尊夫人眼下……”
他似乎并未听我讲话,自顾自道:“想不到离颜修为精进至此,连我也几乎不是你的对手。”
我有些尴尬:“对不起,都怪我鲁莽。”
“我了解,玉府真君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跟我讲了,你是无心的,我不怪你。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你要的那颗蛟珠在我这里,是我用玉府真君的把柄跟他换来的,为的是帮怀容养身续命。”
原来玉府真君是因理亏失了蛟珠,自是不敢言明原委。他拿假的蛟珠给我,想来也不脱洗白失职的嫌疑,玉帝追究起来,他便能拿我来顶。我越想越气,这个老家伙,当真是要不得了。
苍尘还在自顾自讲话:“当初我带怀容出凡尘,冥府地藏王便曾告诫过,说怀容是人不是神,是人便不脱生死轮回,他日她肉身老损,四大散尽,必入百尺地下,归于黄泉。于是,我遍寻一切灵根圣药,为的是保她肉身不灭,精气不散,不坠生死,免受轮回之苦。”
我说:“听樱那孩子讲,你苦寻息壤三百多年,对怀容这份痴情,实在是令人感动。”
苍尘愣了一下:“其实我寻息壤,倒并非全是为了怀容。”
我见他欲言又止,便道:“苍尘将军,我无意探寻你的私事,只是听说九天息壤能修补精元,有感而发罢了。”
他淡淡一笑:“别叫我将军,我更习惯别人喊我名字。”
我忽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眼前这个男人,曾是洪荒之主,御九重天,受万众朝拜,锦衣玉带,叱咤一时。如今却顶着区区一个“将军”的头衔,粗茶简居于此。和他一样的,还有孔宣。孔宣本是逍遥散仙,八荒**任意往来,无拘无束,如今也被一个“大明王”的空衔夺了自由,困在了灵山……有些事,真的禁不起多想,让人徒生感叹。
苍尘注视着湖面,眸如幽潭,深不见底。我看得不忍,说道:“放心吧,我一定想办法找来息壤,救她生还。”
“离颜,其实我跟怀容,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我只是受人所托照顾她,就这样而已。”他望着我,竟是十分认真。
这话叫我意外,难道备受称颂的神仙眷侣,竟是假的不成?只是,苍尘他为什么要单单解释给我?
仿佛是怕我不信一般,他继续讲道:“虽然我确已将怀容当做了亲人,却不是妻子,只不过她跟我的时间久了,外人难免误会,而我怕她受委屈,也从不解释,其实我们,从来没有什么。”
我不自觉道:“其实,她是很喜欢你的吧?”
“是。”顿了顿,他说,“今天本是她的生辰,她说向玉府真君讨了佳酿,要与我一起庆贺。我却没想到,那玉瓶里装的,哪里是什么酒水……呵,好傻的姑娘。”
“也是好痴情的姑娘。”一个年轻姑娘甘愿舍弃名节做这种事,足见她爱苍尘之深。
“没想到这事也连累了你,虽然抱歉,但我却是欢喜的,至少我能再见到你。”他看我的目光很是灼热,我不自在,便想转移话题:“恕我冒昧,我有一事不解想要请教。”
他很干脆:“离颜你说。”
“印象中我们该是素未谋面,也无从交往,而你让我觉得我们似是旧识,你对我的了解似乎不少?”
他浅浅地笑了,竟露出几分温柔:“那你对我呢,我不信会是一无所知?”
的确,丹穴山的凤王说,苍尘的前世,是妖皇帝俊,而关于帝俊,我是知道一二的。可对于眼前的苍尘,我知道的,仅仅是他曾伏魔的功绩,以及他是火云宫的弟子。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让我明显感觉到,他并非在用苍尘的身份同我讲话——作为后世的苍尘,对我应该更加虔敬,而只有帝俊才可能有如此从容强势的言辞。
他直视我,眼神中漫出一层温柔,问:“想不想听个故事?”
我有预感,苍尘将会告诉我一些事,这些事和我有关,更可能是我一直求之而不得的答案的一部分。
近来,确切地说是自鬼祖出现之后,我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些不对劲:师傅总是言辞晦涩,玄御也是一身玄机,老鬼和息壤跟我纠缠不清,我却摸不着半点门道……这些谜团在我心里日益纠结,实在是憋屈得很;虽然毕方也曾跟我唠叨过一些我闭关期间发生的事,但它们都是皮毛,我仍然觉得我一定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我的记忆中,有一个九万年的断层。
月光下的苍尘,眉目柔和了许多。他喃喃地说:“人有记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神,要那么高深的修为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他此话从何讲起,呆呆地望着他。
“我究竟还记得我么,记得多少?”
我一时蒙住,想了想坦白道:“苍尘么,恕我直言,我并无印象;我闭关之前,倒是对帝俊有些耳闻,但也从未亲见,所以我对你……”
“不记得我了么……”他话语幽幽,眸中有丝失落,看得我有些内疚,仿佛我真得是无良忘了他一般,可事实上,我确实不记得我们是相识的。
我干干地找词儿:“你知道,我闭关了九万年,九万年嘛是长了点,这么久不问世事,记性就不好了,对故人有些疏忽,你包涵些吧?”
他没吱声。我也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
我提醒道:“你方才,说想给我讲个故事?”
他还未及开口,湖对岸却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喊声:“将军快来,夫人有情况!”
苍尘一听,立刻起身道:“有机会再聊吧,我先去看看容儿。”
“我跟你一起!”我着跟在他身后,朝对岸的房舍奔去。
一进房间,便见躺在床上的怀容周身红光大盛,而她的脸色却极其苍白,床头和床位的续命灯已经灭掉了。
我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守护怀容的一个丫头怕得厉害,结结巴巴地回道:“夫人一直都是好好的,可就在方才,续命灯越来越弱,夫人身上起了红光,这红光却越来越强……”
我还没听懂,苍尘却似乎已经了悟:“是蛟珠,蛟珠怕是要撑不住了……”
我急急问道:“什么意思?”
苍尘走至怀容跟前,望着床上的人满心沉痛:“容儿的魂魄之所以未散,是因为她体内有万年精炼的蛟珠,是蛟珠在帮着修补精魄。这蛟珠是个灵体,能自炼炼人,一入宿体,遇强则吸收灵力修炼自身,遇弱则释放灵力补给宿主,可一旦蛟珠灵力耗尽时,它便会大放红光,在红光达到最盛时,蛟珠与宿主都将化为虚无,烟消云散。”
我一惊,终于晓得玉府真君为何会说蛟珠能“反噬”,竟是玉石俱焚么!
苍尘束手无策,我不解:“那为何不赶快把蛟珠从她体内取出来?”
“不行,”他说,“蛟珠一旦离体,容儿立时就会魂飞魄散。”
我也楞住了,竟是如此两难的抉择!
怀容周身的红光还在变强,整个屋子被映得如同火海一般。两个守护丫头已经哭着跪在了地上,苍尘眼睛通红,望着怀容满脸沉痛。
说不定下一瞬,怀容便会随着蛟珠烟消云散……
都是我的错!
我颤抖着去握怀容纤细苍白的手,岂料,我刚一碰到她的手指,竟觉数股真气汹涌着从我周身汇聚到指尖,然后流向怀容,源源不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懵懂间,已觉得脑袋开始发沉,身体渐渐觉得虚乏。
苍尘似乎发觉了我的异样,忧心地问:“离颜,你怎么了?”
就在同一时刻,跪在地上的两个小仙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红光淡了!”
红光淡了,是因为我么?
慢慢地,我无力再握紧怀容的手,身子一歪,倒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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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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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