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谦确实不负“良才美玉”的称号,不管他人原先如何看不起他,到现在都不得不佩服楚谦的才干,短短两年时间就从吏部主事升成了吏部侍中,也有不少人看出了陛下对他的器重。不过,这也引起了一些大臣的不满,参楚谦的折子从楚谦回朝堂起就没少过。楚谦却没把这些明里暗里的刁难放在眼里,他想自己既然回到了朝堂,不管是因为什么,但在其位谋其职,何况也有不少楚家的旧友照顾他,他日子算不上难过。
今日恰巧事物繁杂,楚谦散衙就晚了,他离开时,天色就已暗了,偏生又在路上撞见了一个不对付的高门子弟,他就这般被缠住了。
“哟,楚侍中还真是贵人事多,忙到现在啊。”此人说话阴阳怪气,叫人听了怪不舒服的,也亏得他挑衅的人是楚谦,换个脾气暴的,估计就动手了。
楚谦只是看了他一眼,拱手作揖,好似没听到那人的话:“下官见过陈公子。”
那姓陈的公子哥嗤笑一声:“我可当不起楚侍中的礼。”这人是安平侯的次子,平日里混账惯了,在楚家没出事前,楚谦就是压在众多权贵子弟头上的大山,这人就是其中之一,当年没少因为楚谦挨家里的骂,如今看楚谦孤身一人,那混账劲就起来了。他露出顽劣的笑,道:“不如楚侍中同我们喝一杯,也好放松一下。”
楚谦婉拒了那人的提议,表示想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明日还有早朝。谁知,那陈公子不依不饶。
楚谦眉梢一跳,自从当年的一系列事情后他的身体就不大好,今日他本就因繁琐的事务疲惫不堪,现如今被那陈公子一纠缠,顿时头疼不已,他只得抿唇不语,待那纨绔觉得没劲了放自己走。结果,那陈公子见楚谦不搭理自己了,冷笑一声:“想来楚侍中确实是累了。来人!把楚侍中抬进去!”
话落就有几个人来想拉楚谦,楚谦眉头蹙起,若对方硬来,他也只能动手了,不过对方的人还没碰到楚谦就被远处抛来的石子击中,发出痛呼。
来者呵斥:“你们要做什么?!”听见这声音,楚谦身子一顿,脖子似锈了一般,缓慢地回头果然看见了那张许久不见的面容,他眼神落在那人脸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陈公子看有人给楚谦撑腰,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谁敢管他二爷的事?”结果在他的眼神扫到楚霜华时,气势顿时落了下来,反而开始调笑她:“哪儿来的小娘子啊?”
楚谦听见陈公子的话,脸色头一回沉了下来,想开口说什么,但楚霜华已然到了他的跟前,连个眼神都未给那纨绔,她抓住楚谦的手,问:“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样差?”
楚谦看着楚霜华,先前她受伤后不告而别的那股火又隐隐冒了上来,但却不好对她发作,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陈公子被无视了个彻底,讽刺道:“楚侍中还是好福气啊。如此境地,竟也有佳人为你出头。”
楚谦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陈公子慎言。”
这并非陈公子第一次作弄楚谦,但这是楚谦第一次冷脸,陈公子就觉着抓到了楚谦的软肋,便向楚霜华伸出手去,想借她来羞辱楚谦。可惜,他此番算踢到铁板了,楚霜华先一步抓住他的手,同她抓楚谦的力度可谓是天差地别,周围的人隐隐能听到骨裂的声音,不由得都呲牙咧嘴起来,随后楚霜华反手就将陈二的手卸了。
“啊——”
楚霜华放开陈二的手,回首对楚谦说:“我们回去吧。”楚谦看了眼捂住自己手,疼得蜷起身子来的陈二,而后对楚霜华说:“好。”
楚谦与楚霜华并肩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他们之前却未因此放松下来,谁都没有开口,楚谦是知道心头火气未消,怕开口就带着刺,干脆闭嘴,而楚霜华却是反应过来刚刚那人衣着华丽,怕给楚谦带去麻烦,她也能感觉道楚谦在生气,一时心虚不大敢和他搭话。
“楚谦。”楚霜华还是先开了口,楚谦应了一声,她便接着道:“刚刚……”
“没事。”打她一开头,楚谦便知道她想什么,他尽可能用比较温和的语气解释:“左右不过一本参我的折子,自我回到朝堂,参我的折子都可以堆满陛下的桌案了。无事。”
楚霜华颔首,只是她仍觉得楚谦在生气,如果楚谦不是在气这事,那他在气什么呢?
两人一路无言,临到住处时,楚谦开口提醒了一句:“一会屋里会来人。他……知道你的事。”
她的事?楚霜华思索片刻,停下脚步,抬眸看着楚谦的背影,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问了:“楚谦,你是因为我才被困在这里的吗?”
楚谦以为楚霜华会生气,不对,她现在确实是在生气,但不是生他的气,而是……生着自己的气,还有些可能是对逼迫自己待在国都的人的迁怒。他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下来,声音中带着安抚的意味:“我没有被困在这里。更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楚霜华一旦认定一件事就很难改变,所以她压根就没听进去楚谦的话,楚谦之前也正是气她这一点,但现在明显不是揪着这点不放的时候,他握住楚霜华的手,放轻声音说:“好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楚霜华应了一声,楚谦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到了住所,不出所料,他在门口看见了李庭晟的马车,站在车驾旁的也是老熟人。他松开楚霜华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走近车驾,弓身一拜:“臣见过陛下。”
“起吧。”随着话语,李庭晟从马车内出来,下了车驾,他看向楚霜华那处,客套地寒暄一下:“楚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楚谦起身时,匆匆一扫,发现来到此处的都是知道楚霜华身份的人,暂且松下一口气,这是打算帮着瞒下来的意思。楚霜华没有搭理李庭晟的客套,直接道:“有时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落到墨亦和墨流的耳朵里,无异于要灭口的意思,顿时警惕地护在李庭晟的身前。不过,这话却是又别的意思,李庭晟笑问:“楚姑娘是指?”他的态度好到不知者会认为楚霜华刚刚对着他说了好话。
“不可说。”楚霜华似是而非地答了一句,但只要是聪明人,一点就通,李庭晟敛了笑意,他自登基后就极少弓身行礼,今日他对着楚霜华一拜:“还请楚姑娘体谅。你神通广大的,又亲近楚卿,朕必须要让楚卿待在国都内。”
楚霜华受不了天子一拜,故而她反应极快地侧身一避,没受李庭晟的礼,出声提醒了一句:“别对着我拜,会折我修为。”
楚谦眉梢一跳,这丫头……直接把自己的一个弱势给了对方,但他也知道楚霜华是因为什么才说的,无非就是想又这个换他一点自由,唉。李庭晟也是想到这一点,瞥了楚谦一眼,结果和楚谦对上了视线,两人许久没有眼中毫无心计地对视上了,一时间都不怎么自在,各自又移开了视线。
李庭晟直起身,轻咳一声:“朕知晓了。天色已晚,朕就不叨扰了。”说着,他又回到马车上,楚谦避让开道路,又是一拜:“恭送陛下。”直到车驾走远了,楚谦才起身,楚霜华自方才就没有靠近过,现下才走向楚谦,楚谦见她过来,道:“进屋罢。”
楚霜华随楚谦进屋后,忽然发问:“楚谦,你生气吗?”
楚谦叹了口气,有什么气,他也不可能对她这小狐狸撒啊,再者小狐狸这么护着他,有天大的气也该消了:“我哪有生气?”说着,他回过身去想看楚霜华是何神情,却不曾想楚霜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楚霜华观察着楚谦的反应,伸手抓住楚谦的手,整个人再往楚谦那凑上一凑,她鼻尖去蹭楚谦的鼻尖,楚谦猛地反应过来,脚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只是楚霜华感知到他的动作时将他拉了回来,手劲用得大了些,鼻尖擦了过去,两人的唇就这么贴在了一起。
楚谦登时不敢再动,霎那间心跳如雷,他瞪大了双眼,只觉自己的一颗心迫不及待地想从自己身上跳去眼前人那去。他也是在这时才开始正视自己对楚霜华到底是何感情,是对宠物的喜爱,是亲人,是师生,还是认定了眼前人是自己心尖上的人?在这一刻,楚谦已有了答案,同时他的脑中回荡着之前在地府见到的那女子所说的话。
霜华,是最有机会得道成仙的妖。
楚霜华却是没有楚谦想的那么多,对于她来说唇瓣相贴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虽然学了凡人的礼仪,但在很多事情上都是遵从狐族的行为,她如今去蹭楚谦的鼻尖就是带着一种讨好和安慰的意思,哪怕现在他们双唇贴着,她也没有亲吻的概念,依然是轻蹭着楚谦。
在楚谦看来就是楚霜华用自己的唇瓣摩挲着他的,他反手抓住楚霜华的手,然后坚定的后退了一小步,楚霜华困惑地望向他,看着她的眼神,楚谦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行为的含义,他的心有一瞬抽痛了一下,他觉着自己就像个可耻的伪君子,一面想着拒绝,一面又忍不住沉溺,想再近些。
“不能这样。霜华。”楚谦放开了楚霜华的手,而在楚谦抓住楚霜华手时,她就松了力道,两人的手就这么分开,楚谦手指微蜷,缓慢地说道:“霜华,对于凡人而言,是不能随意这么做的,哪怕是亲人。”
他看见楚霜华眼中的自己脸色格外难看,但他似乎一时无法让自己显得平和一些,他看见楚霜华逐渐迟疑的神情,然后她向自己道歉。
“无妨。不是你的错。”楚谦勉强扯出一抹笑,心道: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