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是,以后可以是啊!”我硬声道:“有什么难的!我这么聪明,有什么学不会的?撒娇而已,我……”
二十脸上突然漾出一个清清浅浅的笑容,说道:“你不必学别人,你自己就很好。”
我看着他脸上那个浅浅的笑,忽然就忘了要说话,他这些日子好似清瘦了些,模样却越发好看,眉眼中若有似无的笑着,像把那些疏离都融化了。
“……真的吗?”我愣愣地望着他,脑海中不停回荡着他方才说过的话,你自己就很好……
我心中大喜,理智不断提醒自己要矜持一些。看来二十并不是张亦恒所说的那种喜欢会撒娇的姑娘的男孩儿,但娘亲一直以来都教导我要矜持,要温柔,想着爹爹那么疼爱娘亲,一定是因为娘亲就是一个矜持又温柔的妻子。
我思忖着我虽然没有娘亲的娴静文雅,也没有姐姐的倾世容颜,但骨子里多少与她们是相似的,哪怕十分只占一分,这一分却也能抵世间七八分。
这样想着,我心中的紧张和忐忑又消散了些,我笑了笑,问二十:“你真的觉得我很好吗?”
二十认真看了看我,道:“真的。”
我歪着头望着他。
二十却侧过身去,轻声道:“你看看这个礼物,你可还喜欢?”
我本来还等着他夸一夸我,比如说一说我哪里好呀,有多好呀,还有哪些好呀,他却默默岔开了话头,可能是害羞了。
我打开锦袋,拿出一块羊脂玉,玉上刻了什么花纹,夜有些黑,我看不太清楚,只是觉得这玉的手感有些熟悉。
二十看出了我的疑惑,道:“这块羊脂白玉,我令人刻了两条锦鲤,想着锦鲤寓意好运,希望它能佑你逢凶化吉。”
我忽然想起二十说他不信佛,原来是信锦鲤呀。只是这锦鲤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形状来,正愁着,二十抓着我的手把玉拿起来,对着月光,道:“你看。”
羊脂玉一对上月光,便立刻透出晶莹的玉身,两条锦鲤像突然活过来了,好似在玉石上游来游去。
“真……真好看。”我心不在焉地望着锦鲤,眼睛虽看着,一副心思却全都在手上,根本没有细看锦鲤与玉石那天衣无缝的纹路。
他握着我的手,手心温温的,我定了定神,想着自己的手那么凉,他的身子才刚恢复,会不会凉着他?
我便匆匆缩回了手,把锦鲤握在手心,笑道:“此去红南国,前途未卜,有了这一对锦鲤护着,我一定能将姐姐平安救出来!”
他看着我,良久没有说话,反正他也很少说话,每次说话也说不了几个字,不过他既看着我,我便也看着他,而且他长得好看,计较下来还是我占便宜。
我们就这样不知所谓地互相看着,真是奇怪,怎么越看越觉着他不一样了,明明还是那样的发式,那样的眸子,那样的鼻梁和嘴唇。
我正要问他是不是悄悄学会了易容术,他先开口了,薄唇轻启,问我:“等你救了你姐姐,可有想好去处?”
他的问题成功地让我忘记了易容术的问题,我皱着眉头想了想,这两三个月来,光是想着如何混进琰煜王府救姐姐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还没有想出一个具体救姐姐的办法呢,就提前设想以后的生活,是不是太早了些?
我尴尬地笑了笑,摇头道:“还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二十又是半晌没有说话,他真是一个极其沉得住气的人。跟着二十的这些日子,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要沉住气,说话要沉住气,做事要沉住气,生气更要沉住气,越是沉不住气越是要沉住气,相较过去我确实进步许多,可是跟二十比起来,我常常容易沉不住气。
见他这样沉得住气,我便只好沉不住气地问道:“怎么了?”
二十摇了摇头,转身向屋子走去,我一急,猛地拉住他的袖子,二十回过头来。
我顿了一会儿,心下有些慌乱,明知不该这样,明知道他不愿意说,可是看着他面上云淡风轻,想着他心里不知隐忍着多少沉重,就觉得眼眶一红,鼻子一酸,小声道:“你还是有许多不能同我说的话吗?”
我低着头,猛把眼泪逼了回去,我记得二十同我说过,再有眼泪,也不可与人看见,我记得牢牢的,不想在他面前首先失了信。
二十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动作不急不缓,声音不似清冷,温润道:“怎么突然愁起来了?是对这份礼物不喜欢么?方才看你拿在手里,还以为合你心意,原来是在敷衍我?”
我急急解释道:“不是的,我……”我一抬头,却见二十抿着嘴微笑着,他很少笑,以前都没有发现,他笑起来竟还有两颗小梨涡,与他平日的样子不同,好似和风细雨,润物无声。
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逗我,对上他的漆黑眼眸,我说道:“我方才看见那只白色信鸽了。”我看了看他,水静无波,便继续问道:“你会不会突然离开我……们?”我匆匆忙忙将最后一个字补上,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红着脸看向别处,怕他看穿,又怕他看不穿,心中纠结得不得了。
待我整好思绪重新看着他,只见他挑了挑眉,问我:“在你心里,我竟是那般言而无信之人吗?”
我忙摇头,道:“当然不是!”
二十继续道:“我既承诺要送你去红南国,便一定将你安全送到。那白鸽替我送信,你和十一在红南国无依无靠,难道要流落街头么?我已替你们找好住处,到时候自有人照应你们。”
我有些吃惊地望着他,身后一声兴高采烈的“小师傅”,把我的话全都打回肚子里。
我一转身,张亦恒已经站定,正停在我方才站着的位置,我将羊脂玉收入锦袋,又把锦袋放入袖兜,刚要开口问他这么晚来做什么,就看见他手中的小泥猴,惊喜道:“你修好了?”
自从见过张亦恒那只神奇的桃木匣子,发现他有一双令人惊奇的手之后,我便知道十一钟爱的小泥猴有救了,前些日子拜托给张亦恒,他亦是满心欢喜地接了过去,为自己的秘密事业开辟了更宽阔的道路。
谁知我一问,他就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我一头雾水,张亦恒急切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小子才帮我一个忙,就敢不将我这个小师傅放在眼里了!这还得了!
我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磨着牙道:“你、无、视、我?”
“没、没有。”张亦恒仍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只是双眼坚定地目视前方,决不肯偏离一盯点儿,他把小泥猴拿出来,道:“小师傅,已、已经好了。”
我接过来一看,那小泥猴磕破的几处都重新补过,金箍棒已粘得牢靠,根本看不出碎过的痕迹。
“谢……”话一出口,张亦恒拔腿就跑。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想他这大晚上是撞见鬼了吗?
张亦恒撞没撞鬼我不知道,只是当天夜里,当我看见那双绿幽幽的眸子,我就知道我又做恶梦了。
再次陷入这个梦境,我已经驾轻就熟,我既已知道这样的梦境无法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便不再感到害怕。可能是恶梦做得多了,尤其是同一个恶梦,同样的场景,每一个画面都在我眼前重复许多遍,我开始思考,这难道是爹爹娘亲在天之灵给我留下了什么启示?可是无论我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个梦境究竟代表着什么,除了这一双双绿幽幽的眸子。
我猛地一下从梦中抽离,睁大了眼睛,正对上一双绿幽幽地眸子,下意识地大喊,立即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我惊恐地望着那双绿眸子和那张大黑脸,那是一张黑色的面具。
司麒!
司麒冷声道:“原来你躲在这里。”
我想开口,嘴巴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突然明白那一双双绿幽幽的眸子是何意义。
司麒,一定是他!那日安家灭门,他一定也在!我就是看见了这双眼睛,才会一直做那样的恶梦!
他是琰煜的人!
我竟然现在才发现,我竟然救了仇人,还放了仇人!
我恨恨地看着司麒,突然将头一仰,张大了嘴一口狠狠咬住他的手,司麒吃痛地将我甩开,另一只手立刻掐住我的脖子。
我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天已微微翻亮,屋子里很静,似有某种迷香的味道残留,我怔了怔,猛地坐起身来,动静太大,将屋子另一头的十一和二十也吵醒了,我不管不顾,从柜子里抽出一面铜镜,放在脖颈处照了照,赫然现出两处红印!
不是梦,他果然来过了。
我颓然地放下铜镜,听见二十问话,我摸了摸脖子,不经意地将衣领拉起来些,冲二十笑道:“没什么,做恶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