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他们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道一般,面色复杂的看着我。二十也就罢了,性子一向清冷安静,蓝翎的沉默,倒是令我好糊涂,我看向十一,十一也是一头雾水。
默了一会儿,蓝翎终于动了,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二十,略显焦躁。
我看着蓝翎一会儿来,一会儿回,转得我头都晕了,问他:“你怎么了?”
蓝翎看着我,一面摇头一面惆怅道:“不像话,真不像话。”
我不知道我拿着锦袋怎么就不像话了,何况我将二十的衣裳洗得干干净净,东西收得整整齐齐,既没乱碰,也没乱看,怎么就不像话了?
我正欲与蓝翎说理,忽然瞥见二十那双清亮如水的眸子,以及微微泛红的脸颊,忙叫住蓝翎,急切道:“你快给他把把脉,脸上烧得这样厉害,是不是毒素没有排干净,遭反噬了?”
蓝翎看了一眼二十,又看着我,袖子一甩,背过身去。
我莫名其妙地望着他的后背,不知怎的,蓝翎这忽然生出的小姑娘气儿是怎么回事?
只见二十的脸越来越红,我担心他的身体,蓝翎又不肯搭理,我便只好自己过去,抓着二十的手,探起脉来。
蓝翎回头,面上更是惊诧,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
我眼皮也没抬,道:“别小瞧我,我可是跟我爹爹学过诊脉的。”
我细细探去,二十的脉象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不似被反噬的脉象呀!我再一看二十,面上红晕已经退下,神态自若。
我问二十:“你可有不适?”
二十还未说话,蓝翎抢先道:“你、你怎可逾矩?怎可、怎可……”
我睁圆了眼睛望着他,想看他忸怩了这么久,究竟要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只见蓝翎似把心一横,道:“你一个姑娘家,怎可替男人换衣裳!”
我愣了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
当下便觉得自己面颊发热,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是替二十换了衣裳,可也是因为要替他敷药,只是换了衣裳而已,其他的、其他的是十一……”再一看十一,十一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心下又是一叹,继续道:“十一换的。”
我不知这个解释他们是否满意,不过两人的面色明显比刚才自然多了,除了十一仍没有回过神来。
蓝翎顿了顿,道:“那衣裳……你也不必亲自换。”
我道:“医者仁心、医者仁心。”说完,还怕二十感到尴尬,又特意对二十道:“我爹爹说了,行医之人要有慈悲之心,不论男女美丑,都要一视同仁。我替你换药的时候,并无性别之分,你千万莫要在意。”
二十微微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这番说词,蓝翎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此时他便也无话可驳。
我走到十一身边,笑道:“小十一!”
十一还有些愣愣地看着我,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恳切道:“小十一,你可一定要帮我保密呀!”
“啊?”小十一张大了嘴,半晌才道:“原来你是十五姐……”
“哥哥!”我道:“还是叫我十五哥哥,好吗?”
十一听话地点点头。
我看着他这般乖巧,心中有些愧疚,对他道:“对不起,小十一,我原先瞒着你,自有我的理由,若不是不得已,我绝不愿意骗你。”
十一看着我,灿然笑道:“什么骗不骗的,我只知道你在云溪山将我从河里救出来,你摘了果子会把大颗的分给我,我们被欺负的时候,你也会护着我,这几个月走来,若是没有你,我恐怕早就……”
十一眼眶红红的,我亦是十分感动,我早已把十一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正是因为感情深厚,所以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也怕告诉他以后反而害了他。
我原本还担心他会怪我,没想到他竟一丝怨怪也无,我拉着他的手,微笑道:“小十一,其他的事情,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可好?”
十一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十五哥哥,二十哥哥,我离家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不抛弃我,我就愿意一直跟着你们。”
我郑重道:“有你这样好的弟弟,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嫌弃你?更别说抛弃你了!你既愿意跟着我们,待我寻回姐姐,我们姐弟三人便能团聚,以后再不分开!”
十一点点头,眼中也盛满了欣喜。
张亦柔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见我们一屋子人,又看到坐起来的二十,脸上顿时漾出烂漫的神情,扑到二十身边,喜道:“二十哥哥!你终于醒了!你好点了么?”
二十面无表情地望向我,我道:“这位是山主的女儿,张亦柔。”
二十随即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
张亦柔跺着脚,嗔道:“二十哥哥,人家这些日子每日都来看二十哥哥,心中急切,每天晚上睡前都求菩萨保佑二十哥哥早点儿醒来,早晨哥哥去练晨功了,人家便又求着菩萨救二十哥哥,人家想着多求几次,菩萨准能听见人家的诚心,二十哥哥你看,菩萨应了!”
这一口一个“人家”,一口一个“二十哥哥”,听得我脑仁直疼,她之前不是这样说话的呀。
二十并未感动,只冲着蓝翎道:“我只知道救我的人是蓝翎兄。”
张亦柔柳眉微蹙,娇声道:“二十哥哥,菩萨应了人家的心事,不如等二十哥好些了,人家陪二十哥哥一同去菩萨庙里上香,向菩萨还愿,也不枉菩萨的一番好意,可好?若是不去,菩萨会生气哦!”
二十无所谓道:“无碍,我心中无佛,也从不信佛。”
张亦柔脸上笑容一僵,显然是从未遇过此种对待,不过很快便眉头舒展,拉着二十的手,道:“二十哥哥,不要紧,若不想去,人家替二十哥哥去还愿便是,这菩萨本就是人家替二十哥哥求的,想来菩萨也不会怪到二十哥哥身上……”
二十十分淡然地把手抽回,闭目道:“我累了。”
我这才发现,二十平日虽然也少言寡语,待我算客气了。忙对张亦柔道:“柔柔,二十哥哥方醒,最是容易疲惫,我们让他好好休息吧,休息好了益于恢复。”说着,便拉着张亦柔的手往外走。
谁知张亦柔竟猛地将我的手甩开,羞涩道:“十五哥哥莫要这般,男女授受不亲,人家自己走便是。”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只见张亦柔朝二十甜甜地笑了笑,也不管二十眼睛都未睁开,说道:“二十哥哥,你自己休息,人家明日再来看你!”
我和蓝翎、十一、张亦柔一同出了屋子,给二十留了一片清静。我将房门关好,又看了看,日头已经落山,便笑道:“差不多了,我该去练武场了,十一,你送柔柔回去。”
张亦柔拉着我的手,道:“十五哥哥,我明日再来!”说罢,冲我眨眨眼,也不管我懵的一脸,便转身拉着十一走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无奈地叹了叹,正准备去练武场,却见蓝翎直直盯着我,也不知他盯了多久,似有些出神,我道:“走吧?”
蓝翎便同我一道往外走着,不多久,我们快走到了练武场,蓝翎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便说道:“蓝翎兄,我到了。”
蓝翎点了点头,却没有动。我也不好意思就此扔下他走,毕竟他才费心费力救了二十,我若是撇下他,好似有点不太厚道,便等着他,看他要说什么。
可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愣愣地站着,既不说,也不动。我想着练功的时辰还有些早,不如陪他聊一会,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事,也好还他的人情。
便邀着蓝翎在一旁的亭子里坐下,亭子前蓄了一方池塘,塘里的荷花长得极好,荷叶铺满了整个池塘,叶上还有绿蛙呱叫,在花与叶之间跳跃。
蓝翎怔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十五,这几日我来不及问你,你最近过得如何?”
我道:“挺好的,寨子里的人对我们都不错,山主对我也算满意,我和十一这些日子过得悠哉,又有吃有喝,倒胖了不少。”
蓝翎打量着我,道:“是比以前好看些了。”又问我:“那以后,你作何打算?”
我说:“自然是去红南国,寻我姐姐。”
蓝翎问:“与二十兄一道?”
我点头:“那是当然,二十剑法高超,跟着他,至少小命能保得住。”
蓝翎看了我半晌,低声嗫嚅着:“那你……”
他的声音小太,又伴随着蛙叫,我没有听清,便问:“你说什么?”蓝翎有意闪避我的眼神,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与二十兄是否倾心彼此?”
我心神震荡,随即拍手笑道:“怎、怎么可能!”心中却不知是何物作响,“噗通、噗通”个没完,我笑得越发大声了,乐乐呵呵地看着蓝翎,摆手笑着说道:“不、不可能的。”
蓝翎眼中带着困惑,探究道:“可你们为何要同睡一屋?”
“我们如今寄人篱下,何况我毕竟是男子装扮,我们对外又称是兄弟三人,难道还好意思向山主张口要一人一间客房?那样既不懂礼数讨人嫌,又容易引起犹疑。”
蓝翎嘴唇紧闭,思索了一会儿,又道:“你这些日子为了他,费了许多心思,却不是因为男女之情吗?”
我解释道:“说起来二十中毒一事还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他也不会遭人暗算,这是其一,其二,二十救过我的命,我欠他的太多了。”
他微眯着双眼看着我,斜撑着头,问:“当真?”
我郑重道:“当真。”
蓝翎微一颔首,眉梢眼角便全是笑意,朗声笑问道:“那你可愿意倾心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