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要了我的短剑,又要十一拿来一个小碗,用短剑在二十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用小碗接满一碗才算罢休。
因为宿主身体上的刺激,瞌睡虫被逼了出来,我忙把它收回。
我端着小碗一边往外走一边心疼地想:二十真可怜,中毒以后不仅没得饭吃,每天还要放三碗血,等他好了,我要到厨房给他多拿点好吃的补一补。
中秋节那天山主给我包了个红包,正好用来贿赂厨子。
蓝翎在房里呆了三日。
我一日三餐送进去,又一日三餐原封不动地拿出来,蓝翎眼皮也没抬一下,聚精会神地给二十扎银针。
我劝道:“你要不先吃点东西,别把自己给……”
蓝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忙闭了嘴。我当然希望二十早点醒来,可是也担心蓝翎这样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替二十解毒,反倒累坏了自己,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可是蓝翎显然并不想被我打扰,我便只好退出门外,和十一坐在门口守着,想着万一他想吃了,我们便能随时准备着。
三日后,他终于从房里走了出来。
日头刚刚升起来,蓝翎用手挡了挡眼睛,面上却是异常兴奋,得意地笑道:“这世上就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我立即跳起来,问道:“二十醒了?”
蓝翎道:“最多十二个时辰,他便能醒过来。”
我和十一激动极了,“太、太好了!”一边感谢蓝翎的救命之恩,一边感慨还好二十福大命大,否则我要恨死自己了!
十一道:“蓝翎哥哥,我去厨房给你拿些点心!”
蓝翎三日未合过眼,眼下有些乌青,叫住十一,道:“我还是先睡一觉再说。”说罢,伸了个懒腰,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若是二十兄醒了,记得立刻来叫我!”
我点头如捣蒜。
蓝翎补充道:“无论什么时辰。”
我双手抱拳,谢道:“好,多谢蓝翎兄!”又嘱咐小十一,“十一,我去看看二十,你替我送送蓝翎哥哥。”
十一听话得立刻跑到蓝翎身边,蓝翎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我却一颗心都飞进了屋子里,见他没有再说话,便挥了挥手,跑进房里。
想想这三日,我们都在忐忑与紧张中度过,蓝翎没有吃东西,我和十一亦吃不下,守在门外听着房里的动静,又不敢出声扰了蓝翎的思路。我自然相信他的医术,若是连他也没有办法,那才真叫人绝望。
好在一切都在变好,蓝翎给了我一颗定心丸,他说二十会醒来,二十就肯定能醒来。
十一很快回来,这些日子他也养成了习惯,无论何时,进屋子总是轻手轻脚、轻声细语。
我把十一招呼过来,小声道:“十一,你也几日没合眼,先去睡会儿,二十醒来还要你忙呢!”
十一点点头,又问我:“你呢?”
我道:“我先看着二十,若是他醒来才好照应。”
十一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他已经把我当成他的兄长,看着我发红的眼睛,有些心疼道:“那我看着吧,你先歇会儿!”
我坐在二十床边,道:“我若是累了,就在这趴会儿,你去床上睡,若是二十醒了,还要你去叫蓝翎哥哥过来呢!”
十一只好应道,“好吧,若是你累了,就叫我起来,我们轮换。”
见我点头,十一才往床上躺去,只一小会儿,便听见十一均匀的呼吸声,想来这几天他也累坏了。
二十依旧面色苍白,样子依旧是平和淡漠的,我这些日子常常被方子弄得焦躁了,便会看着他这张脸发呆,想着这个名字叫星珩的少年人,究竟看过什么,听过什么,经历过什么。有时想不出来,便将自己的曾经套用在他的身上,好似那真是他的过去一般,然后自己笑自己傻,二十这样沉稳的性格,怎么可能像我一样和爹爹撒娇,求着娘亲带我去看戏?
不过想象一下,那画面着实有趣。
有时我也会趁着十一不在,假装二十已经醒来,用他一贯稳重的口吻对自己说:“要制出这解毒方子并不容易,你莫要过分苛责自己,劳逸结合,你以这般聪明才智,定能为我解毒,将我唤醒。”于是我便重新振作,继续研制方子。
我望着二十,发现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散落,便拿了木梳,靠近床头,替他将那一头细致的黑发重新梳整了一番,想着待他醒来,发现自己仍旧英俊潇洒,帅气整洁,心情定会好些。
这些日子没少替他梳头,他乖乖躺着,我的动作很麻利,发式也越梳越顺手,很快便梳整好了,然后又将他的衣裳脱下来,检查了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满意地替他换了身衣裳,随后又仔细看了看他,嗯,完美!
日落黄昏,我坐在床边昏昏欲睡,眼睛像被胶粘上了似的,头点了一下又一下,我拍打着自己的脸,呢呢喃喃着:“不可以……不能睡……二十还没醒……不可……”
“噗通!”
我的嘴里一边念着不能睡,一边不知怎么竟睡了过去,头一沉,一头摔到地上,睡意瞬间消散。
十一立马从床上惊醒,光着脚跑过来将我扶起来,“你摔着哪里了没有?”
我忸怩地摇摇头,扶着膝盖坐回床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二十,愣了愣,随即推着十一道:“快!快去叫蓝翎!”
十一也先是一愣,接着惊喜地奔出门去。
二十面上似有笑意,一双清亮的眸子望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怕自己太过喜悦而吓着他,便小声问道:“二十,你醒过来了吗?”
二十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我忙伸手去将他扶起来,手刚触到他的肩膀和后背,只觉得他的动作一顿。许是因为躺了这么久,身体还未完全苏醒,我便悄悄费了些劲,将他上身抬起,又将枕头竖立,让他靠在床头板上。
“谢谢。”二十垂着眼道。
我见他嘴唇有些干,才恍然方才忘记给他嘴唇打湿了,他这会儿醒来,肯定渴得厉害。我又忙倒了杯水过来,正犹豫着是喂他喝还是让他自己喝,若是让他自己喝,又怕他才苏醒,精气还未恢复,端不住这茶杯。
立时打定主意,还是喂他喝好了!免得他发现自己竟有端不住茶杯的一天,心里得多沮丧呀!
我坐到床边,正要喂过去,二十已将手伸过来要接,我说:“我喂你。”
二十怔了怔神,定定地看着我,我被他瞧得有些莫名,见他已将手收回,便从善如流地又坐得离他近了些,杯沿贴着他的唇,细心地喂他喝了水,又问,“还要吗?”
二十摇了摇头,“让你费心了。”这会儿说话声已恢复如常,不似方才那样嘶哑了。
我笑道:“别客气,每次都是你救我,我照顾你也是义不容辞!”
二十听后一愣,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外头,天色渐暗,便问道:“我睡了多久?”
我想了想,道:“今日是八月十九。”
二十忽地眉头一皱,问我:“我们现在在哪?”
我便将我们到张家寨子的经过说了一遍,包括我们如何在这里住下,如何遇到蓝翎……
说到蓝翎,便见十一领着蓝翎进来了。
蓝翎探了一把二十的脉象,好一会儿,才舒了舒眉,又问二十道:“二十兄可有不适?”
二十道:“方才清醒时觉得头晕乏力,甚至难以呼吸,现在顺畅了,并无不适。”
蓝翎思索片刻,道:“恭喜二十兄,余毒全清,身体已无碍,不过二十兄身体虽然强健,大病初愈仍不可小觑,还是要静养些日子,待我为你好好调理一番,免得误了以后。”
二十道:“蓝翎兄,多谢了……”
蓝翎摆摆手道:“要说谢,还是应该谢谢十五妹……”他忽然呛了一声,喉咙似有不适,清了清嗓子,道:“……十五每日不辞劳苦,为你熬制解药。若不是十五种下的瞌睡虫,压制了你身体里的毒性,即便我有通天的医术也无可奈何啊!”
忽然被夸,我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见二十似要开口谢我,我忙笑道:“别、别客气,我就是……礼尚往来嘛,每次都是你救我,怎么说我也得报答你嘛,你别跟我太客气,不用谢我,呵,不用谢的!”
二十待我说完,才悠悠开口道:“你似乎忘了,我为何中的毒?”
“呃——”我还想客气一番,一番说词突然卡在喉头,不上不下,噎得我很是闷气。
关键时刻,蓝翎还不知趣地问道:“哦?二十兄为何中的毒?”
我顿时猛烈咳起来,只听蓝翎关切地问我:“十五,怎咳得这样厉害?可是着凉了?”
待我面红耳赤地咳完了以后,才发现二十的嘴角带着丝若有若的笑,正凝神看着我。我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越发怀疑是我看错了,他几乎很少有笑容,或许方才那清清浅浅的笑意只是我的错觉,亦或是他病后糊涂,竟学会笑了?
我仔细盯了一会儿,瞧着二十面上清冷,并无微笑,肯定是自己方才咳得头昏眼花,看走了眼,还好稳住了,否则又要给二十一个揶揄我的机会。
我撇撇嘴,道:“我没事!”
二十打量着我,然后右手伸进袖兜里。我刚刚才给他新换的衣裳,袖兜里空空如也,我问他,“你在找什么?”
二十低头看了一眼,又看看我,问道:“我的衣裳换了?”
我答道:“是啊,知道你爱干净,我每天给你换药的时候,都帮你把衣裳换了,袖兜里的东西我都放在柜子里了,你要什么,我给你拿?”说罢,我便走到柜子前,拿起一个锦袋问道:“你要这个吗?”
一回头,却见蓝翎和二十俱都盯着我,蓝翎蹙着眉头,一脸难以置信,二十深深地盯着我,眼中意味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