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之乐,与所爱相爱,与回忆相忆
——慕容轼
唐檀刚向前一步,又撞见另一幕场景,缇筝将柚娘打的满身伤痕,恶狠狠警告:“柚娘,你若再缠着主人,我一定杀了你”
柚娘看着柔弱,然句句带刺,挑衅不止:“修成人形不易,你敢杀人吗”
缇筝听后一愣,险些以为听错,这奸诈女子,缠着主人不安好心,现在还敢激她,她粗鲁的拽住柚娘衣领,斩钉截铁道:“你要敢耍小聪明,我就是拼了命,也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硬的不行,谁知柚娘突然扑通一跪,拉着缇筝双手祈求:“缇筝姑娘,我想要归元花,祝神医手上正好有一株,可否赠我”
归元花是她修行千年所得,来之不易,有复生续命之效,她特意赠与主人,望主人与慕容大哥长命百岁,没成想柚娘出现,是为这东西。
缇筝愈发凶悍,不仅拒绝,还将她赶出浮舟渡,且设下封印,柚娘难以进得。
唐檀冷眼旁观,只觉柚娘可怜,这唤作缇筝的女子,当真可恶,除了祝芫,对他人不是吼骂便是威胁。
唐檀低眸思虑,再眨眼时,已身处血泊,眼前所见,尸横遍野。
慕容轼手握利剑,浑身是血,面目痛苦狰狞,受人操控,屠杀浮舟渡百姓,他眼前的祝芫,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而幕后真凶,正是柚娘。
她居高临下,睥睨不甘服输的几人:“祝神医,还是不肯给我吗?”
归元花已与她融为一体,况且她有了身孕,强行剥离,只会一尸两命,她与夫君好不容易才有个孩子,若如她所愿,她此一生,再难有孕。
祝芫泪眼婆娑,恳求柚娘高抬贵手:“柚娘,能否看在我曾救你一命的份儿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柚娘冷漠一笑,不肯收手,还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好啊,我给你机会,只要你杀了你夫君和这个妖孽,你就能活”
祝芫无力摇头,她一生行医,怎能杀人,柚娘故作惊讶,又言道:“哦,你可不能杀人,不如,就让你夫君杀你吧,有意思些”
“去”,柚娘轻描淡写的一句,慕容轼不得不提起利剑,走向祝芫。
他试图挣脱:“不,不要这样,不要”
柚娘看他们这样,哀叹自身不幸:“当初你们若给我归元花,我至爱之人,也不会变成扶仙楼中一缕烟魂了”
“不,赶走你的是我,你要杀杀我,不要伤害我主人”,缇筝手脚皆被挑断,惨不忍睹,匍匐在地,无力呐喊。
柚娘向前两步,脚踩在她脸上,来回碾磨:“小花妖,你不是最在乎她吗,来,我要你亲眼看着,她是如何死在你眼前的”
柚娘逼着缇筝转头,看向祝芫二人:“慕容轼,杀了她”
慕容轼一步步走向祝芫,待柚娘令下,立马举起手中剑,刺入祝芫体内。
血涌出的瞬间,祝芫受痛而吟,慕容轼全身变得僵硬,泪滴不断,打落在身,祝芫痛到麻木,痴痴望着,慕容轼泣不成声:“阿芫,对不起,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该怎么办啊阿芫”
祝芫挤出一丝微笑,气息渐弱:“此生与君遇,死而……无…憾”
趁她还有最后一丝气息,柚娘施法,将归元花于她体内抽离,又当着几人面,毁了归元花。
“啊……”,慕容轼痛哭流涕,生不如死。
现在的他,连自戕亦不由己。
柚将见此场景,只感到大快人心,凭什么只她一人被困在痛苦当中。
柚娘解了对他的束缚,潇洒离去。
她要留着慕容轼一条性命,让他日日承受这弑亲之痛。
满地尸身,父母妻儿惨死,慕容轼疯魔傻笑,提剑自刎,缇筝声嘶力竭:“不要慕容大哥,我能救主人的,我会救她”
慕容轼抱着祝芫尸体,缓缓倒去。
短短几时,整个浮舟渡,无一活口,泪流干,气用尽,缇筝徘徊在绝望边缘,无计可施。
她设法吊住两人一丝气息,此后翻阅古籍,以灵体衍生浮舟花,滋养浮舟渡,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被此地吸引,定居于此,随着人数增多,她收集到足够多的灵力,却只能救得一人。
慕容轼再度苏醒,记忆只停留在柚娘出现前,那些痛苦的回忆,都被缇筝抽离,封于玉戒,为了不让他生疑,缇筝自那时起,扮作祝芫,至今近百余年,她已不记得从前的缇筝,如何的快活随心。
萧澍随唐泺将唐檀几人送回天阙,离开天阙后来寻过慕容轼,他与慕容轼一见如故,闲余时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上次出现在浮舟渡,他察觉不对,无意间知道先前发生的一切,悲剧已成,他不忍缇筝功亏一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来不解,人生于世,己身无罪,却被迫承受无妄之灾,尽力挽回,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执念难消,欲语无人听。
唐檀心智坚定,缇筝那些伎俩,困住萧澍和顼戎他们,对她反而有利。
正当缇筝要离开,不料唐檀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迅速转身,警惕后退:“你……你怎么……”
唐檀大叹一声,诉起苦来:“哎呀小花妖,你还是有些手段的”
唐檀看向一旁,当即施法,帮忙救出萧澍,待他清醒,唐檀又施法将他定住,令其无法动弹。
现在她非常生气,萧澍明知发生的一切,竟只字不提,还给她使绊子,真是好脸色给多了。
她手搭在萧澍肩上,带着几分挑逗:“萧澍,你便好好瞧着,这小花妖如何心甘情愿的将内丹给我”
萧澍使不上半分力气,身体仿佛不是他的,他眼睁睁看着唐檀走向缇筝,无力劝阻:“唐檀,快住手,你会后悔的”
缇筝自知不是唐檀对手,只能使阴谋诡计,万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挣脱。
不
不对
她根本没中计,她只想知道以前发生的事而已。
唐檀吹奏玉笛,催发眉间血之毒,远在千里之外的柚娘,体内似有毒虫跳窜,紧接着她周围出现红色符咒,眨眼间将她吞噬。
缇筝震惊之余变得兴奋,这么多年,她做梦都想再见到柚娘。
柚娘身中眉间血之毒,在唐檀这里,只有等死的份儿,唐檀手搭在柚娘肩上,和缇筝谈起条件:“你以自身灵力滋养整个浮舟渡,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了吧,可怜啊可怜,做了这么多,到现在人未复生,仇未得报,真是遗憾啊”
计划失败,离开扶仙楼后,柚娘成了弃子,被阴琊殿追杀至今,现落于唐檀手中,也只能信命。
唐檀说完,转而向柚娘,眼中不屑,当初没杀了柚娘,成了她心头念,现如今时机正好,一举两得。
缇筝进退两难,成了任她待宰的羔羊,她沉默不语,唐檀便将柚娘扔在她面前,向她承诺:“我帮你报仇,替你了解这一切,反正你呢,已是殘烛,便将妖丹给我可好”
“妖丹”,缇筝思虑过后,答应了唐檀,继而言道:“不过你要答应我,让我主人复活”
唐檀听到这无礼要求,叹其天真,笑其愚蠢。
这世上若真有复生之术,何来生死离别常留憾,人间苦不尽,逆流而上游,往事已矣,释怀才是最好的解药。
唐檀无能为力,一口拒绝,莫说是她,便是她爹来了,亦无济于事,这小花妖执念成疾,无药可救了。
“阿芫,你们……怎么……”,慕容轼不知如何寻到此,所见所闻,令他满脸疑惑。
缇筝心虚,小声言道:“夫君,他怎么会来”
慕容轼要靠近缇筝,唐檀立马出手阻止,转而问缇筝:“小花妖,可想好了?”
慕容轼君子之举,唐檀挡在眼前,便退回原位,礼貌问道:“阿澍,唐姑娘,此为何意啊”
唐檀不应,只等缇筝回应,片刻后,缇筝哽咽坦白:“慕容大哥,对不起,是我无能”
慕容大哥,已经有很多年,不曾有人唤过。
慕容轼顿时心慌,小心翼翼的面向缇筝:“阿,阿芫,你叫我……什么”
缇筝挥袖拂过面容,恢复本来面貌,青丝垂落,花瓣随发而生,落地成花,花作衣衫,双眸呈绯,泪痕明眼可见,眼中深情,转而成愧。
缇筝不敢与他解释,选择闭口不言。
唐檀并不想缇筝这么为难,因而替她作答:“慕容轼,你是不能记起,还是不敢记起呢”
“唐檀快住手,不要这么做”,被困在身旁的萧澍,极力劝阻。
唐檀动作一滞,犹豫一会儿,还是动手了。
慕容轼手中玉戒被夺,唐檀将其抛向高空,青凰晶接而飞出,玉戒碎裂,昔日之景一幕幕浮现。
慕容轼抱头痛吟,一刻钟后,终于安静下来。
他来回看着几人,先前种种,恍如隔世。
他自嘲而笑,无法接受,这些年来,他只是活在一场骗局之中。
缇筝怕他再做傻事,上前安慰:“慕容大哥,你……你别吓我”
慕容轼推开她,跪倒在地,成了行尸走肉。
唐檀拿出玉笛吹奏,缇筝所收集到的力量,受笛声牵引,向他们方向聚来,唐檀伸手,光芒凝聚在她手心,随后她念道:“日月同聚,万物生灵,以花作引,召魂于此,来”
说完后,她将手心光芒渡入缇筝体内,缇筝闭上双眸,待唐檀令下,她再睁眼,神情与方才判若两人。
“夫君”
慕容轼如大梦初醒,缓慢起身,走近缇筝,缇筝喜极而泣,手抚上他脸颊:“夫君,我是阿芫,是你的阿芫”
慕容轼不敢相信,激动万分,与她相拥而泣,他擦去眼泪,像个无助的孩子:“阿芫,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祝芫依偎在他怀中,道尽心中语:“夫君,朝阳节时,落缘树下,赴欢桥上,是共生的我们,天地无尽,爱意不衰,我祝芫此生,庆幸与君识,若有来生,惟愿与君行”
慕容轼强颜欢笑,句句成伤:“我意昭昭向神明,不负流年不负卿,余生得卿意,此心至天荒,阿芫,我爱你,此生此世,我只爱的动你一人”
待祝芫残魂散去,缇筝清醒过来,失力摔倒:“慕容大哥”
慕容轼眼神冷了下来,将人扶起,事已至此,他只能转向唐檀,求她帮忙:“可否救救她”
唐檀深深叹息,表示歉意:“哎,并非我不想帮,只是多年来,她为了浮舟渡耗尽心力,现如今跟病入膏肓之人般,无药可救了”
“嘁,不自量力,呃……”,一旁的柚娘幸灾乐祸,然而话语未尽,青凰晶便穿透她脑袋,倒下身去,慢慢断了气息。
唐檀拍拍手,蹲在缇筝面前,她答应的已经做到,现在该小花妖履行承诺了。
缇筝闭上双眸,遗憾已了,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唐檀提起人,动手抽离妖丹,慕容轼试图阻止:“唐檀,你干什么”
唐檀挥手,击开慕容轼,妖丹离体,缇筝无法保持人身,变回了原形,妖丹到手,唐檀刚转身,却被萧澍捅伤。
挽殇剑入体,全身骨头似被冰封,隐隐作痛,唐檀面目狰狞,冷汗不止,满含恨意的看向萧澍。
萧澍猛的抽出剑,说出的话,比剑刃更利:“唐檀,你心如蛇蝎,配不上别人对你好,是我看错你了”
唐檀冷笑,满不在乎,他的好与不好,对她而言有何区别,她终究逃不过一死,现在这样便够了,省的欠下人情,日后还不上。
她捂着伤口,一语未发,失望低眸,与他擦肩而过。
而慕容轼,捧起缇筝,失魂落魄的离开,萧澍似乎已能看到他的余生,困在浮生,终生不娶,守着一座坟,养着一束花,了此残生。
唐檀回去,沈璧棠替她包扎了伤口,随后收拾包袱,离开浮舟渡,回了天阙,待萧澍回来,已人去院空,什么也没留下。
他坐到秋千发呆,烦闷懊悔,几个时辰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是唐檀太过分,还是他做错了,只是怜他人不易,叹他人之苦,难道……错了吗?
不,不,他才没错,事实证明,是唐檀错了,现如今的局面,无人想看到,无人能接受,是她错了,想着想着又抱怨起来:“臭丫头,怎么这么心狠呢”。
回去途中,唐檀向沈璧棠坦白了一切。
沈璧棠并未多言,在她看来,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唐檀这么做,让痛苦终止,并非过错,哪怕她不这么做,缇筝亦无多少时日,终归一死,祝芫不会复生,慕容轼也不会永远被困过去。